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南城现代艺术馆位于城北老钢铁厂旧址，灰白色的前卫建筑立在一片颓败的废弃工厂中间，经由雨天阴沉色调的修饰，颇有一番废土世界的意境。
《我的舞台》第二期的时尚大片将在这里进行拍摄。
周六这天下午四点，百名学员在展馆一楼大厅集合，四位导师均来到现场与大家互动，秦夏春婉婷分享一些如何与镜头互动的小窍门，之后有将近两小时的观展时间。
这段时间内，学员们必须为自己寻找到搭档，两人达成一致，方可前往隔壁的翻新厂房享用晚餐。
饭后开始大片拍摄。
看似简单的流程里，处处藏着节目组的‘精心设计’。
首先，初舞台积分排位高的学员拥有绝对邀请权。
比如a学员和b学员已经成功组队，这时c学员出现，他/她的积分比ab都高，那么无论c邀请谁，他们都不能拒绝，落单的那名学员只能重新寻觅伙伴。
其次，积分还可用在晚饭环节。
节目组为学员们准备了丰富的食物，中餐有川鲁湘粤等菜系，西餐有精致的法式烛光大餐，也有披萨薯条汉堡，但每种品类都做了名额限制。
学员先自由选择，要是满员，后来的高积分学员可以强制低积分学员让座。
这种‘积分排位’规则将贯穿《我的舞台》全程，无论主动被动，每次都能激起学员们的胜负欲。
许意知从小跟外公学小提琴，随外婆习古典舞，三分钟的初舞台测评里，她把这两样优势和独唱融合，做成女孩子在古代与现代之间穿越的故事，得到导师和媒体助力团打出的93分，目前排在第七位。
各方面都够用了。
近两个月，现代艺术馆的主场馆在做名为‘当下，未来’的展览，不定时更新展出来自全国各地美院师生和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当中不乏佳作。
若运气好被收藏家看中，可通过展方向作者本人询价购买。
从这个层面看，作品和学员的境遇颇为相似。
当下的你寂寂无名，未来的你却充满无限可能。
许意知在纯白的展道内走走逛逛，有几名排名30上下的男学员向她发出邀请，都被礼貌婉拒了。
导师们也四处转悠着和学员沟通交流，给节目造素材。
中途，周屿钧拦住她的去路，搞突袭：“让你在秦夏和春婉婷的战队之间做选择，你去哪边？”
许意知反应够快，诧异的看了一下镜头，“周老师和裴老师的战队把我除名了？”
裴持大佬阴沉沉的声音从隔壁飘来：“周屿钧你挖坑给自己跳就算了，别拉我下水，优秀的学员我都会争取。”
周围笑成一片。
周屿钧面子上挂不住，身旁的跟拍导演凑到耳边小声了几句，他瞬间满血复活，抬头挺胸再度出击：“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女学员邀请你？”
许意知轻耸肩膀，“可能怕被误伤吧。”
根据第二期规则，学员们除了找拍档，还得承包妆发和造型，在有限的拍摄时间内摆出好看的动作——全程无指导！
不管偶像明星还是演员老艺术家，总归要和镜头打交道。
有些出道几年的一人在公开活动上还摆不好造型，学不会表情管理，更别说初出茅庐的学员了。
不过人也不是傻子，摄影师的拍摄水平尚未可知，但我的搭档有没有我好看，这一点是可以把控的。
是故，选搭档很重要。
今天出门前，许意知特地给自己修了眉毛，用了颜色艳丽的唇膏，加深了眼部轮廓，整个妆容显得很有攻击性，足够抢镜。
她排名高，外形出众，男学员和她搭档还有性别美感的区分，就算被比下去也不会输太多。女学员之间的对比就很直观了，没有绝对的自信和条件，与她组队只会沦为陪衬。
周屿钧听了她的‘误伤’论，有心刁难：“这么直接，不怕得罪人？”
许意知大大方方回答道：“这是个比赛，我要是怕得罪人就不来了。个人认为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尽力做到最好，是我尊重对手的方式。”
周屿钧得到满意的回答，笑呵呵的去找下一个‘刁难’对象。
他的离开带走大部分镜头和目光，许意知自我感觉这波应对得不错，也勾起嘴角，笑得很甜的略作回味，转头时，意外对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秦夏离她不远，也是刚和一名学员聊完，正准备寻找新的交谈对象。
两人目光隔空相触，许意知小脸一僵，眼色凝迫，呼吸都屏住了！
慌乱的脸上浮出一行自带颤抖效果的大字：你不要过来啊……
秦夏确实在看到许意知的一刹动了聊几句的心思，没想到她抗拒得那么明显，也是愣在原地。
就是现在！
许意知提起一口气，扭身背对，小碎步溜得飞快！
刚才她还庆幸来cue自己的是周屿钧，要是对上亲妈，她情绪化的可能性极大。
