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算起来她已经在霁雪阁呆了三日，云梦泽还未有消息，药君府上一派宁静，就连神尊院里也是静悄悄的，听闻东岳神协同沧玥雷厉风行地排查了细节，也安排妥当了参宴的各路仙家，至今日琅山内除了守卫并无其他闲杂人等。
其实东岳神除了厌恶她，对琅山的好倒是挑不出错。
竹青来的时候带了消息，说是沧泽的情况好多了，能躺在床上吃些汤药。冉蘅的目光越过院墙落在远处，沂水阁离这并不远，即便她灵力被封，想旁若无人地去见上一面也不难，只是她害怕，怕看到沧泽失望的眼神，她懦弱地没有准备好面对。
太阳落了下去，阴沉沉的夜色压上了房檐，除了白日里的忧思，夜晚于她最是不安，冉蘅合衣平躺在床上，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会过去，平日里熟悉的屋子，如今却是一个困住她的牢笼。
屋子里是有光亮的，桌案上明晃晃的烛火在窗前印出轮廓，记不得几次惶然睁眼却如临深渊，所以会一直留着灯盏。
冉蘅也曾试着去接受梦里发生的一切，却无法在惨烈的事实面前脱身，每每挣扎往复于虚幻，直至灯盏破碎，梦醒。
冉蘅坐起身子，胸口又开始发闷，窗户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摇摇晃晃，最后突然沉寂下来，烛火熄灭了，她僵在床上不敢动，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她能感觉到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在慢慢靠近。
哐——
那人似乎撞上了桌子，冉蘅绷紧的身子放松下来，这贼人不大聪明，分不清方向却非要灭了烛火。
虽然不太明白这样蠢笨的賊是怎样瞒过外面的守卫偷跑进来的，当不会为了行凶而来。冉蘅开口说道:“你往桌子的另一头去，那个箱子底下塞着些夜明珠和灵石，你可以全都拿走。”
冉蘅听着贼人的动静，半响没得反应，突然大步朝她走来，“你既不为钱财，我……”冉蘅瞪大了眼睛，那人绕至床榻边上从后面困住她，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灵力被封的憋屈，真是随便一个不知实力的小贼都能欺负她，冉蘅气血上涌，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拉下，狠狠一咬。
她听见轻微的吸气声，鼻尖绕着熟悉的松墨香，很淡，更多的是枝叶混杂的青汁还有一股血腥气。
冉蘅愣了很久，犹疑着开口：“云华？”
“嗯。”黑暗中传来轻轻的一声，她突然安心下来，等着云华说些什么。
黑暗中长久的静默，冉蘅开始坐立难安，云华一只手仍环着她的肩膀，将二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她挣了一下，听见云华在背后喊了声疼便不敢再动，小声问道:“你被云梦泽的毒物伤了？”
“我寻着药君了，你不用担心，他已经去为神尊诊治了。”冉蘅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人的吐息，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神君为什么不燃灯，四面漆黑你我都瞧不清，你要是受伤了，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
云华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愉悦，“用不上，适才药君已经替我处理过了，不过有些狼狈，我不想让你看见。”
“我走前可是说了，以我神君之躯，岂会惧怕小小瘴气。”他玩笑道。
“真的没事吗？”冉蘅想回头，肩上的手收了回去，温热的指腹擦过她的脸，似乎是不经意间，她却隐约觉得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滚烫起来。
“你要是不放心，那还是转回来瞧一瞧我吧。”
“你刚才不是说一身狼狈，不想让我瞧见吗？也不许燃灯，一片黑的能看见什么……”
冉蘅嘟囔着转过身子，顿时呆住了，云华手中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柔柔的光，将小半个屋子拢在光里，又化作二人眼中的星点，云华的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面颊上沾着些尘屑，头发微微湿润却还是服帖地垂在两侧。
冉蘅被云华盯得有些不自在，侧过脸去，注意到窗上正印着两个明晃晃的影子，赶紧伸手捂住了夜明珠，将它藏入袖中，四下望了望没什么动静，才松下一口气。
“刚才那么亮的光，外面的人没看见吗？”冉蘅疑惑道，对上云华含笑的双眼，又瞧了眼二人相叠的手，像是被火烫到迅速收了回去，“你既做好了准备，又为什么不早说。”
“嗯……我忘了。”冉蘅眉头一皱，云华接着说，“也许是伤口疼得厉害。”
冉蘅摊手，没办法，云华还真是将她掐算地明白。
“我虽被关在霁雪阁，却没什么危险，你不必冒着风险进来，这时候应该去找沧玥商量对策。”虽然这对他来说不算风险。
“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你安心。”
