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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新的磨难


  天空像个漏水的大筛子底,沙啦沙啦的雨就是不停了。房顶上总是一个音——嗒嗒嗒;地面上总是一个声——哗哗哗。北大荒的日日夜夜像在奏着一曲凄苦而腻人的音乐,黄金般的麦播时节在这音乐中溜走着。
    雨中,农场革委会用机关大楼三楼小会议室做中心会场,有场直各单位、各连长和部分机关干部参加的抗春涝保春种、用实际行动捍卫*****伟大成果广播动员誓师大会,王肃在主席台的麦克风前煞有威势地端着白玉兰工工整整抄写的那份材料,又略带发挥补充地作了长篇动员报告。然后以场部为中心,将近三十个连队按东西两片摆开擂台,各出一名连长做代表登台进行誓师发言和叫号,你比我唱的调子高,我比你还高,都表示听了王肃的报告很受鼓舞,要人机畜齐上阵。要人定胜天,用夺取春耕全胜来捍卫*****的伟大成果。
    王肃虽然对擂台上那些震天响的口号觉得很够劲儿,细一品味,似乎又不满意,或者说誓师大会像是少了点什么。是的,是少了点东西,那是王大愣和张晓红在三连执政的时候,三连的发言总是有新东西,能挑起誓师会的气氛和**,而这次会议却失去了这种宝贵的东西。
    广播动员誓师大会以后,王肃又主持召开了全体机关干部会议,提出除办公室主任王大愣留守机关应酬日常工作外,要求各组办和场部有关直属单位立即组成工作组和劳动队,统统深入抗涝抢播第一线,参加生产,指挥生产,强调提出新组建的场文艺宣传队留在良种站,白玉兰和姜婷婷也暂时回宣传队,抓紧排练出一套短小精悍的文艺节目,深入田间地头进行演出。
    机关干部大会的第二天,大楼里除收发、总机、广播等个别岗位外,都锁门下连队了。
    雨终于停了。
    王肃和每天一样,吃完早饭来到办公室,心神不定地翻阅了总局要求抗涝抢种的文件,想要到连队去,又想到文艺宣传队去看看他布置的任务是怎样安排落实的。
    机关大楼里静悄悄的。他又翻阅了一下其它文件和报纸,迈着撇腿的大八字步,从三楼走向一楼,刚迈下最后一个楼梯台阶时,忽听前边门响,一抬头,财务组的老出纳员辛秀云气势汹汹地迎来,让人一看,少说有四十七八岁的年纪,北大荒的风风雨雨过早地给她脸上刻出了无数深深的皱纹。
    “王主任——”老出纳辛秀云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慨与不平,直冲着王肃而来,“我当多少年的出纳了,干得好好的,不这不那,为什么要把我调出财务组?”
    王肃眼瞧她就要和自己撞面了,真怕她是那种顿时披头散发、往你怀里一撞的泼妇,怕机关里没人,在这样人面前,有权威也不灵,随着退了一个八字步,上身又往后一闪,想躲又来不及了。
    “岂有此理!”王肃铁青下脸,瞧也不瞧老出纳一眼,边躲着要走边搪塞,“这事我不知道!去找组织谈去!”然后又冷言冷语地补充一句,“为什么?调你就有道理,组织需要!”
    “需要?!我也得明白,让我心里痛快呀……”老出纳有点豁出去,毫不在乎地尾随着。
    这时,王大愣从楼上噔噔噔走下楼来,又跟出门外,在门口台阶前截住了老出纳:“王主任说不知道,那是不可能,听我给你说清楚……”
    王肃放慢脚步,皱起了眉头:这王大愣怎么这么说话呢?岂不是卖我吗?
    “话说白了,你可别好心不得好报,你现在是出纳员,管它大小,到良种站应名是个会计……”王大愣脸上闪着让人可以琢磨的神秘说,“你也知道,你们会计组的组长岁数大了,眼瞧就要退休,你需要亲自当当会计,掌握点实践经验。这层窗户纸,我是不能再捅了,说到这儿,你也该明白了。”说完迈开大步就要走。
    老出纳员抢上两步截住:“那,那组织组的人和我谈话咋没说呢?”
