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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江羽如何逃出来的?她也不知,当天独自偷溜出去给哥哥准备生辰礼,在街上兀然听到此事,她满是不敢置信,撒丫子往家里奔,一时心急,半路上给人蒙汗药蒙翻了。

        江羽醒来身不知何处,她路上走了大半年,一身衣服辨不出任何颜色,每个关卡都贴着她的通缉告示,起始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想着哪个官兵把她认出来也好,直接带走,可直走到南州,也没人动她。

        消沉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后,她感受到了事情的蹊跷,此中疑问有三,其一,父亲贪污受贿此事真实性大有可疑。抛开自己对父亲的了解,单说当朝第一首辅贪污黄金五十万两,论身份抑或这巨额数字,都应该审慎处之,半天时间内处斩实在有违常理;其二,蒙翻自己的那人是谁,按照自己如今处境,是友非敌,要么是父亲安排的人,但父亲此事事发突然,想是来不及的,暂且存疑;其三,此人救了自己,能不能也救下自己的母亲哥哥?

        如此,便不能妄下定论。

        背枕着整个五荒山,明月朗朗,她过去十四年来,非是不谙世事,只仗着庇护之下,难得糊涂也难得寻乐,经这大半年的颠沛流离,她唯一庆幸如今武艺傍身,胸有机谋。想到此处,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这样半睡半醒至夤夜,她突然感到脸上冰凉,发现下雨了,雨密而急,即刻倾盆,斗篷已经湿透,不能穿了,她把虎皮一裹,反身继续往深处走去,山里常年无人走,积年累月,经雨一淋,土质黏腻,粘了满脚,她只好踩着草叶走,她估摸着天快亮了,可雨下的深,生生拖迟了天亮的时辰,只好摸索着前行,心里满是怅然。

        她一双腿在草里穿行,被来往的藤蔓刮出一丝丝细密的血痕,雨水砸在□□在外的小腿上,血水混着雨水和一脚的泥,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但不能停下来,否则,雨水混着满身的疼痛和疲惫会瞬间压弯她的背脊,她等着雨停,或者太阳出来。

        江羽不知道一双腿迈了多少次,雨终于停了,走到树林稀疏的地方,温暖的光线撒射下来,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

        坐在那晒干衣服的时候,江羽想最迟明天一早,她可能会发热,所以,她有一天的时间安置自己,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山的另一坡,此处阳光好,地处也平整,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另一座山头生着密密的竹林,山头的西侧是一条江,出了江应该就是出了五荒,江的另一边应该有人居住。

        她内心想要住在那边山头的竹林,但是今天怕是不行了,她需要一个短暂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接近水源处,她静了下来,静静听着周边的动静,起身往地势低出寻去,一面走一面听,折腾了大半日,终于听到水流声。

        一股清泉自岩隙礼汩汩而出,她抬头四周打量着,瞬间冷意从眼睛里射出,把匕首甩了出去,一把扎在一条伏在草里的一条粗蛇上,她走过去拔出匕首,放在水流里冲洗干净,眼睛继续巡视。

        她感受到自己的隐隐眩晕,发热已经开始了,果断放弃了寻找山洞的想法,这么等下去,山洞就算寻得到,里面有什么危险也未可知,身体已经等不及了。

        她找了块略凹陷的石头,支了一口锅,在阳光下烧了一大堆草木灰,趁着热气铺平,裹着虎皮蜷在了上面,忍受着热一点点发出来,直到再也忍不住,沉沉睡去。

        朗月挂空,虫鸣四起之时,她精神见好,决定趁着月色翻到另一座山头去,想了想,又点上了一把火把。

        天光大亮的时候,她到了那片竹林。

        花了足月,一间竹屋屹立在了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江羽露出了大半年来的第一次微笑,十四岁的女孩,脸上的线条已经越发锋利,那双冷了很长一段日子的眸子此时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光。

        江羽就此住下,她花了一年时间翻遍了整个五荒,拜访遍了五荒山的野兽猛禽,在这林子里称了大王,这也不能说她功夫有多么好,他跟哥哥一样,擅长的都是速度,只是什么损招都用,这林子的兽不知人心的险恶,只能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江羽猎了头正值壮年的虎,如同往日一样,去集市上卖掉。

        她带了阿玄,留了阿雅在家里,阿玄阿雅是她偶然遇到的白石鹰,想了点阴招,收入麾下做了两员大将。阿玄盘旋在她的上方,时而收齐膀子落在她的肩头,一双鹰目锐利带锋。

        江羽低低叫了声:“阿玄。”

