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一顿饭吃完，褚宇顺手问饭店老板要了电话，下次可以直接叫外卖。
金禾县很多小饭店都不乐意加平台。他们做菜都是买了菜，客人上门直接点。比如一个生菜，是想要耗油还是葱爆还是清蒸都随客人。平台手续费高昂，又会让客人说不清需求什么，根本不在小饭店考虑范围内。
吃完饭了，接送问题又放到台面上。
褚宇到停车的地方，站在驾驶位边上：“我送章校长回去。”
章君陶不想褚宇送自己。今天褚宇确实辛苦，明天还得一大早带班。可这个点公交车也没了，如果她不送褚宇回家，褚宇不管怎么样都得打车。
她跟着站到驾驶位边上提议：“这样，你开车送你自己到家。回来我自己开。”
褚宇：“……”
章君陶笑笑：“其实我送你更合适。刚才来回方小萍家里一趟开了一个多小时，辛苦了。疲劳驾驶容易出车祸。还是我来送你。”
她思考事情总有自己一套逻辑方式。外加上她全然没把自己放在需要人关照的位置，所以不觉得自己送褚宇有什么问题。她有车，褚宇没车，当然是她的方法更合适。
见褚宇一时没有应声，她打开车门准备上驾驶座。刚准备按下驾驶位的车门按钮，就见褚宇手一抬，先一步按到了车门上。她诧异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向褚宇。
年轻的男人此刻微皱眉，有情绪。
靠得近了，她才发现褚宇身高比她高上一截。褚宇垂下眼时，她能清楚看到褚宇眼内情绪。他不乐意，不高兴，不舒坦，甚至有点没耐心。
褚宇长得确实在人中算数一数二。过去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他，给他的外貌增添上厚度。半敛的眼，睫毛落下在他眼部下方几乎能落下阴影。
观察人从来细致的章君陶笑起来：“怎么了褚老师？”
“我送你。”褚宇重新抬起眼皮。章君陶和人视线彻底再次对上。她听见人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着，“章校长是不放心我？我可以只送到你住的地方附近。”
章君陶愣了：“不放心？”
褚宇无声叹气：“我也能理解。我在金禾县以前风评不太好。又被举报过，又被调查过。好不容易进学校还是章校长之前答应我，算给我个机会。”
怎么说话又怪里怪气的？
章君陶看向褚宇的眼神比褚宇说话的语气更微妙。
褚宇瞥了眼章校长，发现章君陶看自己的眼神古怪，决定今晚回去就去精进卖惨演技。现在，他只是觉得该送章君陶回去。哪里有让女士送自己回家的道理？说出去能被认识的人笑到牙疼。
章君陶偏偏还抓到了褚宇这个悄然一瞥。她是个敏锐的人，而像褚宇这样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人，只会比她这样的人更敏锐。他毕竟会因为招聘失败就哭哎。
就是好面子。现在要送自己，估计也属于好面子的一种。
这么一想，她对褚宇的行为就理解了。她朝人笑了笑，让开位：“行吧行吧。再不让你送，不知道你要说出点什么话来。褚老师下回可以买辆电瓶车，这样能方便很多。”
两个人对于“面子”问题的理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达成一致。
分别上车，章君陶把地址报了：“我住在局里安排的公寓里。开学前局里黄主任想要给我换个，我觉得太麻烦。三年的东西收起来好一会儿，更别说搬家了。对了，你们入学之后，额外的各种福利会很快批下来。你没选择领公寓，选了领购房补贴？”
褚宇扫了眼地址记下，顺着也应了章君陶的话：“嗯。”
教师公寓被安排在不同地方。不过章君陶住的地方附近还有很多空的公寓。本地人自己家里有房，如果想要换套好的，完全可以选择购房补贴。
像褚宇是研究生，这几年工资也会每月有人才补贴。看着现在他出行连车都没有，只要安稳工作，过五六年就能车房齐全，连贷的钱都只需要扣公积金，不会影响到老师日常生活。
“金禾县现在是真的在教育上肯花钱。”章君陶在车上说着，“也是各种政策下，大家钱慢慢多起来，上面才有余钱放到教育中来。这两年年终奖都涨了。”