    “嘿,”王大愣鄙夷地瞧着老出纳,“那是组织原则!你问王肃主任,王主任能和你说这个?!怪了!”他把声音放得不大不小,王肃能听清楚,老出纳又不觉震耳。
    老出纳转怒为喜:“哎哟哟,我哪知道组织上是这么个意图呀,我到了良种站,一定好好干出个样子来,到时候,让组织上也好说话。”
    “别叨叨了,该干啥干啥去吧!”王大愣故意摆出一副权威的架式。
    王肃慢悠悠地撇着八字步走了,心里暗暗高兴:“这王大愣到底是有心术的人,能给领导挡驾而且圆满,是历来那些办公室主任所不及的。”
    王大愣大步撵上来,本来没屎也没尿,和王肃齐肩地朝厕所走去。
    “妙哇——”王肃目不斜视,但听出是王大愣走上来了,“难怪了解你的人都说你粗中有细。”
    “那还不是王主任的栽培……”王大愣当上这个办公室主任后,接触王肃的机会更多了。原来,他以为像王肃这么大的干部,说说就是指示,金枝玉叶一般,哪里想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事情那么多。有些明摆的情理,他却硬要那么说;明明是这么回事儿,却偏偏那么说。小小的权术在他手里,就像孙悟空使耍的金箍棒,自如熟练极了,把一些干部耍得滴溜转,有苦难言。正是看透了这把牌,他才敢昧着良心和老出纳说那番话。
    “王主任,”王大愣继续买好,“你交代的那个上海知青陈丹娅,从文艺宣传队调到总机不来,张晓红做工作也没做通,按你的意思交代给劳资组了,给她安排个艰苦的工作,改造改造小资产阶级清高思想!”
    王肃点点头:“噢。”
    “王主任!”王大愣试探问,“文艺宣传队长来给说情,说她在上海芭蕾舞学校念过书,舞蹈跳得好,能不能让她回文艺宣传队……”
    王肃很坚决:“不行。”
    “就是哇,那该造成什么影响广王大愣开始顺杆爬了,“劳资组给她安排到了卫生队,扫大街兼掏厕所,开始说不去,让劳资组狠狠批评了一顿去了……”
    王肃斜瞧一眼王大愣:“已经去了?”
    “才干了两天。”
    “没听说怎么样?”
    “听说刚干了一天就到劳资组来找,”王大愣把知道的一股脑儿抖搂了出来,“说是劳动强度太大,还说一拿起粪勺子就恶心,直想吐。我听说了,让劳资组教训教训她,习惯就好了,哪来那么多臭毛病,地方不准换。”
    俩人肩擦肩,一边唠着,慢步悠悠地走进了厕所。王肃要小解,而王大愣刚上完厕所返回大楼,什么也没有,也占个茅坑池,解了一会儿裤门襟纽扣又扣上,跟随王肃走了出来。
    “你呀——”王肃半真半假地说,“这么聪明、有心机、有魄力的干部,竟能在你的老根据地三连翻了船,要不的话,还会有大进步的……”
    不管是谁,只要一提起他在三连丢丑的事,就抓耳挠腮的心里不是滋味,他就悔恨生活过的道路不能重走,要是能重走的话,他王大愣要在栽跟头的地方好好琢磨步伐,让每一个脚印都踩出光彩来。
    “唉——”王大愣朝王肃斜斜身子,长叹口气感慨说,“要论起三连那段,我真是像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王主任,我你是了解的,不是我王大愣无能,而是李晋、马广地那帮知青太狡猾呀!”
    “哈哈哈……”王肃忍不住笑出声来,“王大愣啊王大愣,可真有你的!”
    王大愣被笑懵了,仔细一琢磨,自己那番话未免有点滑稽色彩。
    “喂——王大愣,”王肃从出楼到上厕所回来,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突然觉得非常开怀,嘱咐说,“你去文艺宣传队让白玉兰来一趟,还有份小材料需要她帮着抄抄。”
    “我?我去找白玉兰?”王大愣刚刚一犹豫,瞧着王肃不动声色,立刻应诺下来,“好,好好,我去,立即就去!”
