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非她不娶
陆夫人第二日临近黄昏才回的府。
陆渊和陆喻之这两个糙汉久未归京，又正是年节最热闹的时候，还没到府里就马不停蹄去赶酒场了。
陆夫人到底慈母心肠，她记挂着临走前陆行风满身满背的伤，一回府就直奔他的住处，全然没注意到底下一众亲仆神色各异。
经过一夜发酵，陆行风英雄救美后又金屋藏娇的故事，已经在白岚御小龙等人添油加醋满嘴胡言的创作下，完完全全生成了另一个版本。
可怜陆夫人坐了一天马车，入了自家大门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歇一歇，就吃了自家儿子一个劲爆新鲜瓜，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把茶盏都摔成了十八瓣儿。
檐下一排大红灯笼被风吹的晃荡，铁木圆柱上沁着几缕晚霞点缀的昏色。
残日将落未落之时，陆行风终于如愿等到他慈祥的老母亲一脚踏入房中。
下人匆匆赶来时都识趣的没有抬头，伴随房门吱呀一声，两边用来挡风御寒的厚帘登时被拉开。
下一秒，陆夫人冷着脸迎门而入，一贯温柔端方的表情里透着薄薄的怒意。
但她还没来得及斥责出声，塌上已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
“哎哟!！！轻点，轻点儿啊！！”
陆行风抬头看向陆夫人时已掩掉眉宇间那层厚重的算计，叫声凄惨且真挚，表演风格十分生动自然。
此时药才上了一半，他浑身肌肉紧绷，细细密密的汗珠淌了满床，黏糊脏掉的绷带半散在一侧，带出的血珠子从榻上一直横甩到陆夫人如今踩着的地方。
陆夫人哆哆嗦嗦才看了一眼，果然就要哭了。
那张和陆行风极其相似且高贵绝尘的脸上怒气霎时消失，弥漫着泫然欲泣的心疼，几声原就不凌厉的骂声全堵在了喉咙口，散的精光。
走时大夫还说他胜在年轻，身体底子不错，眼见着伤养的快要见好。这么才两天功夫，又被作践成这样了。
“这……这是怎么了？行风，你怎么成这样了？”陆夫人扑了过来，顿时又水漫金山。
陆行风咬着绢帕，极其脆弱无助的看向他的古代妈：“娘，我若说了，你不能生气。”
陆夫人顺着自己这个糟心儿子精心设置的陷阱，额角突突直跳：“跟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那个……那个客房里头的姑娘！”
陆行风眼神坚定：“是，娘，我非她不娶。”
他面色尚有些虚弱，此刻因疼痛汗湿的碎发胡乱散在额前，英俊的面容上难得透着十二分认真，倒让陆夫人有些愣怔。
她膝下两子，陆喻之天赋异禀自幼便跟着父亲去了南陆的战场，只有留在乌京的陆行风算是她一手带大的。
陆行风这孩子命途多舛，性子也不稳定，这些年陆渊鲜少在府上，她和儿媳一众女眷留在乌京的难处是外人想不到的。
陆行风在外头的名声烂到那个地步，不能不说也是为了这个家所做的特殊贡献。
毕竟人蠢，那些有心计的朝臣便不屑于结交，免了陆家许多结党的把柄。
而他凶名色名在外，挡了无数姻缘桃花，也让虞后以为陆家留在乌京的这个儿子不堪大用，从未放在心上。
像那宋离，生的那般好模样，才学品行样样拔尖出挑到找不出第二个，结果呢。
所以她宠溺陆行风，除了生而就有的骨血情深，大概还有许多难以言说的愧疚和心疼。
可怜他这样好的儿郎，却偏要当那惜宁公主的驸马，成为虞后摆弄陆家的棋子。
何况，他根本就不喜欢吴蓁蓁。
“行风，不是为娘不帮你。”陆夫人看着眼前的陆行风，觉得又陌生又难过。
“你和公主的婚约板上钉钉，现在别说娶旁人，就是带到家里来也是万万不能的。若是被人捉住了把柄往上头送，你可想过陆家如何应对。”
陆行风神色有些微妙，他压根就没想过让消息漏到太后那儿去。但是此刻戏才演到一半，也就只能像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失去智商的愣头青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他没这个脸，但是苦肉计还是能使得。
陆行风一边嘶嘶直抽冷气，一边心碎的念叨：“娘，你不知道贾家那孙子多缺德，活活把人姑娘给欺负死了，昨日若不是白岚他们来得快，我也得死在那铺子里。”
陆夫人愕然道：“他敢砍你？”
陆行风疯狂点头：“不信你问小白和小龙！”
陆夫人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这两人跟了陆行风多少年，跟他有关的事儿那嘴里冒不出真话。
陆行风给李俭使了个眼色，少年一双大眼惊疑不定，瞅了瞅陆夫人，又瞅了瞅榻上的陆行风，噗通一声跪下来，道:
