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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夺杀2


因为沧彻的隐身界,这一番出手折腾,凡人眼里仅是骤起的一阵暴风而已。但是在斥力结界骤生的同时,马队前面突然也出现了一面实质的封印墙!

        烈马铁骑全然无备,极速之下来不及勒马被灼伤了前蹄。烈风扬起罩面,露出领首针芒般冷眸。

        封印墙后,一大群衣着各异的亡命之徒自沟壑中冲上塬坝:拿着破烂法器的术士、浪子匪徒、装备精良的猎神者。

        “敢劫持帝都车马,真是都活腻歪了!”马上人厉声呵斥。

        青迁睁眸便生出怒意,推开他趔趄站起:“他是土行守护者!那些戒判猎神者是怎么回事?堂堂暗殇之王学会这些折辱人的卑鄙伎俩了?”

        看着青迁那似被凌虐的柔美样,沧彻心弦被狠狠拨动了强烈保护欲:“如果我想玩死他,又何必带你来这里。玩他的是人心。”

        “我呸!明明从我们手中抢了食,还反咬一口!”杂军里有人高声驳斥。

        “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敢明目反叛?死到尽头!”领首袖出短柄红色双尖矛。

        “是戒判。先前被他们灭口的兄弟果是他们所为”。一个术士老者附耳在人群最前的一个领头摸样的猎神者耳边。

        领头猎神者摸了腰畔的绳钩,突然高声喊话:“这里本就没有王法,有的只是福难共当。兄弟们,今儿谁先得到了守护者,心脏归之。这是猎神的铁律,也是承诺!天地共鉴!”

        他一挥手,术士、浪人和猎神者立马分成三队;高喊杀声,蜂拥着冲向了车马队。三名戒判持着红色短矛,跃马而起,围着车马站定三个方位,誓死守护!

        “明知是守护者,他们怎么敢?”青迁盯着对面的血战,攥起拳头。

        “贪欲下有什么不敢的。”沧彻抱臂站在他身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姿态,“当年,无之忧君不也是悖逆了创世神时的你,还有那个金一的背叛带来的‘裂天之战’。”

        “你将神权驾于普世之上,一旦高台坍塌,就该知会面临地狱反噬。这一点,你该深有体会才是。这么多的人心鬼蜮下,还没有觉悟吗?”

        “那你想让我怎样?”青迁冷笑,“和你一起灭了这个世,一切重回混沌?”

        沧彻摸了下巴,竟点头道:“不错,倒是个好主意。”引来青迁侧目,千刀万剐的一眼。

        一夜陈寒洗尽的残土塬,在初升新阳下陷入了血色搏杀。

        执着钩器的猎神人一向是北境的强者,猎人出身的术士将最原始的捕杀技巧运用的炉火纯青。他们将捕杀的最强的野兽魂魄喂养在钩端,将两个完全不同的谋技合二为一,成了极其稀缺的猎杀者,也是天道奇成的领导者。

        但是,再强也不过是凡世术士,难凭一己之力捕猎堕落神族。所以,看似乌合之众,却在长期合作中形成了墨守成规的分工:猎神者伺战法和指挥,术士伺防护和远攻,而浪人和新客则为了让自己极力出头,都会玩命的冲杀最前。

        而如今,当六个钩器从四周同时飞天而起,弧形抛向铁皮车,戒判首领心内一紧:竟然聚集了六个猎神者!是近百年从未听说过的实力。且不论他们间复杂利益分配,单单强者们能放下芥蒂联手,就是极其罕见的举动!由此可见,这车中之物值得引起整个北境狂徒为之亡命!

        三名戒判极为冷静,马背上翻飞截杀,无数浪人和新客割草般纷纷毙命,尸体累积,渐成了环状垛。

        仅剩浪人放弃进攻,掉头四窜,三名戒判顺势割断了钩器链锁,巍然立在铁皮车上,穿透无数□□的红色短矛,竟没有滴下一滴血来!

