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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前后事由谁述(二)


(二)

        日芒窸窸窣窣,刺进牢窗孔格。

        门口浸着光亮,相继步入两人,其一身着捕役装扮,腰别横刀,这个高瘦的中年汉子正是捕头陈锡山;另一人穿扮戎服军装,色成绯红,配有腾蛇纹雕,胯间携着长剑,是个不苟言笑的精干汉子。

        王三顺势捎上一眼,继续低头整理双陆棋,撇开陈锡山这捕头不谈,另一戎装男子想必就是朝廷中人。面对突兀到访的二人,赵海倒是不慌不忙,他斜眸眺望陈锡山,便出言讥讽:“班头,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上次么,是逮错个人儿,可这王三罪行早就落实,难不成今朝是翻案来的?”

        “没工夫跟你扯皮,赶把正事办妥,交人出来。”陈锡山点着王三,向身旁武官解释,“裴校尉,他就是王机芯。”

        裴校尉走到王机芯面前,言简意赅:“起来,跟我走。”

        赵海身为狱头,知晓公事公办,既是朝廷提人,再不好胡乱多嘴,长吁一声:“王三,起身吧。”他又取来几纸簿书,抓来一支长笔,边翻边言:“裴大人,劳烦掏个大理寺公文,让小的记录下,往后这人就归你咯。”

        不待提笔沾墨,却听裴校尉回话:“没有大理寺公文。”

        赵海顿了顿,又道:“那……刑部的也得法。”

        “也无刑部公文。”

        赵海闭上簿子,望向陈锡山,疑声问来:“班头,这……不太合规矩吧。”

        “是不太合规矩,可贾府尹都已下死令,看在咱们头儿发话份上,你就权当咱衙内自己提审犯人。”陈锡山亦是面露难色,“赵狱头,同你明说,裴校尉是长安金吾卫的人,那可是皇城禁军,再往上的主,是你我想都不敢想的,睁一眼闭一眼,你快些放人得了。”

        赵海是个粗人,但能做到狱头,自有过人之处,他取了个折中法子:“裴大人,小的自是信得过你,这么着吧,小的与你一同押解,也算有个说辞。”

        怎料裴校尉一口回绝:“不行,你不能跟着。”

        “大人,这……”听其所述,陈锡山不由头大,但念及贾府尹叮嘱,他只好试着提议,“要不这样,我陪大人押解。”

        裴校尉语气依旧:“你也不行。”

        “成啊!金吾卫了不起是吧?那行,咱们都按规矩办事,没文书一概不放人!”赵海难抑火气,当即对下属大吼,“六子,你给我把王三押回牢里!”

        小六方才挪了下身,就望得裴校尉斜眼冷视,对方单单一眼,便使自己浑身发抖,再不敢迈出一步。眼前武官神色漠然,杀气若隐若现,眸子里就像写着个“死”字!

        小六当差已久,今朝第一次没听从赵海命令,他此时心底深信一件事:犯了赵海,是坏了牢里规矩,自有不守规矩的处罚;可犯了这裴姓武官,自己怕是小命难保。世上有比命更重要的吗?至少在他看来是没有的。

        赵海不耐烦道:“还愣着干啥,押回去!还听不听得懂人话了?”

        六子颤着声,带着哭腔:“海哥,我……我怕!”

        “干,腰里别把刀,还不如乱窜的鼠儿胆大!”赵海语毕,立起身来,二话不说便要拽走王机芯。怎料他那五根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衣衫,反被裴校尉死死抓住臂膀,随着对方一扭、一抬、一探,自己即被推开身去,跌了个趔趄。

        如此变故算是触过底线,裴校尉的行为往严重说,当以两字论处——劫狱!赵海面色阴沉,翻身爬起,腰间长刀一弹而出,毫不犹豫斩向身前武官,随即亦闻利剑出鞘,裴校尉同是拔剑,侧眼瞧去,后发先至!

        一息之间,挥剑如影,刀刃尚悬半空,剑刃已触其上,只见得长刀骤然碎裂,径直断成五截,而后裴校尉路数一转,便要使出后招,势在夺人性命!

        众人方才不及相劝,此时更是无胆来阻,屏息之际却听得:“就算当初河东侯遭狱卒逼迫身亡,那也不是你眼前的赵狱头所为,裴校尉何苦下死手呢?”

        字句刚出,银剑也堪堪止住,赵海却是连摔数步,吓得懵在原地,他一时弄不清所生何事,随一干人扭头看去,唯见说话之人正是王机芯。

        裴校尉脸上阴晴不定,嘴唇微颤几下,惊容才缓缓褪去。

        王机芯伸起懒腰,慢悠悠说着:“该来的来,该走的走,裴校尉既是听命于人,我随你走就是。”在周旁狱卒的注视下,他一边自行解开脚铐,一边对瘫倒在地的赵海递话:“海哥,今儿算我私自脱狱,与你无关。”

        众人呆立原地,静静望着二人离去。

        过了半晌,这伙人终于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之后,狱卒们很有默契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搀起赵海,又七嘴八舌讨着好。赵海心烦意乱,理不出半丝头绪,他推开一干手下,与陈锡山对视几眼,脸上均充斥着不解。

        良久,赵海摇头惨笑:“陈班头,王三到底什么来历?”

        “问我作甚?年初上阳宫遭窃那档子事,没丢东西,也没抓到贼,贾府尹花钱让人顶个罪名,算给上头有个交代,买来的假贼就是王三,你又不是不知。”陈锡山绞尽脑汁,也没找出半点其他信息。

        “老子不是问这个,他顶罪那事,贾府尹早给关照过。”赵海喘了口粗气,“这会儿,你还认为王三只是收了银子,过来顶罪的?里边买卖,我是看不太懂。”

        “老赵,你我都是吃皇粮的,少操心有的没的。”

        赵海碎碎骂了几声,抱怨起来:“干!这皇粮就吃起来容易?你也不瞧瞧什么世道,开春后洛阳怪事就没消停过,上阳宫里闹鬼不说,大夜里街头还整出干尸。”

        “其实……”小六插上一句话,“其实,王三有次跟我说,他知道上阳宫啥时候闹鬼,还知道会是什么方位……”

        “后来就最近那次……他说三月十五正午时分,上阳宫双曜亭会出事,还真丁点不差。”小六看所有人都盯着他,不由神色紧张,降低声音,“你们说……他,他……”

        牢狱中本就阴森,方才天窗全开,阳光正射此地,现下反倒晒得众人发寒。他们心悸后怕,怕王三所接触的一切,不单有虚无缥缈的鬼神,还有那久居长安的权贵,无论在哪个面前,各自性命都是如此薄贱。

        直到此刻,狱卒们才算发现,自己从来没搞懂王机芯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些许就连他这个人也是假的。

        王机芯的离去,反而像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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