    王大愣本是从内心里不愿意去的。他虽然相信自己有手腕早晚非给儿子将这个白玉兰弄到手不可。可眼下,白玉兰毕竟对自己,不,是对自己这一家都耿耿于怀。但,当着王肃的面,是不该说这个不去的。
    王肃进了大楼,王大愣没有陪同进去,而是在琢磨:让谁替自己跑这一趟呢?
    在他王大愣看来,当头头使唤人这差使,连这点小事儿也是很有学问和讲究的。
    “王主任——”白玉兰轻轻敲了三下王肃的办公室门,听到应诺声推门进去便问,“您找我有材料要抄?”她虽然显得自然而镇静,从那天雨夜和郑风华闹出那场风波后,心里一直焦虑不安,心里也并盘算不清自己是否对不起郑风华,还是郑风华对不起自己。特别是又被领导看中有了这个工作,更是像几根线牵着,小心翼翼地要把工作干好,焦虑地想和郑风华早点结婚,因好像发现有些人看自己、和自己说话时嘴角上都是鄙夷的讪笑,结了婚便落个踏实。说来也怪,这两天每躺进被窝睡觉前,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那弃掉的婴儿,收养的人家照料得怎样?这一断奶说不定哭闹几天,能不能得病呢?想着想着,一阵揪心,这种心情,从踏上火车就没间断过,但很少和郑风华提,心里断定,别看刚回来时和他讲弃掉婴儿,他表示出不满,不会是真心的,至于孩子的名字、弃掉的过程并没有细说,只想埋在心里烂掉,因为在弃书里已写明白,自己不想,永远也不会想去找这个孩子了。
    她昨晚又是一个接一个的恶梦,几次哭醒,显得很疲惫,强笑掩饰不住脸上的干涩。
    “噢噢……”王肃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一个红皮儿小日记本,抬头瞧一眼白玉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坐,你坐。”又开始埋头翻阅起来。
    白玉兰有几分拘谨地瞧瞧王肃,小步走到靠墙摆着的沙发上坐下。她纳闷,王肃刚做完动员报告,机关干部都下了基层,各连队都投入了紧张的抗涝抢播,连政治处那些会写报告的秀才都下去了,又要抄什么呢?王肃越是不做声,她一个人坐在这里越是显得拘谨。
    说实在的,做为一个普通的小职员家庭出身的刚走向社会的孩子,在这位相当于“县太爷子”级别的大干部面前,还消除不了那种神秘感。大概是受家庭影响,爸爸是矿上的一个普通技术工作人员,常听他和妈妈说,矿上领导又发什么指示了,那么神圣,那么认真地要去办好,甚至废寝忘食,这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今天,她似乎受到当年爸爸的感染,那么谨慎地要实实在在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来到办公室以后,当看到政治处那几个会写报告的秀才写的字确实没有自己的好时,在感到自己调来的顺乎自然的同时,是那样的高兴,因为心里已经很踏实地感到自己是这办公大楼里的一员了。沉寂的心底又有了新的希望,幻想当歌唱家,当专职文艺工作者,那毕竟是离现实还不知有多远的距离。
    她从进这大楼的第一天,就明显地发现,多么沉稳,多么素雅的工作环境呀,没有连队那种成片的嚷嚷闹闹,也没有连队干部那种吹胡子瞪眼,虽然自己不愿意搭理王大愣,连他好像也被熏陶好了,人和人之间都是和蔼地点头和微笑,如果赶上吃饭时的前后见面就互相问:“吃了没有?”错开这个时间见面就互相问:“忙不忙?”这礼仪虽然让人感到乏味和枯燥,也有温柔素雅和轻松。当然,也有一种时时都在约束人的政治空气裹卷着你。但,是那样的平稳。据说,*****揪斗“走资派”的狂潮漫卷全国时,这里也成立了造反派组织,却没有一个人挑头揪王肃的。有人分析出两条原因,一是场子里“二劳改”多,他们不敢;二是农场从上到下的头头几乎都是经王肃提拔或安插的,当有点风声,有人要揪斗王肃时,王肃坐上吉普车走遍各个连队,然后又在机关大会上气势汹汹地拍着胸脯叫号:“听说有人要揪斗我王肃,今天也不是吹,我问问你们:老虎拉车——谁赶(敢)?!”果然镇住了。
    白玉兰来机关听说之后,便更对这个王肃望而生畏了,说心里话,真有几分敬他、惧他、怵他;同时,又希望把工作做好,能得到他的喜欢。当听说惹怒王肃发起雷霆,会祖宗三代骂你个狗血喷头,置人于死地时,心里颤浮起了“伴君如伴虎”的担忧。
    看来,有这么多突然降临的好差事,不仅是喜,也有担心,此时的白玉兰心情是复杂交织的。
    “王主任——”白玉兰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试探地问,“又要开会?”