        “不愧是戒判!”有猎神者叹道。来自渊鬼狱的戒判果然名不虚传!号称‘天下戒律,地狱判手’的帝王护卫,的确有让人敬畏实力。

        “乌央小贼,敢觊觎帝王之物!即刻退下,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帝军来临之时,就是北荒灭城之际!”戒判首领厉声道。

        “会吗?今日既然打开天窗对决,就没给自个留后路。何况,向来‘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的戒判,何时学会放生了?”腰畔挂着八个钩器的猎神头目讥讽道。

        “不知天高地后!往日容忍尔等猎小角色糊口,是帝都眷顾北荒的恩泽。”戒判首领指着脚下的马车,“如果不是我兄弟三人的智捕此人,恐怕尔等连劫持的机会都没有。”

        “这块烫手山芋,就算送到你们手上,怕也没这个胆接。”戒判继续严呵,“厉害攸关我已尽道,识相的赶紧让开路!”

        哪知贪欲迷了心眼的亡命群徒,却纷纷狂笑不已,纷纷喊道:“我等本就活死人,帝都的法度可管不了北荒!”“盘武想长生,我等也想不老啊!呵呵——”

        “灭!”猎神首领猛然举臂,浪人新客纷纷伏地,显出诡异阵势中的术士们,强弱各异的灵力,一波波浪潮般普天压向马车。灵力阵法之后,猎神者的钩器们随后而至,而浪人新客也滚地而至!

        三合之力,协度有秩,除了马车上的三名戒判,所有的士兵被瞬间绝杀!

        因为无暇全力围护,马车一面的铁皮被钩器钩破一个大洞,里面一股极其浓重的血气喷出,近处的数名浪人新客竟被血气喷杀,瞬间化成血水。

        “那是?”青迁见此大惊。沧彻意味深长的笑了,他太熟悉,迫不及待青迁看到真相时的表情。

        侧翼寒气骤袭!沧彻未及侧目,身体已本能向后仰倒,贴着眼睛和鼻尖飞驰而过的,是尖端已经冰化的风刃!

        这一瞬间,青迁已再次跃上半空,手中灵芒凝成极亮极刺目一团,犹如擎个小太阳,然后反掌向沟壑里压下,那姿势像极了下棋出子。

        “拈花成棋?”沧彻旋即明白了青迁的用意:他想以这世间的纯白之力为着力点,和他自身形成‘经线’,打通可穿透斥力结界的通道!

        “聪明!竟想到这一招。”沧彻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创世神,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但不知是斥力结界太强,还是对岸无可着力的纯白之力,刹那间,斥力结界陡生,看不清灵芒有无穿越过去,但青迁却比上次更惨烈的被震回来了。

        沧彻向前接住,被连带着一起震倒在地。青迁一把推开他,侧身吐出了口血。

        “偷袭我,是以为我做的手脚?”沧彻想抚摸青迁后背。一柄寒光闪闪的细长冰刃却指着他咽喉,将他逼退回来。

        青迁反手握刃,脸色苍白,几乎在强撑着:“又不是才知道我会偷袭你,装什么傻?”

        沧彻眼神倏地黯淡,按在膝盖的手指收紧:的确,洪荒绝境的‘一吻封印’,他怎会忘记,那是心底不可触碰的逆鳞。

        沧彻周身紫金灵芒升起,瞳孔幽暗:“就算没有这诡异结界的阻挡,这棋你以为能下成?为什么对岸找到一丝干净人心?我会让你知道答案的。”

        “想下棋,那就下给你看!”他腾空飞起,逐到极高处忽又折身飞下,一团紫金灵芒倏地钉在沟壑齐平的低空;蓦地一攥拳,沟壑处的紫金灵团炸裂,一道水波样的灵痕倏地飞散。

        灵炸过后,三条紫金灵芒线飞过宽广沟壑,一直没进三名戒判的后心。寒华流动,犹如棋盘上并行的三条‘纬线’。

        “迁,玩手段,我的花样可比你多。”沧彻笑的有些残忍,绳痕手腕一颤,对岸被牵制的戒判手中的短矛便飞出数道诡异鬼气,扑向混乱的人群,糖葫芦似的一一穿胸而过,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刷’的一声,青迁起身飞刃,斩断了沧彻的傀儡棋线:“堂堂亘神,不该这么玩弄弱小。”

        沧彻收手,抿指在唇边:“这些恶人,你也想护?你帮任何一方,都是助纣为虐。”

        对岸夺杀依旧疯狂。并未因为亘古之神的暗中染指,而受丝毫影响。烈马血刃,尘嚣浮屠!