正事还没办成前不宜正面冲撞，只能一怂到底。
等秦夏和她那组跟拍反应过来，许意知早跑没影了。
谢悠悠抱着杯奶茶站在镜头外，咬着吸管纳闷：“跑什么呢，我们家夏姐又不吃人……”
秦夏睨了闲闲看热闹的助理一眼，再看许意知落跑的方向，好气又好笑。
跑什么跑，她不吃人！
许意知拼命安慰自己战术性回避不丢人，终于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到她的目标人物。
林慎，现年18岁，唯一一位由欧美知名娱乐公司推送来的学员。
在千禧年之初的选秀舞台上，183的身高绝对是高海拔的存在。
都说寸头是检验帅哥的标准，林慎就将这个简单的发型驾驭得很好，显得他那颗上镜的脑袋饱满又好看。
他的脸貌也生得很俊，长眉、凤眼、挺鼻，厚度适中但颇有几分性感的唇，在小麦般的皮肤底色上组成一个端正帅气长相。
初舞台测评，抱着把朴素的木吉他就上来了，自弹自唱一首thebeatles的《yesterday》，音准不准还有待商榷，自然洒脱的气质实在迷人得很。
春婉婷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很帅，他淡淡然点了个头，知道。
周屿钧问他为什么来参加《我的舞台》，他说公司推送的。
秦夏接着问，要是公司不推，他自己会不会争取？
林慎呈静止状态思索了一下说应该不会，感觉准备得不够充分，但既然来了就努力吧。
全程不骄不躁，不轻浮亦不虚假。
很博人好感。
最后，裴持祝他在这个舞台得到自己想要的。
当时全场除了林慎本人，大概只有许意知听懂了裴大佬真正的调侃之意。
林家与裴家是世交，林慎能站在《我的舞台》上，幕后推手正是裴持。
他来参加节目也不是为了红，出于一个可爱的、颇具胡闹意味的理由而已。
可惜十九年以后再看这档古早综艺，压根没出现过一个名叫‘林慎’的学员，深挖下去，只有‘神秘力量突然介入，节目惨遭恶意剪辑’的江湖传闻。
回到此时，林慎长久站在展道尽头一副抽象的拼贴画前，目光不曾偏移半分。
45cmx45cm的正方形画框，框住女人的正面半身像，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修长的颈上戴着一块硕大的水滴形蓝宝石项链，银色的锡箔纸轻缓勾勒出繁复的花卉面具，覆住女人半张脸，另外半张脸是东方的、沉静的、神秘的、素雅美丽的。
成片茉莉花在她的身后绽放，将她与无尽夜色阻隔开。
画的名字叫：《她语》
许意知在林慎的病房里看到过这副画，想必他是在这段时期买下来的。
略作酝酿，她主动走到他身旁，彼此臂膀间保持三十厘米的社交距离，目不斜视的看《她语》，口吻试探：“林同学，你很喜欢这幅画啊。”
林慎用眼角余光轻轻瞥她，触及女孩子小心得随时‘嗖’一下收回的目光，温和的笑了：“是的，你也喜欢？”
私下里竟然比想象中好相处。
许意知默默结论。
毕竟他们正式认识的时候，林慎已经做了十年的植物人。
只有放thebeatles的歌给他听时，他的脑电波会发生细微变化。
想到这儿，许意知有些唏嘘。
“我还好吧，我看你挺喜欢的。”按下心里多余的情绪，她开诚布公道，“我想和你组队，你意下如何？”
“好。”林慎回答得很干脆，仿佛早就在等她出现。
许意知又不放心了，“你都不考虑一下？”
大佬你可别是魂穿来的，往后那些年我对您老人家全无保留倾诉的秘密，您千万别听进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出就好！
林慎笑了：“积分排在第九的许同学向我发出组队邀请，我没有理由拒绝。”
许意知环顾四下：“可你也没有在找队友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积极很上进的样子……”
林慎转过脸，面无表情的正对她：“我本意想找被挑剩下的。”
虽然这期是双人组合拍大片，最后却要淘汰20名学员！
以林慎的外形条件，越是和不起眼的学员同框，越能突出他的各方面优势，他也赢得越不费力气。
许意知解读完毕，看他的眼神变得揣度又防备。
林慎垂了垂眼，虽然耐心不多但还是愿意解释：“你积分排位高，我们组队是强强联合，另一种稳赢的途径。”
许意知要强的老毛病犯了：“你积分排45名也好意思说和我组是强强联合？”
“是你主动邀请我的，许同学。”林慎提醒完，不想再浪费时间，“组吗？”
“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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