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被审个底朝天

天枢在九十九道雷罚结束时，眼也未睁，一头栽在床上便睡去了。早晨时，被门外传来的话音吵醒。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把门口石狮子抱上来玩呢？快下去！”

        他迷迷糊糊睁眼，茫然望着床顶发了一会儿呆，在雷罚之刑的余痛和疲倦中一根手指也不想动。门外的责备声还在继续，他缓缓回神，感觉声音离自己门口很近，该出去看看。

        起身下床，刚迈了一步，险些被个毛茸茸之物绊倒。低头一看，竟是他的猫。

        他整个人僵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渺渺怎么趴在地上？又为何……一动不动？刑后初醒，他脑筋不太灵光，过了一会才魂飞天外，把猫儿抱起一叠声唤道:“渺渺，渺渺……”

        猫儿软绵绵的毫无反应。他摸索一番，试到她呼吸心跳还算平稳，捏着猫爪试脉之后，判断出她只是被雷刑的巨声和余力震晕了，内息有些损伤却不严重。他稍松一口气，后背吓出的冷汗已湿了里衣。

        这雷刑的杀伤力与渡劫天雷类似，却是个精心设计的刑咒，万钧雷霆只针对他一人，不应伤及外物和旁人。但是，前提是旁人要识趣远离。刑咒运行时难免会泄漏余力，像方渺渺这种道行低微的小妖若靠得太近肯定是承受不住的，搞不好小命都要玩完。

        每月十五夜半、十六初始相交接的三个时辰，是他受雷罚之时，昨夜他设法支开方渺渺，自己回到客栈，在屋子门窗上下了封禁，在屋内也布了隔绝声和光的障术，她是如何进来的？

        天枢抬头看了一眼门，发现门开着一道缝，禁制竟然打开了？是他大意了，没把门封好吗？

        门外还在传来一个人的越来越急躁的话声。

        天枢抱着猫儿开门一看，就见门口摆了一只小石狮，石狮上骑了一个青灰铠甲少年。客栈老板正在对着少年喋喋不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皮呢！这可是咱们店的镇宅狮子！哎你怎么不理人呢？”

        老板气得脸都红了，少年却置若罔闻，面无表情骑在小石狮的脑袋上，一对金目不瞥老板一眼，整个人纹丝不动，只定定看着房间门口，若不是看上去有血有肉，与屁股底下的石狮无甚差别。见天枢出来，终于做出一整夜唯一动作:稍抬起目光看着天枢。

        天枢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小石头打开了禁制。他从钱袋里掏出一块银子往老板手中一塞:“对不住，石狮子借我们家小孩玩一会。”

        老板掂了掂银子，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小公子喜欢尽管玩，门口还有一只，要不要给小公子送上来？”

        天枢:“不用，一只就够。”

        老板鞠着躬笑道:“这狮子有五十斤重呢，不知他是如何抱上来的，小公子好力气！”揣着银子心满意足离开。

        天枢单手连小石头带石狮子拎进了门内，把门一关。想从方渺渺身上取下玉佩收了小石头，她现在却是猫身，不知把随身物隐在何处，他不便胡乱摸索，便作罢了。对小石头道:“你再在狮子上坐一阵吧。”

        小石头眨了一下眼表示同意。他是石雕所化，别说坐一阵，原地呆一万年都能纹丝不动。

        天枢却觉得有些抱歉，从乾坤袖里摸出一只五彩小风车塞进小石头手里让他玩着。这是昨晚逛街时方渺渺买的小玩艺之一，她买的东西太多拿不下，一部分塞进了他的乾坤袖里。

        小石头拿着小风车，眼睛慢慢睁大，再一次凝固住。

        天枢抱着猫儿坐回床沿，忐忑不安地察看她的状态。过了一会儿，猫儿在他怀中懒洋洋翻了个身，却没醒。见她动弹，他便知道她已由昏厥状态转成睡眠，没有大碍了。他心中稍微放松，往床上挪了挪，背倚床头坐着，却仍没把猫放下，就那样抱在怀中，过了一阵也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上一沉。睁开眼低头看一眼，下巴差点碰到乌黑发顶，吓得一动不敢动了。方渺渺竟在睡梦中化成了人形，这是她内息损伤在恢复的表现。她的脸枕在他胸口，手脚全蜷在他身上，睡姿与猫儿时无甚不同，只是人形大了一圈而已。

        可是天枢却感觉很不一样！

        他的目光滑落下去，可以看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蝶翼一样覆着的睫，挺翘的鼻梁，微微鼓起的嘴唇，整个猫都散发着又暖又软的睡香甜气息。天枢神思有些恍惚，鬼使神差低下头去，嘴唇在那额头上轻轻一碰。

        方渺渺睡梦中似有所觉，两只手轮流在他胸口软软抵了几下。这是猫儿特有的动作，是还是只幼猫时留下的踩奶习惯，成年猫儿在极放松和信赖的情况下会无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可是这个成年猫是少女人形啊。天枢被踩得心乱如麻。

        他如鼓的心跳声终于吵醒了她。

        方渺渺抬起头来，一对碧眸被睡眠浸得像水中碧玉，懵懵然看了他一会儿，才突然记起什么，翻身而起俯视着他，怔怔:“你还活着？”

        天枢道:“渺渺，你听我解释……”

        见他不但没死，且无大碍，她心中担忧褪去，换成怒火升腾。她瞳孔猛缩，按着他狠狠挠了他的脸一把。

        天枢的脸当然挠不伤也挠不痛，只被挠得满脸通红:“渺渺……”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她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道。

        “你……你先下去，我慢慢跟你说……”

        她这样骑在他身上按着他，他实在吃不消……

        方渺渺盘膝坐在架子床中央，双臂抱在胸前，恶狠狠俯视着自动溜下床坐到脚凳上的天枢。

        天枢开口道:“昨天我……”话锋一转，“你饿了吗？”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天枢:“……”他很不想说实话，可是看这情形，又躲不过去。眼睛眨了眨，计上心头……

        却见方渺渺嘴角勾起冷笑:“也不要试图蒙蔽本座！”她恼火之下自称“本座”，却没有察觉，“别跟我说你是在破境渡劫，本座也渡过劫，没见过什么劫要劈几十道天雷！”

        踏月尊主哪是那么好糊弄的？想当年，多头铁的重犯在她手里都走不过一柱香的审讯，十八代祖宗都招个底朝天！

        天枢原就心虚，一时又找不出托词，只好招了:“那是个天罚。”

        方渺渺感觉心脏似停跳了一下。天罚，这个词往往与灰飞烟灭、形神俱散相关联，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然被降天罚？

        转念之间，她便记起了她唯一知道的他的过失:做为金甲军统帅，在围捕之战中放跑妖王踏月。

        原来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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