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兴趣班与辅导班

新月渐渐发现班里的每个人都很忙，她的同桌姜心怡周末需要去上奥数辅导课和民族舞兴趣班，赵晓清周末要去上奥数课、英语课以及钢琴班，堆积在大家周末的不是放松和休息，而是父母带着孩子走街串巷的补习班、辅导课、兴趣班、特长班

        陈赛赛也不例外，从奶奶家回来的周日晚上，新月去陈赛赛房间借算数本，她的算术本用完了，陈赛赛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新的算术本，恹恹地递给她。

        “你怎么了？”

        陈赛赛仿佛很痛苦地，又慢吞吞地小声说，“从这周开始又要开始上补习课了，还有古筝课，我的周末又没了。”

        新月讶异地瞪圆了眼睛，傻傻问了一句，“你成绩又不坏，为什么要去上补习班？”

        她的惊讶同样换来陈赛赛的诧异，于是两人大眼对小眼，良久无言。

        当周围的同学都在交流周末的辅导课或者兴趣班时，只有新月无话可说，当大家约着放学后结伴一起去上课时，新月翻着书页，很认真地思考她们的辅导课和兴趣班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及自己要不要也去上这些“热门课，”以及去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但她很快又发现，自己对所有兴趣班所学的东西都没有兴趣，她不喜欢唱歌也不喜欢跳舞，为教师节排练的时候她也见识到了不下十种乐器，同样都没有兴趣，新月只觉得它们很精致，很漂亮，偶尔想去摸一摸，可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至于辅导课，新月掰着手指头想，语文她不错，不需要补习，班里好像也没有同学去补习语文的，倒是有“作文神童班”，但她又从来不愁写作文。英语她也学得不错，同样不需要补习。

        数学呢？课本上的数学题她都会做，大哥哥每次放暑假寒假都把他这学期学完的课本和练习书拿给新月，并且十分无耻地拿数学题当做新月看电视的诱饵，大哥哥给她讲一遍理论知识，做几道例题，新月听完后自己做，做的题如果又对又多，新月获得看电视的时间相应也会长。

        最重要的是正大光明、肆无忌惮地看，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而且不必看到二哥哥摸摸电视机屁股对她露出的一脸了然的坏笑，大哥哥这样训练的结果就是——新月不仅会做六年级的数学题，初一初二的数学题她也会做，甚至姜心怡奥数书上的题目新月也能做出来，只不过用的方法比较笨一点而已。

        新月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最终发现没有自己想去上的班，所以她愉快地自己一个人做了决定——那就什么都不上。

        言新月愉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消失匿迹，因为她又发现，班上几乎每个同学都在上辅导班、补习课，哪怕是学习很好的宋婉、苏梓聪

        学习不好的同学被老师家长认为理应去上补习课，那学习好的呢？新月疑惑万分，后来她在各大辅导班机构的宣传页上勉强找到了答案——巩固、增强、提高。

        然而这都是后话，当时的新月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大家周末齐刷刷地涌去上辅导班到底是为了什么，辅导班能见到的同学在学校里也能见到，只是打乱了顺序而已。

        这种疑惑在接下来的某个星期五莫名其妙变成了心虚，周五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大家绕操场跑圈，跑完后自由活动，新月想喝水，却发现自己上课前忘记把水壶带出来，于是跑回教室去拿水壶，她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意外发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对方端端正正地坐着学习，听到门响后疑惑地抬起头。

        “哦，我拿水壶。”新月简单解释一句，走向自己的座位，苏梓聪坐在姜心怡的左边，和她们隔着一条走廊，新月拿了水壶要走的时候，忽然被叫住。

        “哎你等一下！”

        新月转回头，轻轻皱眉，“有事吗？”

        “老师”男生犹豫了一下，压低嗓音小声问，“老师有没有查人数啊？”

        新月怔了片刻，随即笑了，原来是害怕旷课被发现，苏梓聪是班里的“神童”，外号是科学老师给起的，在教了大半辈子书的老教师眼里看来，他几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科学老师欣慰地看着苏梓聪，目露慈光，“大家真该多向苏梓聪学习，多读书，眼界就广，懂得东西就多。”

        苏梓聪的确要比同年龄段的小孩子优秀许多，所有老师都很喜欢他。只是言新月没想到，神童居然会担心旷体育课而被老师抓到。

        她呆了一会儿，想笑，憋住了。

        “没有，”新月微笑着摇头，“老师没有查人，让跑了两圈就解散自由活动了。”

        苏梓聪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戴了一副金色边框的圆眼镜显得更加斯文博学，几年后新月认识了动画片里的柯南时才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小学六年级时她的这个同学。