        阿玄扑棱扑棱翅膀,冲向天际。

        江羽摘下了斗笠,笑了笑说,“麻烦王船家。”

        “小羽,又去集市卖虎皮啊?这皮不错,油光水滑,又能收个好价钱。”

        “价钱多多少少都是好的。”江羽嘿嘿笑笑,把包好的虎肉递过去。

        王船家也不客气,习惯性的接过去,“坐好咯——”

        船吱吱呀呀地离了案,船桨搅起一层又一层的水花,阿玄的身影在前方一圈一圈的掠过,漫天起雾,迷了江羽的眼。

        江羽已经在五荒山居住了将近两年的光景了,通缉她的告示已经许久没有换新的了,当年江奉裕贪污案已经被时光尽掩埋,无人谈起,这两年她生存得艰难,每天寅时练功,辰时念书,未时翻山打猎,抽两天去集市打探朝堂消息。

        一年多前她得知母亲跟父亲齐齐上了刑场,哥哥却在去刑场的路上痛急攻心,罹难而亡

        她是不解的,一团团迷雾整日笼罩在她的心头,江奉裕,如此风光霁月,胸有丘壑,生前百姓莫不交口称赞,为何贪污、怎会贪污、怎屑贪污这黄金万两?

        到死惹了一身腥。

        澍县,人很是鱼龙混杂,贩夫走卒,卖肉的、卖刀的、买豆腐的,隐隐带着江湖气,摊贩粗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包子铺掀开竹盖,一股热气蒸腾直上,好不热闹。

        江羽披着斗笠,遮了半张脸,将包袱里的虎肉卖给贩肉的大哥,她不砍价,给钱就卖,这些摊贩都喜欢收她带来的肉,笑呵呵的,江羽手里接过油腻腻的铜币,要了一碗面,二两牛肉。

        刚坐下吃了两口,一个速度极快的身影从她身后一闪而过,她不设防,肩上忽的一轻,她反应极快,伸手一个反扣,可那道影子闪电似的,撕拉——江羽手里只留下了一块布料,她心中一滞,自己的功夫她心里是有数的,这人力道不大,速度却是难以企及,她立即一个翻身追了上去。

        江羽确认自己追得紧,可望着眼前这一片茫茫的河水,她陷入了沉思。

        江羽从岸上爬上来的时候,一边喘一边拧着自己身上的水,她水里功夫不行,可想到她那个鱼儿一样的哥哥,她又不得不跟过来。

        这里是五荒西山头,五荒有五座山头,她独自居住在南山头,这西山头她不熟,但是前几次来的时候并未发现人的踪迹,自西向东绕过去,有一片松柏林,此刻居然悠悠传出琴声。

        “先生这可是请君入瓮?”

        可那人一言不发,琴声流淌在这松柏林中,白玉似的月色落在那人的身影上,墨一般的长发高高束在头顶,一身玄色衣衫。

        江羽闻弦歌而知雅意,便也不催了,请君入瓮,还故弄玄虚罢了。

        曲终指离弦,那人却一脸笑意望向她,仍旧一言不发。

        这下江羽可真真是有些恼了,她抿抿唇,走上前去。

        “敢问先生今日此举何意?”

        长久的岑寂,虫鸣之声此起彼伏。

        “我知道你。”

        江羽呼吸长然一紧,屏住了呼吸,目光追着他的眼睛发问:“知道我什么?”

        那人起身,一身玄色迎风而立,掷地有声“我知道你肩负沉重,知道你一介女子却为何只身居此深山,我知道你所念为何,知道你为何此刻立于此地。”

        江羽旋然飞身,转眼间匕首抵于其颈间,杀意毕现“是何用意?”

        此人对朝堂之事如指诸掌,深藏若虚。

        他垂眸看了看抵在胸前的匕首,暗纹于其上,指尖顿了顿,又收回去,眸色内敛,“江首辅,为官一生正直,高情远致,身居高位而从不欺暗室,位居权臣而怀瑾握瑜、冰魂素魄,为人潇洒恣肆、进退有度,说他为官贪污、祸国殃民,为人居心叵测、罪该万死,我是万万不信的、不敢信、也不能信。”

        “那又怎样,父亲如今身已死,此番身后名与他又有何碍?”

        他听闻此言,陡然抬眸,一双眼睛盯向江羽:“你这么想?身为江首辅女儿,你这么想?”

        江羽被他一双烈目盯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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