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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难受


蓝格子衬衫看起来体格高大,出手却很虚,陈舟和对付他轻而易举,半蹲着微微侧身,挡在谢瑰身前,单手夺了他的匕首,另一只手揪着他的后脖领子一扯,人就倒地了。

        蓝格子衬衫刚想动,泛着寒光的匕首轻巧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旋哥!”男人很会审时度势,明白现在只有旋哥才能在陈舟和面前说得上话。

        身后一双双眼睛都看着旋哥。

        “你把他放了,”旋哥也没想到这一茬,面部肌肉抽了抽,“我们把伤药给你。”

        倒不是对蓝格子衬衫的感情多深,只是这一群人,隐隐把他当做了出主意的主心骨,若是旋哥放弃了他,身后的人难保不会寒心。

        他一个人,没有物资和水,在陈舟和面前毫无筹码。

        “我还要水。”陈舟和说。

        这是摆明了要空手套白狼?旋哥忍了忍:“你别太过分,我们一群人也都要吃喝,想要水拿食物来换。”

        陈舟和所剩的食物也不多,他和谢瑰的暗袋里加起来,也只有七八包压缩饼干。

        “可以,”陈舟和一脚踢走蓝格子衬衫,匕首在手指间灵活转动,“既然现在是合作关系,那我也不瞒着你,我只有五包压缩饼干,我和我兄弟一人留一包,剩下三包你们自己分。”

        旋哥是老江湖了:“你真的只有三包?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给自己留后手?”

        陈舟和懒得解释,抖开衣服,翻出暗袋,确确实实只有五包。

        他也没说谎,他只说了他自己身上的数,可没说谢瑰身上没有。

        “行。”旋哥也干脆,扔了两瓶水,又当着陈舟和的面,收集了大家的伤药,分了些止血消毒的给他。

        交易成功,双方陷入寂静。一些是非谜团都懒得去计较,所有人都吊着精神,稍稍放松,疲惫便席卷而来。

        陈舟和硬挺着,拍了拍谢瑰。

        谢瑰极轻地哼了一声,眼却没睁。陈舟和觉得不对劲,摸了摸他的脸。

        很烫。

        难怪他刚刚一直没说话,洞里潮湿,伤口又久不处理,已经开始发炎了。

        “谢瑰?”陈舟和加重点力气,拍拍他的脸。

        谢瑰反应迟钝,呆了几秒才醒神,他一看见陈舟和,眼里划过一丝清明。

        “我没事。”他掐了掐眉心,强打起精神。

        “我先帮你把药换了。”陈舟和拧开瓶口,把水递给他,伸手去扒拉他的衣服。

        谢瑰没多喝,只抿了几口,干裂的嘴唇润了润,染上水光。

        “喝吧没事,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瓶。”陈舟和说,他叼着手电照伤口,伤口已经肿了,血和脓水和着药粉,伸手按压一下,肿胀发硬。

        手下的肌肉紧绷,陈舟和叼着手电晃了晃,一挑眉:“疼?”

        谢瑰没说话,估计疼得不轻。

        “我轻点下手。”陈舟和先把伤口消毒,原先敷上的药粉已经没用了,全得擦下来,再敷上新药,好在旋哥给的药里还有纱布,尽量避免伤口感染。

        一来二去,谢瑰额前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嘴唇咬破,满嘴血腥味。

        陈舟和看他一眼,虽说体型上长大不少,外貌也大有不同,不过有事没事自己硬扛着咬嘴唇的习惯还是没变。

        他掐着谢瑰的下巴:“别咬。”

        谢瑰一把拉下他的手,攥在手心,嘴唇嗫嚅了一下。陈舟和正处理他手臂上的擦伤,看不清他说了什么,牙关一抬,手电往上照。

        谢瑰被晃到眼睛,皱着眉闭眼躲开,一下载进他怀里。

        估计是烧糊涂了,陈舟和也没计较,处理完就关了手电。

        手电的电池容量下,一直亮着撑不了那么久。

        肩上多了个脑袋,陈舟和从来没有这样搂过别人,一时手足无措,他摸了摸谢瑰的额头,热度还是没降。

        谢瑰再一次攥住他的手,嘟囔了句什么“秋”,陈舟和动了两下,他就加重力道,就是不肯放开。

        还有些酒精,他另一只手沾了点,点在谢瑰的额头上。

        旁边一伙儿人基本都睡了,剩了个蓝格子衬衫醒着,估计是守夜,怕他们半夜偷袭。

        将心比心,陈舟和也不敢睡,谢瑰的情况反反复复,有时出冷汗有时梦呓,洞离地面太远,温度很低,他的手一直都是冷的。

        陈舟和只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给他磨搓。

        外面应该天亮了,他们离洞口最近,隐约可见一丝亮光。陈舟和观察了下,初步估计应该是凌晨五点左右。

        已经一夜了,安全局应该有所行动。

        谢瑰还烧着,迷糊地睁眼,双眼直愣愣的,也不说话。

        陈舟和偶尔会看见他这样的眼神,似乎只是对自己。

        从他会用镜子开始陈舟和就知道自己继承了老陈的英俊和臭不要脸,但如果光看他这张脸就能让人失魂落魄,陈舟和自问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醒了?”陈舟和问他,一夜挺着精神他也撑不住,脑子里有些混沌,他又摸了摸谢瑰的额头,热度还在,幸运的是没再往上升了。