    王肃头不抬,眼不瞧,仍埋头翻本,不紧不慢地应酬问话:“噢噢噢……不,不不,机关干部都下去组织抗涝抢播去了,我要下去抓几个点,想准备一个在基层座谈会上的讲话稿。”
    就单看神态,怎么也想象不出像听别人背后嘁嘁喳喳说的那样,这般沉稳,多有大干部的派头!
    白玉兰问:“王主任,秘书把稿写好了吗?”
    “这讲稿他们写不了,”王肃抬起头来,用手点划着小本说,“这不嘛,提纲我都列好了,我写,你帮我抄一抄。”
    “那,我先走,等一会儿你写出来了我再来?”
    王肃脸上隐隐现出了不高兴:“不,你就坐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就动笔,我边写,你边抄……”说着,递给白玉兰一个崭新的小笔记本,“就往这上抄。”
    白玉兰接过小本,又回到沙发上坐好。王肃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子稿纸摆在面前,时而斜眼瞧瞧刚才翻的那个小日记本,笔尖在稿纸上刷刷地响了起来。
    王肃草完一页,漫不经心地撕下往桌沿上一推,头也不抬地说:“好,抄吧。”
    白玉兰取过来,伏在茶几上一笔一划地抄起来。这字,龙飞凤舞一般,有的十分难认,就像捉迷藏,又像猜谜语,照比王肃起草慢得多了,不一会儿,就积压了好几页。万不得以,白玉兰是不去问这个字念啥,那个念啥,好在这里没什么高深学问,只要多猜一会儿,多从上往下顺顺,就能顺上。
    一页、二页、三页……
    “好!”王肃写着写着,突然站起来,“休息休息吧!”接着就倒背起手,撇着小八字步,在屋地来来回回踱起来。
    白玉兰觉得落下很多没抄,不想休息,坐着没动:“王主任,我不累,”然后站起来拿着稿纸问那几个实在猜不出的“谜语”。
    “噢,哈哈哈……我这字写飞了”,王肃笑笑一一解释,“这念‘墒情’的‘墒’,这念‘圆盘耙’的‘耙’……”接着夸奖说:“你还真行,比那几个秘书强,我写的东西他们抄不了,一会儿一问,一会儿一问,看来你很有功底啊。”
    白玉兰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不好意思地说:“王主任过奖了。”
    “哎——”王肃叹口气,来回撇着小八字说,“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只是这次搞文艺会演才对上号。起初一听说,我就很同情你。”
    白玉兰立刻意识到是什么意思了,难为情地回到沙发上,故做镇静地继续抄起来,耳朵却竖起来般听着。
    “你可能没听说过,一些农场的老同志都知道,王大愣和我的关系不错。他的儿子在你身上干了伤风败俗的事情以后,他和丁香哭哭咧咧来我这儿说情,让我帮助做做县公安局的工作。我把他俩好一顿批评。关系好归关系好,原则问题归原则问题,这是不能有半点含糊的,执法如山嘛。最后,为了伸张正义,我还是坚持判了他儿子的劳改。”
    这娓娓动听的道说,深深地打动了白玉兰,怯惧在渐渐消逝。她在感到这位总场革委会主任可亲可敬的同时,那复苏后多愁善感而还是纯稚的青春心田里欲绽着新的希望和花朵。从少年时想当歌唱家的愿望虽然一直没有泯灭,但,她想起初中毕业时老师做过一场关于前途和理想的报告,一番话至今使她记忆犹新,如响在耳畔:做为年轻人的美好理想毕竟是理想,并不等于现实,要实现理想,除自己的奋斗外,还有许多客观条件,时势造英雄,往往又是一条不可否认的客观真理……
    “王主任,您真称得上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了!”白玉兰停住笔,热泪盈眶地瞧着王肃,“特别是能出以公心把我一个普通的知青调到场机关来,太受感动了。”