冉蘅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没有人开口，她等着等着，突然打了个哈欠，又突然停住，她差点忘记云华还在这了。
“你要是困了，就睡吧。”云华替她摆好枕头。
冉蘅:“你不走吗？”
云华：“我有些疼痛难行。”
冉蘅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准这是谎话，还是真的。
一个床铺，一条锦被，她思虑了有小半会，忍痛从里头伸出一只腿:“我睡床下，你睡上头。”
“不用。”云华站起身子，将烛台拿了过来，“要燃灯吗？”
冉蘅缩在被子里看着他。
云华点了灯，她伸长脖子又给吹灭了:“不点了，别被外面另一波巡逻的人瞧见了。”说着将自己包了个严实。
云华:“等你睡了我就走，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时，再与我说说琅山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冉蘅点了点头，挪腾着伸出手，本想给事情起个头，可实在是太困了，眼睛一合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夜冉蘅做了梦，梦见她生了场大病，总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嘴边含着极苦的汤药，身子冷得发抖，一直有一双手握着她，虽然那点热度微不足道，却驱散了心中郁结的烦闷。
冉蘅睁开眼，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晌午，竹青也不进来喊她，掀开锦被一抬脚，正好撞上块板子，“是谁将椅子摆到此处的。”
竹青开门进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又关上门，凑到她身边小声地说:“云华神君今早怎么从你屋子里头出来的，连守卫也一齐撤到了院子外面。”
冉蘅愣了一会问道:“他刚走的吗？”
“怎么能，早就走了，我要进来喊你时神君吩咐让我在外头等着让你多睡一会。”竹青趴在她床边说，“也许是二公子让云华神君来瞧瞧你，有事要吩咐，可却料不到你能睡上这个点。”
冉蘅干笑两声，这小妮子的吐槽听着还真在理。
她盯着自己的手，她大概是睡迷糊了，梦境和现实又混在了一起。
竹青虽同她说见着了云华，云华却叮嘱她不能向旁人提起，冉蘅带着问题吃了午膳，同往常一样，看着天上的浮云，来来回回，被风吹散了又聚拢。
她坐在门前等着云华，不过鸟雀在枝头跳跃的几个来回，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你是来听我说事的吗？”冉蘅往屋子里走，想将早准备好的茶水拿出来。
“我来是想带你去见沧泽。”
冉蘅的脚抬在那里，却落不下，“我不去……”
“我听说，沧泽行仪时的冠冕还是你呈与的，他将你看做至亲之人，才会如此。”
“他将我看作至亲，从不设防，才会让明珠有机可乘。”冉蘅停在原地木然地说道，“我如今去了只会更加糟糕。”
“阿蘅，我不劝你撇开所有的错，但是你要分清楚，琅山的祸不是你带来的，你不过是他们借力打压琅山的棋子，从沧琅神尊决定参与青丘夺位开始，事情便不如纸上黑白清晰可辨了。”
“我知道你努力想为琅山承担责任，可琅山不如你想的那么脆弱，神尊尚在，沧玥也可担责，这些事轮不上你操心。”云华走到冉蘅面前，认真地看着她，“但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既选择做了，就顺着本心下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你一起。”
冉蘅沉默着没说话。
云华:“我知道你喜欢宽敞的院子，新修了个屋子在我的旁侧，奚禹也总念叨着你，再过几日果子又要熟了……离开琅山之后就搬去蓬莱吧。”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认真，似乎她拒绝，他就会再说些旁的理由邀请她过去，不是因为可怜她没有地方可去的收留，是真真切切地希望她能住在蓬莱。
冉蘅好像第一次听云华说那么多话，她的鼻子有点酸，“我去了蓬莱，你不怕我带着灾祸一起过去。”
“若蓬莱有一日真遇上了麻烦，也不会是你带来的，定数罢了，它就在那里，躲不开的。”云华托着下巴思考，“真要是个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离开蓬莱，躲去别的地方。”
“除了蓬莱又去哪里。”
“地界吧，地界吃食多，我会早做准备，带足银钱去，也不必推脱着一起去后厨洗盘子。”
冉蘅将眼泪收了回去，“唐唐神君之尊，竟也会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到时候我就看着你出洋相。”
“所以阿蘅，走之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云华就站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阳光穿过树影落在他的肩上，也留给了她小小的一块，看着浮动的光影在掌心跳跃她觉得很安心，沉寂了多日的心情也松快了许多。
“好。”冉蘅点头，扬起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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