        凡人欲望杀戮,看到青迁胆颤心惊。勾起一些破碎记忆,令他头疼欲裂;脑海中从天到地一片血海汪洋,似曾相识。

        荒凉残土塬上,疾风劲影的追杀中,不断的有人摔落滚到沟壑。在初明晨影里,犹如一幅兵戈铁马的剪影。而前面已出现一个断崖,宽邃沟壑横亘在前,眼看着一拨人即将坠入深渊……

        青迁心焦:那是创世神五行之力的传承者,也是雁初的同伴。而他不知为何无法靠近,竟束手无策!

        坠崖之前,形势陡转,一名戒判落马坠地,猎神头目一脚踩在他身上,望着车厢上戒判首领,高声喊道:“盘武老贼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如此卖命。他天下人心尽失,你们这些戒判是心盲还是眼瞎?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来自裂渊的厉鬼!”钩器如刺,径直穿透了脚下的戒判胸膛!

        在短矛和钩器相触,人群在马车边交战,突然,残土大地陡然震动!马车四周,齐刷刷的‘长’出一圈烈火炎炎的铁柱,将猎神浪人和戒判铁通似围困其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人心算计。”沧彻喟叹。

        想不到一名守护者引起的欲孽之争,精彩程度都超出他预想,不仅勾起他的兴趣:“迁,要不要我们学凡人那样赌一下?猜谁会得到守护者?戒判、猎神者、还是黄雀?若要猜对了,我就放了雁初他们。”

        “错呢?”青迁下意识问道,马上又后悔,怎会就掉进他的套话里。

        沧彻低眉一笑,背着手将身子探到青迁面前,几乎和他脸贴着脸:“输了,就心甘情愿让我亲一次,不许这么谋杀亲夫似的苦瓜脸。”

        “无耻!”青迁反手一掌,身形化成风,追着对岸的踪迹疾去。

        数尺高的铁柱壁齐刷刷的向内倾斜,原本猎神飞起的钩器被生生当了回来。戒判见状,短矛狠狠刺向地面,谁知触动之下,残土内有更多的长矛刺出。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看来这残城也是人心苟离,胃口更大还在后面。帝都得不到的,你们这些人也白忙活!”戒判首领朝陷阱内的猎神浪人们嘲弄。

        戏剧性的合作在频死绝境上演。戒判、猎神者和浪人一齐将手中的武器奋力的掷向同一个方向,试图打开逃生豁口。还未触及铁柱,铁柱上火焰忽如流转横飞,强势的烈火漩涡将所有武器卷入其内。

        “在我的地盘上,谁都甭想嚣张。合!”人猴子钻出地面暗道,众人推掌向前,烈焰带着死亡捆缚,重重向内压下!

        陷阱内老术士的封印陡然破碎,失去武器的众人绝望闭眼,静坐等死。

        “裂!”对岸青迁单膝跪地,一掌灵芒击在残土下。

        灵芒还未传出塬坝,无极漆黑的剑身已狠狠插在青迁面前,将那缕灵气斩断;暗殇和光辉之力相抵,灵裂将二人长发激的猎猎飞扬。

        看似空无一物的塬坝上烈风骤起,坝缘坍塌下一大片。

        “现在你还不能插手。我等的鱼还没上钩呢。”沉寂归来的暗殇之王,拿捏此刻伤痕累累的光之神,简直易如反掌。

        青迁起身,罕见朝沧彻轻笑,浅色斗篷一卷,化成了一道雪白灵芒,电石火花间自数个方向攻向了烈焰铁柱!

        沧彻既怕他伤着,又不想让他搅了局,紧随其后出手化解着青迁的灵力。

        暗殇和光辉的灵裂撞碎在陷阱四周,加之斥力结界对青迁的排斥,登时陷阱四周被两神搅动的飓风骤起、地动山摇!

        灵裂震碎了烈焰铁壁,铁皮车厢飞离而出!

