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公开线索

郑僵的意外死亡，将这个夏天的一系列躁乱推上了顶峰。消息传出不到半个地球时，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就都换成了灰黑色。关于其他问题的讨论一下子销声匿迹，仿佛在此刻，整个地区公民的眼中就只剩下这一件事一般。

        如果潜入各个公网透明肥皂泡的内部，则可以看到一副严阵以待的景象：

        他们（毫无理由地）秉持着某种信念，自发地将自己热爱的活动与娱乐水平降低一个档次，要求为这一事件让路。警厅对此一筹莫展。

        在这个监控技术极其发达的年代，他们寻遍周边的一切公共设施、飞行摄像机，竟然都没能弄明白，郑僵死前曾与谁会晤，他出门时的目的地是哪里。

        在他们得知这一事件的时候，前市代理人的遗体已经躺在废弃机场里许久，恐怕再多等几天就要开始腐烂了。郑僵的三个秘书对于此事全都一问三不知。

        警长大发雷霆。显而易见的后果是，全厅人员都戴上了激素调节仪，为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积蓄点体力。新闻媒体堵在警厅和市厅门口，吓得市厅那些员工们自动给自己提前放了假，纷纷从后门逃跑。

        因为警厅拒绝来客参观前代理人的遗体，摄像机们对准市厅上空的那只黄鼠狼一顿乱拍。这只仿生黄鼠狼孤零零地吊在这里大半生，除了被指着鼻子谩骂之外，从未受到其他礼遇，此刻若是有幸还魂，恐怕要吓得不轻。

        就在这个乱成一团的当口，谢崇山本人从警厅的后门悄悄穿过，大驾光临。也是在同一时刻，警厅接到了匿名举报线索。对方传来两份清晰的录像。

        第一份录像，记录了郑僵走进克尔市郊一间公共会谈场所的时间，乃至在他之后尾随而入的人。

        这间会谈场所是赫尔佐格公司旗下的一间连锁公司开设的分店，因为地域偏僻，平时很少有人光顾，营业额月月见赤，几乎要宣布关停。

        因而，在长达三个地球时的录像中，仅有寥寥几人经过门口，也仅有一人，在郑僵之后，踏入了大门。

        第二份录像是会议室里的画面，可以看到郑僵与那个神秘人正在进行会谈，所有的内容都被消声处理了。

        只有最后，当郑僵对面的神秘人站起来时，画面突然有了声音，露出清清晰晰的一句：“再会。”

        在一系列的精密处理之后，警厅终于拿到了这个神秘人物的清晰侧面。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这位与郑僵之死密切相关的人物，竟然正是失踪已久的秦戈。

        警长胡子一皱，沉思片刻，就要将消息喂给守在门口的媒体。但这一举动被谢崇山阻止了。

        “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不能轻易把这种证据放出去。是谁拍到了这段录像？为什么要交给我们？”谢崇山慢吞吞地解释，“你怎么向民众解释，你破案的根源是两段来源不明的录像，甚至追查不到拍摄仪器的生产公司、拍摄者的身份？这样的信息放出去，怎么能有公众说服力呢？”

        克尔市的这位警长是第一次跟谢崇山正面打交道。郑僵从来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他一般只下命令，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照办就得了。因而他显得极不耐烦。他既与谢崇山无从属关系，也不是很担忧自己的仕途，故而有什么就说什么，半个字都没打颤：

        “真他娘是秃子上飞船当反光板，看着像回事。”他怒道，“我们的案子，关你屁事？”

        “……”谢崇山明显噎了一下。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确实不想参与这么多与自己无关的案件，但此刻，某种灵敏的嗅觉提醒他，在这件事情上，绝不能随便踏错。

        牵扯到图灵游戏的一切，都像是被铁链锁在了一起，一环扣着一环，稍有不慎，就要被将一军。

        就像他眼下在平头派手上吃的亏一样。

        他放软了语气，跟这位厅长又解释了一遍，然而收效甚微。

        在对方眼里，一切多余的言语都像是火上浇油，气得他拔腿往外走，想亲自把这事情给办了。

        谢崇山眼看着事态失控，给时任主席章久心发送了一条求助信息，将前因后果迅速理了一遍，期盼对方能给他一点帮助。

        片刻之后，章久心回复道：公开线索。

        谢崇山：……

        他很不解。其实，在此刻公开线索，对于他们有肉眼可见的好处：秦戈作为“图灵游戏”的往届冠军，在普通公民眼里，已经是玩家们的代表人物。

        如果他谋杀郑僵的罪名坐实（甚至根本不需要坐实），那么同情、支持玩家的声音就将遭到重创。如果操作得当，他们近来在平头派手中输掉大半的舆论仗，很可能会一举扳回。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他们在太平洋β区总代理人的选举中，也可能会获得更大的胜算。

        但是舆论这把东风，有借就有还。他们能稳住即将到来的海浪吗？能维持多久呢？

        谢崇山按着眉心揉了揉，觉得自己很快就要长出白发。

        他没有资格直接质疑章久心的决定，只好听之任之，放任这一切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狂奔而去。

        田知平被紧急联络的信息淹没了。他点开液晶屏，一条一条读着，耳边还不断有各种频道的消息传来，每个人的声音里都透露着焦虑、惶恐、不解，搅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自从那段指控秦戈谋杀郑僵的录像公开之后，支持玩家的声音就像退潮一样垮了下去。“清道夫”们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卷土重来了，群情激昂地指控玩家们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他们从未放弃过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是在风向不再朝着自己时，短暂地戴上了面具而已。此刻，连中立者们都难以再抵挡他们的声音。无论在人类历史的哪个时期，恐惧都能够吞噬灵魂，无人能够免俗。

        田知平把那段录像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他有一瞬间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前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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