第39章 水路
第三十九章
事态紧急，出发江南的日子便定在了第三日一早，庆慈只得再次推掉寻牙人的打算。第二日，燕然却又登门，将她领去了京中大街一处铺面。
这儿是整个京中大街最好的地段，来往商客众多，算得上是商业中心里的中心。这个铺面在一处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层挑檐建筑，朝日夕阳都晒得到，光线明亮。
“王爷说一二两层可以做药材铺，三层安静一些，庆姑娘可以安排坐诊。”
庆慈目瞪口呆：“王爷说的？”
燕然点头：“一切都是王爷吩咐的。”
“王爷这想跟我合伙做生意？”庆慈这么说着，已经满屋子开始琢磨起布局了，“这里得打一排百子柜，那儿也需得安排多些候诊的座儿……”
燕然道：“王爷说了，过两日便会有工匠来打理，一切都按庆姑娘的心意来安排。”
庆慈看了一圈，从三楼下来，感慨道：“跟王爷做生意肯定安心，不过如果铺子开在这，我得买辆马车才行。”
有了北疆王府做靠山，生意一定红火且安全，只是一切都好，就是离她住的乐居坊槐花巷子远了些。
燕然道：“庆姑娘随我来。”说完，又带着庆慈出门左拐，走了两条短街，进了一旁的勤仁坊，到了一处五进的宅院门前。
燕然敲了敲门，一位小厮跑来开门，跟着出来四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五人看着皆是十五六岁，齐齐朝庆慈二人行了礼。
庆慈眨眨眼：“这是……”
燕然道：“这是王爷替姑娘选的一处宅子。”
庆慈望着高大的朱漆木门，张大了嘴：“燕侍卫，这宅子也忒大了，得多少银子才能买的下？”
京城一处普通小院就得三五百两，这么大一个五进的院子怎么着也得两三千两。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也忒夸张了。
还有这三个下人，这也是萧静给她选的？
“不需要银子。”
燕然说着，递过来两份地契，一份是刚刚铺面的，一份是眼前宅子的。
庆慈接过来一看，两份地契俱已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她震惊了一瞬，半天没说出话来——所以，刚刚的铺子和这宅子都是她的了？
“王爷要送给我？”
燕然完美地充当了一个传话工具：“一切都是王爷吩咐的。”
萧静之前是拿京中大街铺面的事儿说过，但庆慈更多是当他玩笑，后来两人不欢而散，这事儿她就抛在脑后了。现在倒好，冷不丁地铺子有了，凭白又多了一座五进大宅，萧静这手笔是在过去豪气，庆慈反倒不敢接了。
庆慈捏着两份地契，感觉烫手，忙问：“王爷此刻在做什么？”
“王爷还在宫里。”
庆慈无法，看来只得明日见萧静的时候再说这铺面和宅子的事情了。
好在明日转眼就到。
庆慈连夜拾掇出行囊，兴冲冲出了门，王府的马车已在巷口。
庆慈小跑到马车边，高声道：“王爷久等了，我收拾好啦！”
萧静撩开纱帘，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只见庆慈穿一身浅红色衣裙，亭亭玉立，十分亮眼，只是……萧静望着她肩头上巨大的包袱，不由一嗤：“此行是去公干，非是去逃难。”
“啊？”庆慈不好意思道：“王爷，这还是我精简以后的……”出门在外，自得精打细算，萧静不愁花钱，她还是能省就省些为妙。
“除了简单的衣物和医箱，其余都不必带，”萧静放下纱帘，“给你一刻钟时间放回去。”
庆慈眨眨眼：“王爷，银子也不用带吗？”
马车内萧静似乎淡笑一声：“公干自然公费。”
庆慈哎一声，连忙又往家赶。
好不容易整理停顿，上了马车，车子往城东奔去。
庆慈费解：“王爷，去江南，出城不应该走城南吗？”
萧静言简意赅：“走水路。”
走水路？庆慈扣着手边医箱的铜扣，心中泛起疑惑——虽说大运河直通江南和京城，走水路可以一路日夜畅行，少受天气和路况的影响，不必奔波赶路，也不必考虑夜间住宿，两岸又有湖光山色随路欣赏，到了渡口还可以随时补给……
走水路确实省心省力又安全方便，可是……事态不是很紧急吗？走水路可是比走陆路要慢上大半个月呢。
大半个月诶，且不说那五十万两雪花银半个月后还能不做找得到，就说筠州那村子里的患病百姓们，半个月后还有命活吗？
这究竟是去查案救人，还是去公干游玩？
庆慈抬眼望了望身旁的萧静，这才发现对方今日外穿着一层烟蓝色罩纱，内里是一件绣着连枝白袍，头戴一方白玉冠，衬得面庞甚是俊逸。
“看本王作甚？”
庆慈被抓包，只得讪笑：“王爷，您这身打扮，真不像是去抓赃银。”
萧静嘴角一压：“是么？那像什么？”
庆慈老实道：“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萧静瞥她一眼，却道：“那就好。”
