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合租以后
初夏，清晨六点已是天光大亮。
程简延交了班，拍醒睡的迷迷糊糊的叶明卉，说是要走。
叶明卉眼下略带青灰，这一晚上她是写写睡睡，论文没有改完，觉也没有睡好。
她扶着脖子，僵硬地直起身，嘶了声，腿麻的厉害，动弹不了。惺忪的眼瞥见程简延又回到柜台的背影，身上的制服已经换下，店员摇身一变成为顾客，买了豆浆和包子。
叶明卉望着他的身影出神，视线模糊起来，眨眨眼，程简延已经走到面前，在她电脑前放下早点。
“怎么了？”程简延问她。
叶明卉意识回笼，觉得头晕，张嘴发不出声音，清了清嗓子：“没事。”
她一开口，两人都愣住，公鸭嗓一出声，着实和‘没事’沾不上边。
“晕不晕？”程简延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晕。”叶明卉下意识往后躲，后脑勺却被他的大手托住，她动弹不得，呆怔地仰视程简延，被人桎梏的感觉很不舒服，她心里的排斥感渐胜，不耐烦地想推开程简延。
“我没事”叶明卉的手滞在半空，额头上的束缚率先解除。
确实没事儿。
程简延靠在桌沿边，拿起一袋包子，顺便将另一份朝她那推了推，说：“你要住我那儿？”
“是这个意思。”叶明卉喝了口豆浆清嗓，声音依旧沙哑难听。
她看见程简延点了点头，便吃起包子不言语。
“你能收留我吗？”叶明卉歪头看他，眼里含笑，全然没有拜托人的自觉，脸上除了几分疲惫，就剩狡黠伶俐。
便利店门口的提示音逐渐频繁响起，有人路过他们。
程简延给扫他身后充电宝的人挪了挪位置，咽下一口包子，神色不明地看向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叶明卉了然，煞有其事地点头，程简延应该知道她是他资助人的女儿，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魅力有那么大，能让一个对于情爱冷漠淡薄的人，突然对自己言听计从。
两人不明不白的就能缠在一起，肯定都有所图，钱或权，名或欲，给未来铺路，还是交织着生理欲望。
不管程简延是因为哪种对她顺从，她总有办法来对付。
她也有所图，比如现在对程简延的报复心，她恨周黎琳当年抛弃她，更恨周黎琳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却对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伸出援手。
报复敌人的方法就是找他的弱点下手，她原以为程简延在意他的自尊心，她就在贴吧上爆料他的身世，可程简延却和没事人似的，她失手了，没有找到能让程简延歇斯底里的事，她不甘心。
豆浆喝了大半，杯底愈发甜腻，叶明卉蹙眉，胃里翻腾，她扫了眼桌上的包子，黄澄澄的油浸透白色的面皮，她有些想吐。
叶明卉收拾完桌面，只留下没动过的包子，旁边的程简延腮帮子鼓着，刚消灭完最后一口，正喝着豆浆顺食。
叶明卉将衣服扔给他，程简延眼前一花，下意识伸手接住，等看清手上的是他自己的外套，腿边多了一个行李箱。
他疑惑地抬头，只看见叶明卉的侧脸。
“走吧。”叶明卉将箱子扔给他，率先往外走。
程简延握住把杆定住，瞥见桌上没动的早餐，再转头，看见叶明卉出门的背影，他抓起桌上的一袋包子，在手心颠了颠，转身扔进了垃圾箱。
叶明卉一路上神情恹恹，跟在程简延的身后，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进了卧室，倒在床上。
卧室的窗帘还没拉开，房间一片昏暗，程简延拖着行李箱进卧室，还没在黑黢黢一片的床上找到她的身影，就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开空调”
程简延本想要和这新室友沟通如何分配各自领域，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后，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开好空调关门出去。
他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他住的这一间是主卧，另一间房间很小，被他用来堆杂物。
即使他们俩做了再亲密不过的事，对于同居，程简延认为还是分房睡的好。
小房间里的杂物，大多是房东留下的，也不允许他扔，程简延将杂物全搬到客厅，正准备着手打扫房间，屋外传来敲门声。
