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惨绿之地

七枝朝竹白疾呼了一声:“竹白！”她的声音淹没在浪潮似的惨呼声中，竹白没有听到。

        她看到光道间似有能通行的路线，牙一咬，踏了进去。只走了几步，就觉方向混乱，似进了迷宫之中，不小心踏进一个螺旋形光圈之中。这个光圈中心也有一株无患木，树身前却没有像其他树那样贴着一个修士。无患木显然深陷惊恐，整棵树都在发抖，却没有变焦枯。

        这株树也是七枝的族人，她不由自主依偎在树身上寻求依靠。身周突然起了热风，热浪拧出旋，风中似裹着刀片划入她的身体。七枝的衣服和皮肉没有破，也没有出血，却感觉风刃直切入腹内绞动不止，似要将她剖肠破肚！七枝意识到被剖中的位置是腹中胎儿所在，惊痛之下张口尖叫。

        随着惊叫，她看到自己口中冒出一股黑烟！黑烟似有生命似地朝身后无患木旋拧着飘去！这是什么东西？极惧之下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试图把黑烟堵回去。

        绿光间突然冲过一个人影，将她拉出螺旋光圈之外，倒在两条光线划出的窄道中间。七枝蜷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捧着腹部，感觉切入身中的风刃消失了，痛感慢慢缓解了些。

        耳边响声少女的声音:“七枝，你怎么样？”

        七枝抬头，看到竹青满是泪痕的脸。

        七枝紧紧抓住竹青的手，颤声问:“竹青，竹白干了什么？”

        竹青亦惊惶难抑:“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阁主布下轮回木阵，说要助弟子们夺取木妖的躯体和修为……我不情愿做这种事，可是哥哥听话中之意，他好像另有安排。你看，他们在每株无患木树身上画了符咒……”

        竹青一边说，一边指向七枝刚刚脱身的那个螺旋光圈。其中的那株无患木的树身上，果然用朱红颜料绘着一个邪气森森的图符，七枝方才与它依偎时，恰巧把背心抵在图符位置。

        竹青带着哭腔说，竹白让修士们背对着树站立，一人对一木。陈枫荣背对着的是祖树。陈枫荣和他的弟子们原都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等着脱胎换骨，陈枫荣还不住催着竹白启动阵术。

        绿光似一道道透明薄刃从从地上冒出来，修士们脸色突变，惨叫不止，继而七窍中冒出黑烟。他们试图挣扎，却被符咒吸在树身上逃脱不得。

        竹青早得到哥哥授意，不曾真的贴到符咒上去，从螺旋光圈中逃了出来，按照竹白先前指点，藏身在窄道之间。

        竹青泣道:“我听到人也在哭喊，树也在哭喊，他们都好痛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怕极了……”竹青紧紧抱着七枝哭了起来。

        绿光无烟，空气中飘着重重腥气，像是血液被活活烤干的气息。

        七枝忽然捂住了竹青的嘴巴。竹青意识到什么，惊悸收声。

        四周已渐渐安静了，人的哭声，树的哭声，都在慢慢消失，生命仿佛被绿色幽光化尽。七枝缓缓抬起头，看到惨绿光线下，诡异如地狱般的情形。

        那些与修士相倚的无患木全变成了漆黑枯木，仿佛已枯死几百年。修士们都已与树身脱离，背部原与树身相贴的地方衣服破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唯有一处，还在传来几近濒死的声音，像一把纸在风里撕扯得破碎不堪，却仍能听出是陈枫荣的声音:“竹……白……你……你骗我……你……弑师灭祖……残杀同门……”

        七枝朝那边望去，目光穿过枯木和幽光间隙，看到竹白在一个光线格出的空间中半浮，与祖树遥遥相对。祖树之下，陈枫荣背贴树干尚未倒下，四肢无力垂着，脖颈吃力地支撑着头颅。

        竹白轻笑的声音传来，笑语被空气里的焦腥之气浸得阴沉:“不，你不会死。问椿尘阁所有人都不会死。”

        “什……什么……”陈枫荣听他这么说，并没有庆幸之意，反而更恐惧了。

        竹白的嗓音愉悦地轻扬:“有些事我没有骗你。这个阵法，的确叫做轮回木阵，却不是人夺取无患木躯体的术法，而是恰恰相反。”

        陈枫荣惊颤:“相反……是什么意思……”

        竹白道:“轮回木阵，不是让人夺取木妖躯体，是无患木妖夺人的躯体，把人炼成凶蛊。你和我的师弟师妹们，都是轮回木阵中的人祭！”

        “陈枫荣，你能感受得到吧？热风就是滚烫的刀，它不会伤及你的皮肤，却能穿透到皮肤底下，正在把你的皮和肉剥离。疼吗？你把木妖霓飞剥皮时，她也这么疼。”

        “你拚尽修为也撑不了多久。接下来，热刃会在你的人皮底下把你的骨肉削碎，绞成粉末，从你的口鼻溢出，汇集到祖树身上去。与此同时，祖树的树身会通过你背心处的符咒转移到你的人皮底下。这个过程你和祖树都会很痛苦，但是最后的结果会是:你变成丧失意识的凶蛊轮回木，祖树变成披着你的皮的人形，却能保有他的意识。

        我的师弟师妹们都已完成变化，你也逃无可逃，就算硬撑着也是徒增痛苦——你若愿意便多撑一会。你多痛苦一时，我泉下父母和木妖霓飞，就能多快意一分。”竹白欣赏着陈枫荣的挣扎，声音里也带着血腥味的快意。

        “对了，忘记告诉你……”竹白脸上笑容肆意，“此阵还有一项妙处。所有人祭的修为都会汇集到阵法主位之人的身上，包括你的。”

        陈枫荣脸上掠过困惑又奇特的神色。

        竹白嘲讽道:“你想什么呢陈枫荣？玉牌上的阵图当然是篡改过的。你以为自己所站那处是主位，其实是个蛊位。真正的主位……”他指了指自己脚下，“是我这里。”抬起两手看着自己掌心，神情愉悦，带着几分癫狂，“你陈枫荣，还有我所有亲爱的同门的修为，都汇集于我一身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力量。”

        陈枫荣发出绝望怒吼，拖长的声音嘶哑，如一头被砍断一半喉咙的兽发出带血嘶鸣。

        忽有微弱唤声从远处传来，像一缕细羽落在火中:“竹白……”

        竹白猝然回首，对上远处七枝惶然到空洞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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