“夫人，昨日那贾少爷带的人多，又喝醉了酒。非说咱少爷看中的姑娘他定能欺得，又说陆家如今也不过是太后底下的狗，杀起人来刀刀冲人命，砍得那刀都劈叉了，少爷得亏武功高强，但也挨了不少新伤，不然……”
御小龙和白岚听得内心万箭齐发电闪雷鸣，低调的选择了默不作声。演技这一块，他两的确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就连陆行风看到这超出预期的一幕，也略一沉吟，几乎打算把三金影帝的头衔让给他。
居然是醉酒闹事，那还能勉强信得。
“那，是哪家姑娘？”陆夫人按了按眉心，这么大本事，总不会是哪个窑馆内出来的吧。
“叶知秋。”陆行风怕他娘不认识，补充了句:“就是叶鄢砚的女儿。”
陆夫人额角直跳，面对眼前情根深种、七魂三魄全丢了的糟心儿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陆行风才听到他娘开口道:“人家，怕看不上你吧。风儿，你这是，是单相思？”
叶家是败落了，她也知道叶知秋在宫里过的大抵并不如意。
但叶家女儿她见过，不说人生的天仙一般，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冷傲，当年她巴巴的去攀亲家时人家是正眼都不带瞧的。
何况如今陆行风是未来的驸马，她这般玲珑佳人，怎会将心挂在她儿子这颗结不了果子的歪脖子树上。即便肯，这人在公主跟前伺候，他陆家凑上去捧人算几个意思。
陆行风觉得他娘关注点跑偏了，努力将话题引入正轨:“娘，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堂堂陆家嫡子，居然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这传出去我还要不要活了。”
“所以你就要娶她？简直犯浑。”陆夫人骂人的词汇有限，终究也没舍得骂的太狠，比起怒，背后的无奈大概要更多些。
“不娶也行。”陆行风露出了尖牙:“那也得给她个能依仗的身份，叶知秋在宫里给公主当陪读，这陪读当的还不如个丫鬟，所以贾家那个二货才敢蹬鼻子上脸把人欺负成这样，她但凡在宫里有点位置，身板也能硬挺起来，日后我才能放心不管她。”
“合着你这是要给她在宫里谋前程？”陆夫人总算看明白了，颦眉怅然道:“宫里女官是不少，但她是太后亲召入宫的，上去怕是不容易。这事儿得你爹点头才能办的下来。”
“娘亲……”陆行风咬着下唇，努力晃了晃肩膀娇滴滴道:“所以儿子以后能不能心安，全在母亲大人一念之间。”
三十大几的高龄人士，有生以来头一回撒娇，把自己恶心的够呛。
陆夫人一拍桌子站起来了，几人都吓了一跳。
下一秒陆行风听见他娘胸有成竹十分有气势的保证道:“风儿，朝堂战场的事娘亲弄不清楚，但拿捏你爹，我还是有信心的。”
门被再次关上时，陆行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果然，想要他爹低头办事，搞定他古代妈才是最重要的。
陆夫人路过叶知秋的客房时很有些犹豫，按风儿说的，叶姑娘昨日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想去看一看，关心关心，却不知该以什么身份。
她心里自是十分喜欢叶知秋这样家风严谨，守规律懂礼仪的好姑娘，但是再好，有惜宁公主的婚约在，也就只能想想。
陆夫人踱了几步，终归觉得进门不妥，叹了口气嘱咐道:“遣几个伶俐的丫头，这几日吃穿用度都尽可挑好的安排，务必把人伺候好了。”
晚些起了风，不久雨也跟着掉下来。
陆行风在塌上正辗转反侧，此时听见雨声便一骨碌下了床，叶知秋如今住的地方离他这样近，他却还是总有种预感，好像这人不抓紧就会马上像沙漏一样漏掉。
他把于小龙招呼进来，问道:“夜里天冷，她房里有炭火吗？”
御小龙眨着眼：“有啊，我才送去的。”
“客用被褥薄，有没有多拿几床？”
御小龙狐疑的盯他一眼:“拿了啊，最好的蚕丝锦被，比鹅绒还暖和。”
陆行风顿时觉得这孩子可能按斤卖，也卖不出价钱了。
“给老子回去读一百遍三字经我就不骂你。”陆行风气的直接出了门，在门帘即将拢上的那刻终于想到了最后一个理由：“我去看看叶知秋晚膳用过没有。”
御小龙满头问号，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吃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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