程简延开门，看见两张堆满笑容的脸，一个瘦高个一个略矮些，身上穿了灰色的工作服，身边还立着两个大箱子。
“您好，我们是xx空调的，昨天您在我们xx门店订购了一台立式空调，预约今天上门安装。”
程简延愣了愣：“你们弄错了，我没定。”
“唉唉，您稍等。”高个子小哥连忙拉住正打算关上的门，“您是不是程简延程先生？”
程简延默了瞬，将小哥的手从门上扒开：“不是。”
然后利索地关上了门
叶明卉是被顶上的灯晃醒的，她手搭在额上，眯着眼从指缝里下意识朝开关处瞧，发现床边站了个人，她视线还模糊，吓的赶紧揉眼起身，看清是程简延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开灯干嘛，有事儿啊？”叶明卉恼火地白他眼，又重新倒下，手臂搭在额头上，“出门关下灯。”
叶明卉半天没听到他出门的动静，诧异地看他，才发现程简延的脸色不是很好。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叶明卉下意识看了眼枕边的手机，不是她的，再转头看向程简延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手机，界面显示来电，她一时搞不清楚程简延好好的电话不接，举着给她看干什么。
程简延沉着脸收回手，按下接听键，打开免提，那头的声音响得刺耳：“喂，是程先生吧，我是xx家居的，您昨天在我们这儿定了沙发，预约今天配送，您小区的单元号贴在哪儿啊，我怎么找不到”
程简延挂断电话：“你干的？”
“啊，是我。”叶明卉不以为意，打着哈欠，“不用客气。”
程简延想到客厅堆着的没拆封的家具电器，和一个下午的电话轰炸以及敲门声，顿时头疼脑胀，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全去退了。”
叶明卉被这么一折腾了无睡意，起身拒绝：“为什么要退？帮你改善下环境不好吗？”
“我不需要。”程简延不想和她争执，开门出去，关门前顺便关上了房间的灯。
卧室又陷入黑暗，叶明卉眨眨眼，摸出手机就着手电筒的光穿鞋追了出去。
“那我需要，我要在你这儿住段时间，总要让自己住的舒服些，忘和你说了，这段时间房租我包，你只用交个水电费。”叶明卉扫了遍一客厅的纸箱，皱着眉拍了拍身边比她还高的纸箱，“空调运来了怎么不装？”
程简延叹了叹，对她说：“这个房子小，容不下这么多东西，你的塞进来，房东的就没地方放了。”
“那就扔了啊。”叶明卉绕过大箱小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她挣扎地调整好姿势，嫌弃地撇嘴，“这都老古董了吧，扔了都没人要。”
“房东不让处置房子里的东西。”程简延不再看她，抓起扫帚朝小房间走，“那些人说要退货得去柜台办理，明天我陪你去。”
叶明卉吸吸鼻子，艰难起身，尾随程简延进了小房间，靠在门框边：“这儿好办，你拿你房东的电话给我，我和他说。”
程简延动作一顿，直起腰来注视着她，眸中不辨情绪，她头发蓬乱，脸颊泛着刚睡醒的酡红，干燥的嘴唇微微翘着，一副病态也不减专横傲慢，和以前真是一点都没变。
叶明卉依旧斜斜靠着，手环在胸前朝他挑眉：“愣着干嘛，手机给我。”
“你真要住在这里？”
叶明卉微怔，明明是平淡的语气，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她却有那么一瞬，觉得他在给自己留机会，反悔的机会，她想自己八成是睡糊涂了。
她大拇指朝身后客厅的方向指了指：“都这样了，你还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
叶明卉似乎看见他轻笑了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机。
“密码是”叶明卉划开屏幕，他没有设密码。
程简延的通讯录里的号码很少，手指划两下就到底了，叶明卉没急着找房东的名字，而是扫视了边联系人，或许能在他的通讯录里找找他以往的桃色新闻。
当她翻到‘周黎琳女士’的时候，眸色一沉，面上却带着苦恼：“你这通讯录里的人也太多了吧，怎么找不到。”
叶明卉偷偷瞄了眼一直在干活的程简延，见他没反应，将周黎琳的号码拉入黑名单，找到早就留意到的房东电话，拨通后转身去客厅周旋。
让房东答应不是什么难事，叶明卉只说买的家具到时候退租也不搬走，房东捞了个便宜就答应让她把房子里的其他东西找个收破烂的卖了，当然卖了的钱还是要给房东。
叶明卉将手机还给程简延，程简延也听到七七八八，他没多言，拿了手机出门找人上来搬旧家具。