那就好？庆慈正琢磨着三个字，又见萧静抬手捏了捏眉心。
“王爷，您这两日没睡好？”庆慈仔细盯着萧静眼下的淡淡乌青，道，“您休息得不太够。”
萧静随意道：“这几日很忙，还得应付阿鸾。”
萧鸾？那个雪团子公主？
难得见有令萧静槽牙的人和事儿，庆慈捂嘴偷乐。
说笑间，便到了城东码头。庆慈下了马车，见到行船，立刻忘记刚刚的一番困惑——面前停着一艘巨大船舶，宏辉壮大，足足四层楼高。
望着往船上不停搬运货物的船工们，庆慈心中感慨，若是坐这样的船去江南游玩，便是多行两个月又如何。
她一人正出神，侯在一旁的人群迎了上来。
一位中年男子上前见礼：“微臣见过王爷。”
萧静道：“章大人请起。”
那人直起身来，庆慈看清对方的长相，双目有神，方脸山羊胡子，倒是一脸坚毅。
萧静下巴点了点一旁列队的侍卫，淡淡道：“章大人面子大，皇上特别派一队侍卫护送你上任，本王这次是沾了章大人的光了。”
章鸿广恭敬道：“王爷客气，是微臣托王爷的福才是。”
萧静淡笑一声：“都是皇恩浩荡。”
章鸿广应道：“王爷说的是！”
庆慈悄悄碰了碰身后燕然，问：“这位是？”
燕然解释道：“是新上任的江南道节度使章鸿广章大人，同往江南赴任。”
原来是新节度使大人，庆慈看向对方的眼神立刻带了同情。银子丢了，这位章大人只得顶着空空头衔上任，而江南那边人事复杂，不知道章大人届时运气几何。
其余人便是一些七七八八的高官，皆是前来送行的。庆慈之前还以为，这种王爷下江南查案的一般都像话本子里写得那般，须得微服私访，神秘地来去。
这没想到竟会如此大张旗鼓……
庆慈目光扫了一圈，见到了人群里的姚千同，她同对方眨眨眼，姚千同见到了，捋着山羊胡子会心一笑。
庆慈收回目光，却又发现一个眼熟的面孔，便是前日在街上遇到的张清风。对方站在人群最前，穿官袍，带管帽，和蔼的气势变得威严。
不过直到最后，王爷也并未与张清风有过眼神交流。
不知道王爷跟张清风关系如何……庆慈心里盘算，身前萧静忽然回身唤她：“随本王登船了。”
顷刻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庆慈头皮一麻，抬眼撞见张清风正看着自己。她冲对方笑笑，抬脚跟着萧静上了船。
这船确实庞大，萧静和庆慈的房间分在了风景最美的两间。
没一会船长带着几位老船工代表前来拜见，萧静大手一挥，每个人都赏了银子。众人喜笑颜开，退了下去。
庆慈瞧在一旁，心中腹诽——这么一来，可更像是闲散王爷游山玩水了。
不过她很快便再也思考不了其他。
因为她开始晕船了。
早饭已经吐得一干二净，胃里空空如也，庆慈缩在床榻上，听着窗外水声阵阵，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是睁眼不舒服、闭眼睡不着，简直左右煎熬。
萧静跨坐在对面矮凳上，望着床榻上一脸菜色的庆慈，慢悠悠揶揄道：“你这丫鬟倒扮得好，跟主人换了个儿，现在竟是轮到你躺着本王坐着了。”
庆慈有气无力道：“……王爷……我宁愿是您躺着我坐着啊……”
萧静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往日里不是颇有精神？惯爱说什么自小山野里长大，壮实得很，这才一个时辰，你就原形毕露了。”
“王爷这话欺负人……我山野长大……又不是河湖边长大……”
萧静哂笑一声：“你倒是理由多。”又问，“那晕船药你吃了无用？”
“都吐了……”
萧静也拿她没办法了：“燕然问过船工，再过两天，等你渐渐适应了，便会缓解。”
还得再恶心两天？庆慈心中苦极了，呜咽一声。
庆慈正与萧静有一句没一句勉强交谈着，忽然不远处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此时京城地界儿还没出，萧静脸色不好，他起身打开门，便见燕然立在门外。
“发生了何事？”
燕然道：“回王爷，甲板上似乎有人在争吵。”
萧静道：“去看看。”
二人站在高处，望着下方甲板处，只见一位锦衣少女抱臂背对二人，从姿态便能看出对方傲慢至极。对面一位女船工面色不忿，正与众人说着这少女形迹可疑云云。
燕然看到这一幕，讶异道：“王爷，船上众人身份金鳞甲早就提前排查了，可这位小姑娘……属下没见过。”说着就要起身，“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这就去查！”
萧静长叹一口气，道：“不必了。”
他双手撑住围栏，对下方沉声道：“萧鸾，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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