        课桌边缘一块白色橡皮摇摇欲坠，苏梓聪翻书时不小心碰到它，橡皮终于掉下来，苏梓聪想抓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它骨碌骨碌滚了几个圈，停到新月脚边。

        新月捡起放回他的课桌边，“你的橡皮。”

        “谢谢。”苏梓聪矜持道谢。

        “不客气。”新月也学着对方客气疏离的神态和语气回答，其实在橡皮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新月有看到苏梓聪脸上浮现出一丝孩子气的尴尬懊恼，但等她把橡皮捡起来时，那点儿尴尬和懊恼早已被冷静淡定取代。有孩子气才更真实，新月总觉得苏梓聪被包在一件名叫“神童”的外衣里面。

        新月盯着苏梓聪走神，对方被她看得无法继续端庄下去，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似的，“你报了哪个老师的补习班？”

        “我没有报老师的”新月还没说完，苏梓聪了然地点点头，紧接着问，“那你报了辅导班，谁家的？”

        新月深吸一口气，觉得憋闷，补习班和辅导班还有区别吗？新月摇头，努力表现出云淡风轻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淡淡地说，“我不上补习班，我也没上辅导班。”

        苏梓聪哑了，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像小孩子一眼瞪圆眼睛，很惊讶，“你不上补习班你回家都干什么啊？”

        他的震惊让新月觉得窘迫，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坏事一样，新月噎了一下，吞吞口水，“就看看电视，在街上随便溜达溜达，散散步”

        新月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眼前男生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怪异来形容了，仿佛新月是一个不慎溜达到地球上跑步的外星人。

        “嫂子，这是因为你一直在国外不了解国内的情况，现在哪有孩子不上补习班的？是呀！竞争这么激烈，稍不努力，很快就被别人落下！你想想人家的孩子白天在学校里学，晚上让老师再给辅导辅导，到了周末老师再把这周学的知识统一给串一下，肯定比孩子自己一个人趴那儿瞎学管用”

        新月沉默地坐在沙发边缘，没什么表情，妈妈半小时前打来电话，询问她过得好不好，新学校的生活怎么样，适不适应，新月笑着一一回答，她也有些想妈妈了，然而这种轻松温馨的氛围在小婶婶接下电话的几分钟后飞快消失，新月甚至都没有听清小婶婶是怎么把话题聊到了辅导班补习课上的。

        她闷闷不乐地听着，小婶婶夸张的描述和银铃般尖细的笑声让耳朵涨得发紧，她有点儿不耐烦了。

        因为别人家的孩子都报了补习班、兴趣班，所以我家孩子也得报，言新月实在没想明白这种想法的产生到底有何因果道理。下午回来时她和小婶婶一起去接赛赛，陈赛赛还没下课，新月趴在窗边往里看，一间教室里有十几个学古筝的孩子，多数是女生，小小的脊背挺得优雅笔直，古筝老师说一些新月听不懂的话，新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把头缩了回来，旁边有和小婶婶相熟的家长，看到她惊讶地问这是谁。

        小婶婶热络地笑着说，赛赛的堂姐，到德美上小学在家里借住一段时间。

        那个染了一头夸张红发的泡面头家长又问，呀，小姑娘学什么，周末怎么不去上课？

        小婶婶看了她一眼，扭头和红发女人打个哈哈搪塞过去了，两人开始聊哪里的古筝老师教得好，收费实惠，什么时候报名考级

        新月站起来，笑眯眯地跟两位聊得火热的家长说出去转一转，小婶婶只叮嘱她赛赛一会儿就下课了不要跑远，马上又扭回头跟红头发女人继续讨论着孩子的考级问题。

        新月走出那个三层小楼，她站在大门口，马路上车流人流源源不断，她跑出几大步，然后回头望了一眼。

        钢琴、古筝、舞蹈字样的牌子钉在门头上，简陋的则放置在窗户边，反正无论怎样，越显眼越好。三层小楼里不知道开了多少个兴趣班，陈赛赛告诉过她，这些都是租的店面，有人聘请老师过来上课，还有几个少年宫的名师周末也会过来，只不过他们的班太贵了，收费很高。

        新月回过头，她所站的正前方，马路对面同样有不少兴趣班补习班的门头，大同小异的宣传和装潢，家长们牵着孩子的手走进去，几个小时后再走出来，急匆匆奔向下一个兴趣班。

        秋风轻轻拂过新月出了汗的后脖颈，凉津津的，带着一股清爽的颤栗感觉，新月有一时的冲动，她很想冲回去随便抓住一个人，问，“你喜欢吗？你喜欢你正在学的东西吗？”

        但过了一会儿，这股无缘由的冲动一点一点消散不见了，初秋傍晚的阳光耀眼夺目，新月微微眯起眼睛，笑了，在这个地方，喜欢与不喜欢，有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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