        沧彻拦腰抱住被斥力震出的青迁,两人跌落在地,抱着翻滚出了极远。

        铁皮箱坠落在他们不远地方,先前破洞咔嚓裂开,里面浓稠的血气扑面而来。

        青迁抬头,恰恰看到了里面情形,生生怔住了,良久才僵硬抬手抹了把鼻子,一手的血;被斥力和灵裂反噬的伤,震的七窍流血,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黑暗里,青迁看到了一颗灵力凝成的血色枫树,飞叶如花里,一个长发微卷的清俊男子,笑颜如花的看着他,笑的明亮又开心……

        这个人,总觉得似曾相识。

        青迁被满口的血呛醒,猛的推开沧彻,几乎不敢去看铁皮箱。

        铁皮箱内,洛子懒散坐在角落,抱着一截断臂,野兽般贪婪的啃着,散乱长发下,满嘴的血肉淋漓!

        一条铁链子却倏地飞来将铁皮箱困了个结实,眼睁睁的在两位神祗面前,迅速拉走。

        血塬之争,自始至终凡人蝼蚁都未觉察到两人的存在;更想不到,自己早成了神祗下注的棋子!

        “原来昨夜半夏屋的漏洞是你故意留给我们的。”猎神头目看到设计的幕后之人,眉目阴沉,“故意大张旗鼓,引起各方争斗挑衅帝都,决不是你小小炼丹人的胆量,你背后是落蕊还是了歌?”

        “我料不准这堕神脾气,只好假你们之手试水了。”人猴子得意点头,“不过不是明斗。死人是不会传播消息的。死到临头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只会徒增了来世的怨气。”人猴子挥手,示意赶尽杀绝。

        青迁摇晃起身,想去阻止屠杀,却被沧彻一把按住,贴在耳畔小声道:“洛子,他叫洛子。”

        在四周利刃群落,血肉横飞里,青迁蓦地怔住:洛子?有什么从梦境里即将破土而出!

        送给你,洛子。我一直在等你……,有个幼童模糊的影子和声音在心里生芽。

        “你知不知道一路来北荒路上,洛子手上沾了多少血迹?”沧彻继续刺激着他道,“如果讯息无误,应该是十二个村子。老幼不分,尽数屠尽!这就是你的守护者。知道先前不能探寻到他的纯白之力的原因了吧。因为他已变脏了。”

        四周新鲜血气随着烈日蒸腾,呛的青迁几欲作呕。北荒的风极冷,他身体晃了晃,感到刺骨的寒让人有些不能承受。

        那些在梦醒后就会模糊破碎的记忆,重新排山倒海的涌来,带着残忍又血腥的裂痕渐行拼凑清晰,青迁在头疼欲裂顿醒:

        洛子!

        从分别到相遇,他们间已隔了数千个日夜。

        那个在梦境里纯澈干净的让人心疼的稚子,那个怕被仇恨囚困的人,终被这个世最肮脏的暗染透!双手沾满罪孽,再也洗不干净。

        青迁压着心头恶心和愤怒,恨道:“是你!逼他回看禁忌记忆,终将他逼入了魔。你如愿以偿了!”

        沧彻不可置否,洛子入魔的确有他一份功劳,但也不全然是。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

        “我说过,要让你看看真正人心,看看你创造的这个‘世’真实面孔,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守护者’!”沧彻冷然,“没人逼他,那点心魔就让他不堪承受,是他自甘堕落。”

        沧彻盯着青迁苍白痛苦的脸,心里疼极了,可是看到他绝望至极的样子,又有些残忍的畅快,所有被抛弃、被执怨的恨一昔间有了报复方式和成效!

        你想‘守’,我就打破你的‘守’;你想‘护’,我就断绝你的‘护’!

        沧彻从后霸道圈住青迁,强怕他抬头看向远处:“你看,我带你来北荒,收获不小吧?还有,最后压轴的大鱼已经来了!”

        风,从残土塬的北面吹来,带来一丝诡异的气息。

        人猴子的人马换上三名戒判服饰,拿起他们的牌和短矛,新马重新拉起铁皮箱,一行数人兜转着奔下深壑,沿着沟底一路向南。他们要避开帝都耳目,向了歌金尊爷邀功请赏。

        人猴子正得意自己的战果:这一票干得如此漂亮,得了这天大的宝贝。披肝沥胆蟄伏数十年,也该回南国家中颐养天年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了,忽然那笑就僵硬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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