    “连古人都讲举贤不避仇,执法不避亲,何况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了,应该任人为贤呀,”王肃唱着唱着高调一转话题问,“你觉得这工作怎么样?”问号出口,停住了踱步。
    白玉兰几乎完全没了拘束:“王主任,很好的,我觉得给领导抄报告,自己也学到了东西。这报告里既有工作方法,又有农场业务和技术,一定借这个机会,不荒废时光,好好向领导学习。”她虽然没说出,但,心想:听说不少连长都是从机关派下去的。在领导身边学到了本领,我也可以下到连队掌握一个连队,当一个神气的女连长,甩开膀子干一番事业。
    王肃满脸堆笑:“好,只要你喜欢,就好好干吧,前途错不了!”说完又倒背起手,在屋里撇起小八字步来。亮晶晶的前额油汪汪地闪亮着,胖的那样子,像要从那上渗出脂肪油来。
    “我一定好好学习……”
    进入了这个机关,就等于走上了农场最大的政治舞台,白玉兰遭受**之后虽然警敏多了,但那毕竟是**裸地向她袭来的明晃晃的恶棍,她都没有躲过,是那样躲不胜躲。在善于耍弄权术、善于伪装的王肃面前,只要落在他的口袋,就更防不胜防了。她和千千万万知识青年一样,不过是刚刚走出校门,刚刚离开妈妈怀抱不撒娇的孩子、孩子啊!
    她哪里会想到,王肃自从在场部舞台上见到她,听说她就是遭王明明强奸的白玉兰,而且那般漂亮,脑袋里一咕噜,便打出了一个鬼主意。
    这是从占有了杨丽丽那里引起的。当时,要往怀里搂杨丽丽的时候他就猜测,失过身的女人好到手,果然不出所料。杨丽丽婚后虽几次想摆脱,但已摆脱不了他了。
    原来,所谓写材料让白玉兰抄,是狗扯羊皮胡安排的。
    邪念在他心窝里**起来。
    “白玉兰——”他想用轻易的一手去试探试探,突然贪婪地盯过去问,“你脸色这样憔悴,是抄材料累的?还是感冒了?”顺着,就往白玉兰的额头上伸手。
    白玉兰神经质地向外一闪身子,眼睛瞬间闪出了警惕的光芒,紧靠住沙发背,还在往后靠,眼睛发呆地瞧着王肃,不知说什么是好,手里的钢笔“吧嗒”一声掉落到了地板上。
    “哈哈哈……”王肃神态自若地笑笑,缩回手,瞧着白玉兰煞白的脸说,“哎哟,信不过我,我那个和你一般大的姑娘,一不舒服,就让我摸摸她的额头热不热,我一试就知道发烧多少度,劝她吃药。有一次,她好奇,我试后,她找来体温计一试,果然差不离,一个劲儿地说服我了,还给我起个绰号叫‘活体温计’。”他停停收住笑容,“建场时缺药少药,我们当干部的常到宿舍看管教和犯人,有病的多,就这么摸索出来了。”
    那么贴切,那么顺乎自然,像温暖的春风把白玉兰心里一片顾虑的阴云吹散了,身子从靠背上欠过来,不自然地笑笑:“噢噢噢……”
    这虽然是王肃预料之中的,但仍有一种不快腾地升上心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好——”他很爽快地说着回到办公桌前坐好,拿起笔来说,“你不舒服,我快写你快抄,完了好回去休息休息。”
    狡猾的王肃要施展第二招的时候,莫说白玉兰,比她再精灵的姑娘也发现不了一点点破绽的。你看,从叙说执法如山,到讲自己被女儿说为“活体温计”,已经将领导、父母官、慈父合为一身,塑造出了自己的光辉形象。
    白玉兰感到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埋头抄了起来。
    “来——”王肃写了几笔停住,顺手拎起桌旁的暖瓶先给自己杯里倒上开水,又走到白玉兰坐的沙发跟前,打开小茶几上一个备有茶叶的瓷水杯盖儿,边倒水边说,“喝水解解乏,上等龙井茶。”
    他倒完水回到自己的座位,时而吱吱地喝茶水,又沙沙沙地狂草起来。