一件事解决，叶明卉打着哈欠想再去睡个回头觉，又觉着身上黏糊糊的，这才发现忘了洗澡，她把行李箱摊在卧室地上，随意捞起换洗衣服进了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又去和被子拥眠。
她再次悠悠转醒是被饿醒的，看了眼手机，已经是下午，过了中午饭点，她的嗓子还是火燎似的疼，卧室外面有轻微的声响。
她走出去，客厅里已经大变样，新的沙发茶几已经装好，厨房外也不是空荡荡的，立了张餐桌，杂物都被清理掉了，看起来整洁多了。
程简延背对着她，半跪在餐桌旁的地上拧着螺丝，正在装餐桌椅。
叶明卉不急着倒水喝，参观了浴室里的新花洒和小房间，小房间空空如也。
“和你商量个事儿？”叶明卉手撑在餐桌上，低头对他说，“我要住你那个房间。”
“嗯。”程简延没抬头，“等会儿我把东西搬出来。”
叶明卉默了瞬，又说：“你的衣服记得也搬走，我不和人共用衣橱。”
“嗯。”
“忘记给你买床了，不过正好买了个沙发，你睡沙发。”
“嗯。”
“三餐都你煮，我不做饭。”
“嗯。”
“我不打扫。”
“知道。”
程简延身前的光线暗了下来，他抬眼，叶明卉绕到他身前抱膝蹲下，眼里含笑地看着他：“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程简延手里的螺丝刀微松，螺丝钉掉了下来，在地上撞击几声，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嗯。”程简延移开眼，拿起新的，重新拧起来。
“为什么对我百依百顺？”叶明卉不依不饶地追问，“总有原因。”
沉默许久，程简延手上活不停，也不言语，叶明卉就一直注视着他，他像拧着一根弦，他在这头，那头是她，等他拧的逐渐费力，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在崩离的边缘。
“是有原因。”程简延拧好最后一个，扔下螺丝刀，抬头凝视她，却不再说话。
他的瞳眸像幽邃的海，波澜阵阵暗藏涡旋，一直相望沉溺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叶明卉眯起眼，仔细观察他脸上丝毫情绪变化：“你喜欢我？”
“嗯。”程简延干脆坐在地上，他的视线一直在叶明卉脸上不动分毫。
“我们才认识不久。”
“不可以吗？”
叶明卉愣怔，转而笑了笑：“没谈过恋爱？”
“谈过。”程简延如实回答。
叶明卉嫌弃地啧了声：“谈过恋爱还就这水平？”
“我没追过。”
叶明卉挑眉：“追人不是这么追的。”
“那要怎么追。”程简延直视她，完全没有难为情的羞赧，认真正经的态度，仿佛在和她讨论公式，而叶明卉就是待解的题。
叶明卉的小心思转了几道弯，朝他笑：“想要我教你，然后来追我？”
程简延的面瘫脸，此时却有些人畜无害，“教吗？”
叶明卉脸上的笑意愈胜，揉了揉他的发顶，站起来：“给我倒杯水。”
温热的水入口，喉咙可以得到暂时的熄火。叶明卉盘腿坐在新沙发上，拍拍身边，示意程简延坐过来。
“喜欢我什么？”
程简延的眉心都能夹死蚊子，思考的倒是认真，就是多少带些苦恼。
叶明卉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倒也不必硬想。”
“漂亮。”程简延半天挤出一个词，满脸真诚。
“谢谢。”叶明卉也不是很开心。
叶明卉放下茶杯，侧身懒散地靠在沙发背，手腕撑着额边面对着他：“追我的，一般送花跑腿请吃饭，没事儿出去看看展兜兜风，平时有精力就玩些小浪漫，钱花的越多越显得费心。”
“这样就能追到你？”程简延不以为然。
叶明卉耸耸肩：“我之前的男朋友们就这样做的，大小差不离。”
她见程简延一副考虑可行性的样子，不由的好笑，“你也想这样？”
程简延摇头，坦白道：“我没钱。”
叶明卉摸了摸下巴，眼里透着狡黠：“所以你得和他们不同，你付出的代价要比他们的高才行。”
“什么？”
叶明卉双手撑在沙发上，她浅瞳熠熠，笑得不怀好意朝他慢慢靠近，直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她手指点着他的胸前说：“用心呐。”
程简延握住她颀长的指，看着她：“怎么用。”
“自己琢磨。”叶明卉收回，起身准备进卧室，关门前露出脑袋和他说，“在这之前咱们得保持距离，你没意见吧？有意见也憋着！”
没来得及接话的程简延盯着紧闭的房门，眼底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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