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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血亲1


沧彻魅影显现在冷宫屋顶上时,恰看到忧寒正一脚踹开行宫破烂大门。

        他单手拖着弑神长刀,电闪火花的划过杂草丛生的破石甬道,朝着废弃已久的漆黑宫门一步步走去……

        这座远离帝都的行宫,通体黑色与白色帝都截然相反,如果不是那显然易见的人为建筑痕迹,几乎与黑色大地融为一体。

        这是无之人人忌讳的冷宫!

        这也是忧寒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帝师牵着他小手离开这里后,数百年他从未回来,那是无之忧君让他离开这里的条件。

        离开就要诀别,不能回首!

        当年帝师站在院内传达忧君口谕时,小忧寒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却清晰记得生母仁后眼泪滑落,忍痛至扭曲样子。她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一眼儿子离开的背影。

        数百年后,她绝不会想到珍爱的唯一儿子再回家时,手中拖着冰冷长刀、满腔怒恨!

        一声巨响,长刀斩碎了本就破烂不堪宫门。一股阴寒从内吹出带着呛人潮湿腐烂味道,像一座尘封坟墓被豁然打开。

        的确,这本就是一座坟墓!

        当小忧寒登上堕天殿后,不久行宫便送来了仁后的讣告:重疾骤逝!

        忧寒捻着那张仅寥寥数字讣告,愣怔了半天才放声哭出来,并因此大病了一场。这座偏远行宫顺势被封死做成了仁后陵墓。母亲在他的记忆里模糊的只剩下那张讣告。

        他不知母亲为何被放逐冷宫,他们母子为什么必须分离。为此很长时间里他憎恨清妃,以为是她夺走了母后的宠爱,直到清妃用比对仁后还多的爱将他生生暖化,他才放下那段过往。

        本以为,生母养母先后逝去后,一切了然,只有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却不想……

        “沧彻——!”一声怒恨,忧寒高举起长刀狠狠斩向行宫大殿地面!却不知痛恨无比的宿敌正自殿顶破洞里,嘲讽目注着他一举一动。

        惊天动地的坍塌,厚重地面向下坍塌出一个漆黑大洞。迎面而出的阴风如蛇钻进厚重大髦,忧寒忍不住颤抖:这便是母亲的坟墓?

        俯视着漆黑无底的洞口,似乎又看到了堕天殿内,自己被沧彻一掌击落地坑惨状,还有比身体重伤可怕的是砸在他心上的坑洞!

        暗殇之王!忧寒牙齿咬的咯咯响,闪身跃下了洞口。一串幽蓝火焰自掌心飞出,点燃了地宫墙壁上锈蚀油灯。四四方方墓穴里却空无一物。

        忧寒怨毒的举起长刀再次斩向地宫地面。

        一重地宫一斩刀!接连向下斩裂三重地宫后,壁灯终于照出所寻之物:墓室中央,摆放着一口四四四方方石棺。

        看到那石棺的刹那,忧寒趔趄数步,瞠目结舌:因为那石棺何其之大!纵横数十丈有余!那非人的棺木赤/裸裸的向他展示着内盛之物的怪异!

        原本他还期翼沧彻的话是无稽之谈;原本他还希望一切只是噩梦一场!

        “果然……”忧寒抖着嘴唇,心脏的血液瞬间冷成冰。

        石壁浮出沧彻幻影,牵起一边嘴角:杀他易如反掌。但是比杀他更有趣的是,借这个稚子之手将忧之和帝师所有算计自肮脏里逼出!

        这一刻,堂堂帝国储君心里怕的想逃离,可是恐惧往往又是魅惑人心的,越是不想看到知道,越是情不自禁的靠近,好似不被最终惊吓到就品尝不到那恐惧滋味似的。

        忧寒是颤抖着举起最后一刀的,弑神长刀在半空停滞了许久,心中激荡的爱恨惧让他无法凝神,直到沧彻鄙夷泛起:根骨里就低人一等,还有什么资格争人高低?!

        想不到他日日鄙视、痛恨的罪族之子竟有比他纯净高贵血统!这是多么大的报应讽刺!忧寒咆哮着一刀斩在石棺上。

        石棺碎裂,灰尘弥漫墓室。白尘落下背后,一具巨大翼兽骸骨呈现眼前,也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已有些霉烂的骸骨上,有一点一闪而逝的光芒自白尘中透出,巨大爪趾骨上赫然套着一个金色箍环。那是一枚雕琢极其精美的金镯子,是仁后生前最爱的手镯,传言是生忧寒时无之忧君褒奖的。

        那个原生一族的皇后至死都未摘下来过,没有人知道她心中眷恋的究竟是帝王的一丝怜悯,还是生子的骄傲?

        可是她同样不知,自己的儿子是带着无比屈辱和羞愤回到这里的。弑神长刀是来印证一切,又是来毁灭一切!

        而让沧彻吃惊的却是,那巨大骸骨上刻着密密麻麻黑色咒符,和冰海底的人鱼骸骨上刻的一模一样?!

