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找到了，刺杀沧泽的凶徒在这里！”人群中突然起了声音。
冉蘅脸上的表情霎时凝住了。
“宴会之上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这把凶器。”适才席上笑谈风声的水君，指着她手中的匕首，压得她哑口无言。
冉蘅想开口解释，却淹没在众人的讨伐声中。何其熟悉的一幕，只那时有神尊护着，而现在只剩下她一人。
“你既被沧琅神尊收留庇护，受其恩惠，又何以违背人伦，利欲熏心谋夺权位，犯下弑君的滔天恶行。”连行刺的缘由都替她安好了。
“如此忘恩负义之人，该投入牢狱受剔骨之刑，就算沧琅神尊宽厚留你一条性命，你也该自我了断。”众人让开一条路，东岳神锐利的目光似钢刀刮在她的身上。
冉蘅直视着面前的人，这位东岳神初见面时就很不喜欢她，曾鄙夷地问询，她是哪里来的野狐狸，在她两百年等待阿姐消息未果的时候，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心上，如今事实惨烈，又端着姿态想将她抹杀。
“做了却不敢承认吗？”东岳神很是厌恶面前人冥顽的态度，假意拂袖，凌厉的刀锋裹挟着尘屑击出。
流景先一步反应过来，借力将人换了位置，刀锋擦过身侧，将屋内的陈设拆卸了个干净，“东岳神如此，可是做的过分了些。”
东岳神笑一声，道：“仙君竟也在此，荣升之日我尚未前去庆贺，仙君干净磊落，还是不要掺和这样的肮脏事。”
“事故突生，皆不是众人所愿，你我受邀为客，贸然插手琅山之事实为越矩，结论未定，凶手不明，合该尽力配合才是。”
“哈哈哈，凶手不明？”东岳神大笑，“仙君是醉酒迷眼了吧，场上众人皆是见证，就地将凶徒绞杀也是合情合理。”
院子里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偶尔吐露出包庇，情谊等词。
流景与她同门一场，日前才顺利飞升，荣得天界要职，不该入这滩浑水，冉蘅退开了些距离，施礼道：“仙君不必为我争辩，事实明晰，皆有琅山尊长判断，我会呆在此地，等待决断，东岳神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守在院外。”她需要担责，来平息局面。
“虚与委蛇之言，我何须应承于你。”
冉蘅皱眉，以其身份地位，如今院内倒真没有能拦得住他的人，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东岳神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
“咳咳。”
拥挤的人群中传来几声咳嗽，众人回头，自觉让出一条宽路，沧玥顺着明晃晃的火光走来，面色冷肃，嘴角平直绷着一股情绪，冉蘅心头一跳，来琅山那么久，这样的表情她也从未见过。冉蘅垂下眼，不再说话，沧玥既然来了，自是有处置她的权力……她等着冰冷的声音宣告结局，抬头却见宽厚的肩背在她面前，正好隔开对面一道道刺人的视线。
一同来的人还有狼爷爷，他走到正中间，环伺一圈，客气地说道：“事出突然，招待不周，实难言表歉意，东岳神为琅山的贵客，却也被烦扰至此，琅山自该好好赔礼，不若移步茶厅，歇息片刻。”
东岳神听此一言收了适才怒目呵斥神情，缓了语气道:“狼王客气，我不过一时着急罢了，她做下如此……”
“阿蘅是琅山的人，犯了事，自会按琅山的规矩处理。”狼爷爷走上前拍拍东岳神的手道，“我晓得你着急沧泽，我已为他护住心脉，撑过这些日子也就平安无事，你去瞧瞧他吧。”
既有狼爷爷前言在此，东岳神也不好多作停留，临走前还狠狠地剐了冉蘅一眼。
东岳神一走，院子里的人便稀散地站着，不知是退还是进，沧玥微笑着开口:“诸位也想听听琅山的家务事吗？”
前有狼爷爷立着，倒没人敢接话，纷纷告辞，沧玥为着琅山体面，一一相送，适才还黑压压的一片人，现在空的只剩下流景。
冉蘅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手脚脱力，竟控制不住地下滑，只得扒着门框勉强半立着。
“小景，扶她进屋子。”
冉蘅摇头，“我不要。”里头黑的可怕，都是死人。
狼爷爷皱了眉，蹲下身子拍拍冉蘅的头，冉蘅一把抱住他，将脸埋在胸前眼泪止不住地流，“都是阿蘅的错，是我害了沧泽和神尊。”
“不怪你。”他轻轻拍着怀里的人，像哄着噩梦惊醒的孩童，“是沧琅非要参活青丘的事，又心疼你受伤，才惹了坏人进来。”
他又问:“你的脑袋疼不疼，我可以吩咐医官来为你瞧瞧。”
