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好手段
在入画之前，方渺渺曾与天枢讨论过谁是百魅卷之主。因蒲舟是凡人，天枢推测赵负城应该是个有修为的人，才是真正魔主。可是现在，她看到赵负城在受刑。
方渺渺站在亭边皱着眉问:“赵负城，是蒲舟把你囚禁于此的吗？”
赵负城死死盯着她，眼睛外凸，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身后忽传来话音:“他被哑药烧坏喉咙，说不了话了。”
方渺渺猛地转身，看到阶下站着白衣公子，淡淡笑容如晨间露水，指间握着一枝笔，笔尖染着一点墨色。她微眯眼:“蒲舟公子。”
蒲舟脸上带着新奇之意:“你竟然知道百魅卷的生位和生路，究竟什么来头？”
她握紧剖风刀，眼神凛利:“你才是百魅卷之主？你是凡人之身，如何做到的？”
“小生原就是个画师，看家技艺罢了。”蒲舟并不正面作答。
方渺渺便换了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把卧云石城的万名城民和百名修士炼作画魅？”
蒲舟失笑，手中笔杆轻转:“你莫不是以为掌握一点生路窍门，就能要挟我？你既然入画，命运就掌握在我的笔下，我可以让你变得跟赵负城一样！”
她并不畏惧，只问:“你为何对赵负城施以这种酷刑？”
蒲舟眼底闪过腥红恨意:“这是他对别人做过无数次的事，这是他应得的！”
他目光上移:“看到这座亭子叫什么名字了吗？”
她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匾额:“翩然。”
蒲舟徐徐道:“翩然亭。”如此美好的名字，他念出来时仿佛齿关里咬出血，“赵负城喜欢欣赏美人起舞，这是赵负城令美人给他跳舞的地方。”
在南境偏远的雨林覆盖之地，赵负城已统治了卧云石城四十余年。他年轻时便展现出铁腕手段和雄才大略，数十年间励精图治，卧云石城由一个小城发展为雨林深处传奇般的繁盛城池，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杰出的统治者。
他却有一个癖好，就是虐待女子。每年后宫中都有不少妃子、宫婢致死致残，在冷宫里无声地死去或等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年月长了，民间隐约有流言。但大多数人并不在意，甚至体谅——城主把我们的城池治理得如此强盛，他有点癖好怎么了？暇不掩瑜！
没有人听到和在乎那些女子无声的惨叫，仿佛她们的牺牲理所应当。
当赵负城进入花甲之年，变得更加多疑而暴戾。某次他宴请群臣，令一个宠妃献舞，妃子舞蹈时水袖扫到了一个年轻臣子的脸，赵负城认为她在挑逗臣子。
他令人抬了烧红的铁板来，让宠妃在上面赤足跳舞。一曲下来，宠妃双足烧焦溃烂，被拖了下去。酒宴继续，赵负城没有责备年轻臣子半句，他对臣子总是体恤宽容，所有暴戾都施在了女子身上。
然而从那一次起，他迷上了烙铁上的混合着痛苦和美的舞蹈，迷恋舞者的眼泪滴落铁板上时发出的嗤嗤轻响，几乎每天都要欣赏一次，每次都会烧坏一个舞姬的双足。后来，干脆建了翩然亭，亭子的地板就是用铁板铺成，底下中空，是个炭炉。
当舞姬在亭中铁板上痛苦地舞蹈时，他与贵宾们在亭下遥遥赞赏，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唯独听不到舞姬的哭泣呼痛声。
蒲舟的目光望向亭中赵负城，声音低徐:“为了不让舞姬发出惨叫，跳舞之前，她们会被灌下哑药，无论如何痛楚都发不出声音，就像赵负城现在的模样。翩然亭建成三年，这件事持续了三年，至少千名舞姬遭受烙刑，她们有的终生残疾，有的伤处溃烂而死。”
方渺渺齿间冒出两个字:“畜牲。”
蒲舟笑了:“莫要侮辱畜牲。你知道他为何如此扭曲吗？”
