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龙吟荡九霄（一）

（一）

        禁闭室内，王机芯涂涂抹抹，在墙上四个小圈里分别画上了只动物，其实说是动物都算难为它们，这寥寥草草几笔，可谓龙蛇混杂、狗虎不分，教人哭笑不得。

        吴越道：“这几只……当真是那什么四相圣兽？”

        “别打岔！”王机芯轻咳两声，“道家把二十八星宿硬分四块，初略连线成形，样貌也没比这好多少……”看吴越快憋不住笑，王机芯只好扯开话题：“总而言之，这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头圣兽，你体内的玄武真元，听名字也知道跟它们脱不了干系……”

        吴越朝王机芯所指方向瞧去，圈内所画的东西根本就是只王八，他心情一时难以言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然此时甘露殿内，所谓的四头圣兽正漂悬顶梁左右，它们躯体似真似幻，辨不出真假虚实，比之王机芯手绘，何止凶猛百倍，粗略观摩都叫人好生敬畏。

        不及多言一二，只见师徒五人齐咏法令，便把殿内金气全数吸入阵中，继而借用所汇星辰之力，将其沥炼得愈加浓稠，遂成一池金汤。

        于此事毕，位处阵中天元的郑普思立起了身，他目不转睛地扫着池面，不知在与谁语：“龙气浓稠如斯，你还要藏形匿影不成？”原道这些金气就是龙气，但到了这般田地，些许以“龙泉”称呼更为妥当。

        几名弟子顺郑普思目光望去，依稀辨得一条浅影时隐时现，它潜于金色潺流之中，只可寻其迹而不可寻其踪。

        不见金池波澜，唯闻国师语重：“取锁龙锥来！”

        话才落地，脚步声与银铃声便一同响起，正是魏同泽端着三尺木盘跑来。木盘之上摆着根锁链，浑体雕有细纹，两头分别铸有锥刺，这条银链与池中之物好像素有感应，随着距离拉近，颤动得也越加剧烈。

        锁龙锥距法阵尚有丈许远，郑普思便是伸手一探，隔空吸来缠于右臂，而后抓牢一端锥刺，猛地向法阵中心插去！

        锥入天元三寸地，雷撼殿宇七分响。

        伴着紫霞迸发，一道雷光沿锁链逆冲而上，转而分岔成数百道电芒，朝四面八方射出，注入周旁圣兽虚影。

        正当火光乱窜之际，郑普思又是反手抄起另端银链，对着身旁就是狠狠抽出一击。只见锁链在金池里隆起小段，显是打中了什么，不等众人细看，下边的东西已是逃窜。

        郑普思一声闷哼：“还敢逃？”

        须臾间，银链乱舞，残影横飞，金池内被搅得烟波浩渺，那东西也不知挨了多少打，一番折腾后，它终被活活缠住，再难挣脱。

        是时，郑普思飞身跃出，将锁链缠绕四灵，是以先盘青龙尾后贯白虎口，再使朱雀擒之，止于玄武四足处。这条银链宛若可以无限拉长，此经百转千回，仍留着一小截锁链孤自垂落，任由锥刺来回晃荡。

        在锁链和虚影衔接处，观得龙翔虎啸，见得展翅顿足，四头圣兽犹如真身降世，于光幕之上兀自跃动，靠着它们牵引锁龙锥，池中之物被一点点揪了出来。

        阵中金气如云雾，池底紫纹似晨光，银链紧锁的那团透明玩意，就像出云金乌般被悬吊在了半空。凭借它身上缠绕的四段银链，依稀辨出是个长条形状。

        这条潜龙至少有二寸粗、六尺长，扭动着身子，还在苦苦反抗，妄图挣脱开去，却也徒劳尔尔。

        反观阵中龙气，则是如闻号令，竞相争涌，不断钻入这具透明躯干——炼化龙魂，至此方始，法阵横锁其形，驱使龙气汇聚，渐而勾勒出应有轮廓；片晌过后，已具雏形，长身若蛇，利爪如鹰，虬角似鹿，是为真龙也！

        眼见大功毕成，郑普思露出一抹喜色，可不待溢于言表，这大唐国师身子却先行一挫，险些摔倒在地，一口墨绿色血液紧跟着从口中呕出。

        “师傅！”、“师傅！”

        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众弟子纷纷起身，好在天宿四相炼气大阵凭借斗转星移而动，一旦运作则生生不息，才没因几人的离席而分崩离析。

        郑普思单膝跪地，抬手示意众人止步，极力呵斥：“都回去……咳咳，忘记为师说的了？！”

        “师傅，你……你掌心……”秋梁尖叫出声。

        只见郑普思掌心黝黑，显是中了奇毒，众人心惊之余，皆向缠于阵中的银链望去，他们心里明悟，定是有人在锁龙锥上动了手脚！那，又是谁下的毒？

        郑普思抖着手点向魏同泽，脸上又悲又怒，哀叹道：“魏四你……真当勾结邪道……为师，为师当初……咳咳！”

        话虽不成话，魏同泽却听得又惊又惧，他上下嘴唇微动，脸色来来回回变了几次。瞧着殿内目光不约而同移向自己，他索性不作辩解，直接夺门而逃！

        “困他回来！”

        闻得师傅大喊，四人即刻催动阵法，是向魏同泽袭去。四相大阵淬炼百日，吸收日月星辰精华无数，见气浪滚滚，似铺天盖地，如摧枯拉朽，浩渺之威不必多言。

        一声重响过后，魏同泽的身体就如薄纸遇狂风，径直跌回阵前。他只觉胸口剧痛，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不等缓过神，自己又遭死死摁住，扭头一看，正是师弟左相宇。

        郑普思缓步踏来，他脸色白得渗人，话也断断续续：“无色无味……触肤而入，起效则血……成墨绿。瞧为师模样，锁龙锥上……想来是被你……涂了‘子丑夺魂’这毒吧？”

        “子丑夺魂！”在场弟子不由倒吸口冷气。

        秋梁话音犹颤：“沾染这种奇毒……只歇个把时辰，就叫人毒发身亡，谓之‘子时触丑时死’。四师弟，你……你好狠的心！”

        郑普思摇头苦笑：“魏老四啊魏老四……原先你小师弟同我讲，怀疑你暗中勾结邪道中人，可笑为师还责罚了他，骂他无凭无据蔑人清白……”

        “原来还有这事？”魏同泽先是一愣，然后如释重负，“小师弟所言不假，可与我看来，所谓的邪道，远比你个老家伙磊落得多，对我也是器重得多！你定没想到，我这徒弟早已转投焚天阁，伊阁主待我如上宾，入门即赐我高位，还承诺事成后授以绝技，你个老家伙又如何？”

        同门师兄弟闻言，一时难以接受，均是说不出话来，只听魏同泽继续道：“敞明了说，三支人马得我线报，早在城外集结，其中不乏术法通玄之辈，识时务者为俊杰，同我诚投明主，保你一条老命！”

        郑普思又一阵急咳，他勉强稳住气息，冷冷道：“怎个投诚法？非得为师交出龙魂，才换得回解药，活得下性命？”

        魏同泽不答反问：“不然呢？”

        “快把解药交出来！”左相宇肘部发劲，呵斥所扣之人。

        “相宇，放开他吧。”郑普思长吁口气，“你这四师兄，可不会蠢到把解药带身上，想来是藏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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