    白玉兰抄完手里的草稿后,很怕打扰王肃,轻轻站起来,小步走到桌前,去拿又写出的几页,王肃好像根本没有发现她过去一样,那样全神贯注地瞧着笔尖在纸页狂飞乱舞,沙沙作响。她又悄悄回到坐位上,完全恢复了平静。但,一种格外的难为情在心里翻腾着,错怪了这位堂堂的场革委会主任,他会不会对自己产生想法呢?不,不能,看他这副样子,一点儿也不会的……
    她精心地抄着猜着,又有几个字怎么也猜不出了,下意识地打开水杯盖儿,随着轻轻吹拂飘浮的小撮茶叶,斜乜着眼睛猜那几个连缀在一起像外文一样的字。她几次想站起来拿着稿过去问问,最终还是坐着没动:领导正专心致志地起草,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知不觉将一杯茶水咂饮进去了一多半,那几个难认的字是很陌生的农谚俗语和技术性用词,顺不下去也猜不出,放下杯,想去问问王肃,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瘫软地往沙发上一靠,只觉得眼皮发涩,神经麻木,手中的钢笔“叭嗒”一声跌落到了地板上,似乎稍有知觉,就是振作不起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想睁大眼睛,却渐渐地合上了眼皮,整个上身软蔫蔫地倾躺斜歪着睡着了。
    王肃听到钢笔“叭嗒”落地声,抬头一看,欣喜茶杯里的蒙醉药效果这么快,用鼻子“哼”了一声,轻轻地离开桌子“咔嚓”上了门栓,脸上那俨然的神态刹那间一荡而空,淫威奸诈的得意随着嘴唇一嘬动,荡满了脸,接着,便把睡得像醉泥一样的白玉兰抱到床上……
    白玉兰在昏沉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小茶几上睡了一觉,努力镇静下自己,见王肃正埋头沙沙地写,门虚掩着,留着一条很宽的缝。她揉揉还想昏睡的双眼,努力镇静一下,看看手表,连自己也算不出昏睡了多长时间,似乎只一会儿,又似乎已很长时间。抬起头偷偷瞧了一眼王肃,见办公桌上草好的讲稿并没有多少,心里才得到了一点安慰,但仍荡着难为情。
    “醒啦?”王肃和蔼地抬起头笑笑,像是有意无意地问:“昨天干什么了,这么疲劳?”
    白玉兰听到问话,浆糊糊的脑袋里翻腾起来,是啊,昨天干什么了呢?昨天,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啊,听完王肃给机关和所属单位的干部、职工作完动员下基层的报告以后,下午接到通知,文艺宣传队临时参加排练。吃完晚饭往良种站走时,碰上了杨丽丽,又是东家长西家短,三只蛤蟆六只眼地说了一通。对,要说疲劳,那就是昨晚失眠了,躺下以后,脑袋里先是翻腾和郑风华雨夜那场误会,接着又翻腾临别家乡时的弃婴,心揪火燎般一直很长很长时间,后来又翻腾起调来场部后的一些事情,究竟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自己也说不清楚。
    “昨晚——”白玉兰显出很难为情的样子,“没睡好。”
    王肃严肃的态度里透着亲切与和蔼:“再坚持一会儿,快完了,抄完回去睡一觉。”说完,又埋头沙沙写起来。
    白玉兰自己倒点水,连喝上几口,觉得清醒了好多。
    她昏睡过去时,那带有蒙药的小半杯茶水,早被王肃倒掉,把自己的小半杯茶根倒进她的杯里。
    她又喝上几口,神志清醒起来,当拿起笔伏下要抄写时,突然觉出浑身不舒服,特别是小腹发胀,不知怎么的,这种不适使她立即想起了遭受王明明**时那种难受的的滋味。
    磨难使她变得机警,甚至有点神经质了。她一手抄写,另一只手按压一下腹部,瞧瞧王肃那依然认真的样子,心里刚划出一个问号,便又摇摇头否认了:不能,不可能。
    她暗暗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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