方渺渺:“我没兴趣知道。”
蒲舟却道:“我偏要告诉你。赵负城后宫宠妃无数，却从未有一子半嗣，因为，他不能人道。这也是他虐待女子的根源所在。越无能者，越喜欢欺侮弱小来证明自己强大。”
方渺渺站在玉阶上的方渺渺回头看了一眼赵负城。他嘴巴大张，眼睛凸出，垂死之际挣扎了一下，显然是听到了蒲舟的话。他都这样了，居然还在意“不能人道”这点事。
她心中升起深深厌恶，问:“他也要快死了吧？”
蒲舟缓缓摇头，嘴角勾起微笑:“不，他死不了。”
她奇道:“下有烙铁灼足，上有铜箍勒喉，他能坚持多久？”
蒲舟手中毛笔一扬:“这支笔可以救他的命。”
“来，我做给你看。”蒲舟拾级而上。
方渺渺看着他靠近，不由握紧了刀柄，眼底闪过杀意。蒲舟笑看她一眼:“渺渺姑娘还是莫打歪主意，这里是我的世界，你杀不了我。不信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方渺渺脸不红心不跳，一刀朝他肩上挥去！先砍伤他再说！蒲舟抬手，笔尖在空气中虚虚一迎。方渺渺冷笑:不论你这支笔是什么灵武神器，也挡不住剖风刀！
一声巨响，石屑飞扬。剖风刀没有与毛笔相撞，而是斫在一堵墙上！方渺渺猝不及防，手震得发麻，刀险些脱手。
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玉阶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面同材质的墙壁。玉墙一人高，三尺宽，大概有一尺厚，恰恰挡在了她与蒲舟之间，剖风刀已将它砍裂，裂缝后露出蒲舟含笑的眼:“姑娘有没有伤到手？”
她回过神来，手自然没事，她只赶忙看了看刀。剖风刀竟有一点卷刃！她的心都痛了。要补好刀口可得花点功夫了！
她怒道:“这墙是怎么回事？”
蒲舟得意之余，眼角多了一分迤逦风流，他举了举手中笔:“我临时画的。”
原来如此。这是画中世界，他凭着手中笔可以随时改天换地，为所欲为。方渺渺看着那支笔。小小巧巧的一支狼毫笔，笔杆似乎是色泽青黑的铁制，雕着古旧花纹，笔头甚至没有蘸饱墨，只有笔尖染着一点浓黑墨色。
她赞叹道:“好笔。”
“这支笔可以画山河改天地，当然是支好笔。”蒲舟又上一阶，俯视下来，语意森凉:“姑娘是如何知晓百魅卷生路的，小生不感兴趣。姑娘冰雪聪明，也该能想通我手握此笔，便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姑娘既已入画，就请遵循为客之道。”
方渺渺略略想像了一下。只要蒲舟动一动毛笔，可以原地画出个铜墙铁壁的牢笼将她原地关押，或画个刀山火海让她葬身其中，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趁着蒲舟还没有立刻置她于死地的意思，她把刀收起，礼貌微笑:“不好意思，是我冲动了。”
蒲舟彬彬有礼:“姑娘言重了。”
两人你请我让，宾主和气地并肩站到亭子入口处。方渺渺看到赵负城脚骨焦黑，已经撑不住身体，铜箍勒颈，翻着白眼快要断气了。她尽管见过无数死亡，但直面时还是觉得不适，从赵负城已憋得青黑的脸上移开眼，问道:“你如何救他？”
蒲舟手中笔朝向赵负城腿部，笔尖虚晃。方渺渺眼看着赵负城只剩焦骨的脚上多了皮肉。随着腿脚恢复完好，赵负城猛地站直了，颈部铜环放松，他大张着嘴贪婪地吸着空气，喉咙发出嘶嘶声，差一点要涣散的意识回聚回来。然而随着生命的回归，脚底灼痛再度袭来。他蜷腿原地蹦跳着，开始了下一轮残酷烙刑。
方渺渺不由叹道:“公子好手段。”她不得不承认感觉到一丝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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