        谢瑰还看着他。

        “烧傻了么?”陈舟和问,边拿过水瓶给他喂水。

        这一晚上,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给谢瑰喂点水,一瓶已经空了,他手上拿的是仅剩的一瓶。

        疲惫逼出了潜意识,陈舟和的神色没有平日的桀骜,眉眼修长浓艳,又长又卷的睫毛笼着清透的眼珠,揉进了洞里的暗色。

        垂着眼,安静地看着他。

        神色近乎温柔。

        谢瑰的意识很模糊,在他眼里,陈舟和脸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挑衅,菱形唇似笑非笑,眉眼扬着,带着“我无所不能”的臭屁。他对自己的能力很信任,不管是轰炸丧尸还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就像是陈休的背面。

        光看一眼,谢瑰都会想到被他剥夺的陈休的健康、身份、权力和爱。

        所以从第一眼看见陈舟和,谢瑰就想,这样骄傲的人,要是被踩断了脊骨,打趴在地上,他还能不能露出这样好看又让人嫉恨的神色。

        温柔的陈舟和——谢瑰现在的脑子处理不了这样的信息。

        外面的亮光大了一些,投进洞内的光却很稀薄。

        不是完全的黑暗,要亮不亮地勾着轮廓。

        这样的环境最致命。人在完全的黑暗和白昼里,会下意识提高警惕,感官之间相互辅助,能良好有序地思考,但在只昏不暗的地方不一样。

        就像渴睡的人从梦中惊醒,看见凌晨四五点蒙蒙亮的天,睡意会去而复返。

        谢瑰忘记了丧尸和防空洞,在陈舟和身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他恍惚回到了小时候,在模拟监狱的实验室里关了很久,每天都有人用管子从他身上抽血做数据,他们冷冰冰的,从不跟他说话。

        每周会有人给他注射一针管药剂,到后来三天一次。

        那感觉很难受,肌肉开始肿胀,发烧呕吐,严重的时候会长尸斑,每一寸肌肉都在抽痛,他躺倒在地上,生不如死。

        似乎是为了弥补他,他遇见了陈休。

        花光了所有运气,换来的一点甜,他毕生珍惜。

        发烧的感觉很相似,谢瑰眯缝着眼,看见陈舟和,心头莫名涌上委屈。

        他们离得极尽。

        谢瑰突然挪了挪,埋首在他肩上,发昏的脑袋用力抵住硬料的制服,抵得皮肤发红发痛。

        陈舟和愣怔住了,双手悬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难受,”谢瑰哼出声,皱着眉,肌肉替他记住了一针一针药剂的痛楚,那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好难受。”

        陈舟和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心情,这一幕似曾相识,连带着心脏像被棒槌缓慢而用力地挤弄的酸楚都来得轻车熟路。

        疼惜而怜爱。

        陈舟和不得不承认,他对谢瑰好像生出了保护欲。

        他搂住谢瑰——真正意义上的搂,把人环在怀里,轻拍他的后心。

        他偏头蹭了下,脸颊贴到他的鬓发和耳廓,鬼使神差地,陈舟和垂眼,嘴唇轻轻地贴在谢瑰的耳尖,触感微凉。

        “很快不难受了,我带你出去。”陈舟和低声说,“我一定带你出去。”

        谢瑰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轻哼了一声。

        “咳咳咳……”旁边一群人起了动静,看样子是休息够了。

        旋哥脸色不太好,他的伤腿虽然及时上了药,但是被打地太狠,再不出去,他可能保不住这条腿了。

        “小子,跟你商量件事,”旋哥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你们的人大概还有多久才来?”

        陈舟和也不看他——反正也看不清,低头说:“我们的人再快,也要大半天,你那条腿撑不过今晚。”

        旋哥的络腮胡子哆嗦一下,脸上的横肉突出:“安全局发展到现在就这点能耐吗?”

        “说起这个……”陈舟和说,“我有办法尽量保住你的腿撑到我的人来,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做雇佣兵的,这么痛恨安全局?”

        光是利益上的冲突,不足以让旋哥的愤恨带上这样的个人感情色彩。

        他不像一个计较的人,甚至从某些方面,很讲道义,但只要有关安全局,便会刻薄地像一只咬住肉不放的狗。

        “哼,你们那点龌龊事干了还怕人说吗,我说你是真天真还是装不懂,安全局越做越大,地盘都给你们收完了,我们雇佣兵喝西北风吗?”

        陈舟和并不言语,把玩着匕首,眼神嘲弄。

        旋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切实地感觉到,从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身上发散出的居高临下的威慑。

        竟然令他有一瞬的胆寒。

        他们僵持了几秒,旋哥短促地哈了一声,说出了当年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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