        “斩魂?!”沧彻幽瞳沉迭:果然裂天战中惊鸿一瞥的惊骇之力是来自无之的!

        ‘三斩禁’才是这个大陆隐藏最深最大的秘密!

        这比肩洪荒之力的力量究竟源自何处?会和那一次次莫名刺锥他的诡异力量源自一脉吗?

        忧寒试着举了几次长刀,浑身颤抖竟没成功:铁证如山的事实已容不得他不相信,而他心中的惊与恨同样涂迷了心眼。

        当一直自以为是的尊贵骄傲骤然被踩到烂泥时,人伦之德也荡然无存。

        他,只想毁了这里!彻底的毁尸灭迹!

        然而,‘子不嫌母丑’!当这句来自凡世的至臻孝言在颤抖心中升起时,当年他离开这里回首望母亲的情形,在霉尘骸骨上缓慢滋生。

        他痛恨沧彻揭穿一切,恨父王的龌龊、更恨自己卑贱异类的出身!可谁不眷恋母爱,谁又能残忍决绝割舍所有生养之恩!

        长刀哐啷掉地上,毕竟在头顶大殿内,在仁后温暖的怀抱里他度过了最快乐的童年,那曾经是他心底最眷恋的温柔。

        忧寒双膝重重跪地,失声恸哭一如当年得知仁后逝世时;原来再恨,心中的柔软从不曾改变。他屈膝向前,颤手从那趾骨上退下金镯子,那是母亲唯一遗物。

        镯子离开骸骨刹那,巨大骨架飞散成尘。骨尘慢慢凝聚出仁后影子,哀伤看着他,嘴唇翕合出几个字,然后瞬间消散。

        忧寒拖着长刀呆滞的一步步离开行宫,在曾经仁后跪拜的地方站定,忽然眼神一寒,反手一刀切出,刀光腰斩过漆黑宫殿,整个行宫在他背后轰然倒塌!

        将所有的不堪、屈辱和秘密永久埋葬!

        他知道,有生之年必再不会踏入此处半步……

        沧彻长发侧飞,一抹长身玉立的黑色剪影静静的站在行宫残骸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储君,逆光黑瞳里有冰痕般寒光一闪而过……

        忧寒回到帝都身心俱疲,将自己吊儿郎当的摔倒在大殿中央,一手执着酒壶,一口口灌着,脸颊潮红。

        “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肯让我见你。”忧寒一口酒咽下喉咙,垂头质问石像。

        从他离开冷宫进入堕天殿的那天起,他从没在忧君面前放肆过,更没如此刻般压抑着一腔怨恨当面质问。毕竟,那一直是他敬仰的父王!

        可是一夕间,这份如履薄冰的敬仰突然坍塌,忧寒感到坍塌的是座刀山,锋痕将原本卑弱的心割的痛不可言!

        一滴泪,滴落在酒壶上。

        后背宽阔壮实的男人微颤着肩膀,头垂的极低极低,用尽了平生力在压抑着心中不甘。忽然,啪!的一声响,酒壶被重重摔碎在地。男人霍的站起咆哮:“是不是,到死你都不肯见我!是心虚吧!”

        忧寒怒不可抑的飞出长刀,径直斩掉了万人敬畏的石像一只手!石手坠落在王座旁腾起灰尘,他似乎隐约看到:昔日幼小的他坐在宝座父亲的腿上,撒娇玩弄着忧之宽大手掌:威严的父王,难得低头看着幼子微笑。

        “骗子!”忧寒没有熄灭心中怨恨,却看的一阵心寒,“好一个‘计深远’!原来我不过就是一个非人的贱种!不过就是你利用的工具而已,所以才不肯见我只见倾篱吧!”

        “可笑,看似是对我的磨练,其实不过是将这把刀磨的好用而已;而看似对倾篱的残忍却是变相保护!保护你骨子都一直不能抛却的、所谓的‘九天的纯血’罢了!”

        “哈哈!”忧寒仰头大笑,又疯又痛,“什么带领族人重返空河!我和母亲大约从不是你的族人吧?我想终于明白了帝师留给我翼兽的目的了。”

        忧寒攥紧拳头,狠瞪石像:“人人都想利用我!可恶,真的以为我蠢到任你们宰割?”

        巨大石像背后,一道裂缝咔嚓裂开。哐当一声,旁边有什么轻微声音传来。

        忧寒凭空一抓,一个还未来得及逃跑的侍从被一股力道带着,惊恐的飞到忧寒手里。他阴戾歪头看着像鸭子一样吊在半空的侍从问:“你怕什么?”

        “殿下,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侍从脸色蜡黄。

        忧寒低笑:“你觉得我是‘贱种’还是‘高贵’的?”

        侍从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咔嚓!’手指一用力折断了侍从脖子,他甩手将那具尸体扔的极远:“不知道?更该死!”

        忧寒大髦猎猎飞至石像脸前,盯着空洞洞的石眼说:“你不惜用石像承载生魂,费尽心机,无非想让我帮你重回空河!我必如你所愿!我会带着整个无之重返空河,以他们心中最敬仰的、最尊贵的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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