冉蘅从他怀里起来，愣愣地看着。
“我知道的，别怕，你只是做了噩梦，我保证不会丢开你。”他一下一下轻拍冉蘅的后背宽慰道，“你既不愿意瞧也行，我不勉强你，可你为沧泽的事也累了一天了，总是要休息的。”
“我怕。”冉蘅见人要走，伸手扯住他的袖子。
狼爷爷拍拍她的手道:“小景给里面燃了灯，你若是怕黑就让他陪着你，我得去瞧瞧沧泽。”
冉蘅立时松开了，紧张地问:“沧泽他……”
“你不用担心，他习武的身子，修为也不差，好好休息吧，小景你就在这陪着阿蘅。”
流景应了声，冉蘅见狼爷爷的背影匆忙，心里一沉，情况怕并没有那么乐观。
外面起了风，不知何处来的黑云盖住了院里的月辉，冉蘅望向院门，空荡荡的一片，却隐约有什么庞然大物拥挤着想进入，惊得她猛得合上房门。
流景听到声响，问道：“怎么了？”
“没事。”冉蘅在桌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有做过后悔的事情吗？”
“自然是有的。”流景盯着燃烧的灯芯，语气平静。
“我有些后悔当时说要做青丘的女君。”冉蘅看着桌面交织的纹路，耳边是明珠悲愤之言，她闭上眼睛，嘴角露出苦涩一笑，“仅对于琅山来说。”于青丘，那是她必须去做的，说起来可笑，私心里竟存着些赎罪的意味。
流景看着面前的人，犹记得慧云时的肆意谈笑，不过月余，她却不得不背负起肮脏博弈下的结果。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若沧琅神尊无意，之前种种皆无法成事，你只是一个引子，牵扯出来的东西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冉蘅沉默了很久，每次有危险的事情，他们都将她排除在外，似乎这么做是理所当然，就像明珠说的，他们将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事实被撕扯出来的时候她除了被动接受，连反驳都做不到。可他们不知道背后之人将所有都算准了，她做的决定就像是引狼入室。
这个四方的屋子，就像当时封闭的灯盏，她不能在里面等着，坐以待毙，再一次重蹈覆辙。
那个人想要的，不就是她离开琅山吗？
冉蘅下了床，在地上找着适才慌乱中丢掉的匕首，摸索着，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摸到冰凉的刀刃。
冉蘅抚摸着锋利的刀刃，轻轻下压，鲜血顺着刀身落地，未沾分毫。
“真是一把锋利的刀。”冉蘅将它递给流景。
流景明白了她的意思，盯着那把匕首冷冷地说:“杀人的不是你。”
“是我，他们认不出……”
“我认得出，那不是你。”流景打断她。
“那就烦请仙君替我瞒一瞒。”冉蘅见他不接那把匕首，便收了回来，“仙君不帮我，我也会寻上别人，”
“沧泽的事总要有个交代，我不能让狼爷爷为着我一人去瞒青丘的子民，他们信琅山，琅山也不能辜负他们。”冉蘅看着他，“这件事总要有人担责，不可能是明珠，只有我。”
“狼王也许在想旁的对策……”
“众人又哪里是好诓骗的。”冉蘅摸着刀柄上的宝石嘲讽地说道，“那个人已经将所有的棋子都摆好了位置，都做到这一步了，杀人，下毒，若棋子出现偏差，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我必须顺着他给我指的路走，我不能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就像当初泉眼投毒，拖的越久，底下的人就越慌张害怕。只有早早地找出那个杀人凶手，将她关在琅山的地牢里，确定她不会逃出去害人……这才是他们想要的。”流景应该明白的，这是权衡之术，可他还在犹豫。
冉蘅凑近了些，盯着他的双眼说道：“我都不怕，仙君又为我担心什么。”
“你确定现在的自己是清醒的吗。”流景的声音有些疲惫，他妥协了，冉蘅知道这对他很难，自己于他也算是掐得上辈分的朋友，如今由他推着出去，实在有些残忍。
“你这么做了，就再无法在琅山立足了。”
“你应该可以明白我，为了想保护的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冉蘅看着他的眼睛，递出手中的匕首，其实与活着苟且偷生相比死要来的更容易些。
但她不能，她要跨过这一切，与所要经历的磨难面对面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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