教育永远是花钱的。目光短浅的，会热衷于把钱优先分配到获利大的项目上，目光长远的，会热衷于优先把钱分配到教育、医疗、公共设施等等上。
章君陶说着老师福利待遇的好，也不由提了声：“不过金禾县现在开了五所中学，建校开支大，金禾县的余钱也有限。现在学校财政是晃晃口袋只能听见硬币钢镚声。”
章君陶聊了两句，很快不打扰褚宇开车。毕竟这些问题是她需要操心，金禾县教育局需要操心，和褚宇完全没关系。
等到了她公寓附近，车靠边停车。褚宇这才和章君陶点了头：“今天麻烦章校长和我跑这一趟。明天学校见。”
章君陶笑笑：“我看着你打车上车。”
“嗯。”褚宇解开安全带下车，很快用手机叫了辆车回家。他上车之前还朝着章君陶这边再次点了头算报备离开。
章君陶看人离开，把自己车停好才回屋。
晚上洗漱，章君陶对着镜子刷牙，脑子里还在思考：褚老师的性格怎么还挺多变的？一会儿幽默风趣，一会儿茶里茶气。再加上考虑到以前传闻中的少年戾气，和现在做事的成熟稳重。算四个性格？哦不对，加上哭包性格，有五个？
她咕噜噜漱口，脑袋中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
难道这才是现在年轻人的状态？
好怪。
……
第二天，身为校长的章君陶一大早到学校，到校长室后烧水，打开电脑开始找人。
她根据褚宇的课表时间，把孙副校长以及赵简约了到办公室一起商谈正事，最后在学校财务负责人上顿了顿。公交车站点的增设，嗯，和他们学校财务没有关系。
她的鼠标在财务负责人头像上挪动了一下，很想希望这位财务负责人是铁公鸡转世，能给学校抠出点钱来。
约完人，烧水倒茶处理公文，直到课间操时间。
上午九点是全校的课间操时间。然而体育课没上，所以全校并不知道怎么做中学课间操。章君陶光明正大将第一天的课间操当做庆祝开学的演讲时间。
到点，章君陶拿起演讲稿来到学校操场。
学校总共四个班，每个班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简单粗暴男生女生按身高排着。年轻的孩子们一个个眼神里都充满好奇和朝气，上了两节课，还并没有彻底进入到学校学习氛围中。
孙副校长在操场讲台上发表讲话：“各位同学各位老师，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第七中学这个大集体中来。今天是我们正式开学的第一天。由于学校的第一要务是学习，所以我们不打算占用同学们的上课时间……”
包括体育课美术课活动课等。
章君陶站在讲台一侧，注视着台下所有师生。年纪小的看上去确实小学生，都没怎么长个。年纪大的已经和老师一样高。褚宇站在二班队伍后面，和隔壁的林老师也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身为一个校长带头走神。
孙副校长老好人温和的演讲她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她扫过一眼孙副校长的演讲稿，讲了又好像没讲，引经据典中规中矩老生常谈，疑似是把以前的演讲稿直接拿来再讲一遍。
反正这些学生没听过。写三篇，一年换一篇除了老师没有学生会发现。
轮到她上台，章君陶把走神的注意力收回来。
她记忆力一直很好，轻易能脱稿：“同学们老师们，欢迎大家来到第七中学。新学期到来，大家都有点激动。毕竟在场所有学生都是第一次上初中，很巧我也是第一次当校长。今天早上我还把演讲稿再背了一遍。”
台下学生都偷笑起来。
大约是看她年轻，所以同学们对她感兴趣，听得都算认真。
章君陶没有说一点高深的话，主要就学校的一些要求和大家提一提，免得大家日常不着调：“在校期间，学生的首要条件是学习。学生禁止染发、打架、喝酒抽烟，不可违反校规。”
结果一个不慎和褚宇对上视线，章君陶顿了顿：“当然有些同学如果乐于助人，不小心被带进了派出所，我们班主任可以去领你们，还会在我站的这个位置给同学发奖状。”
至少不能让褚宇过去经历的那类事，成为影响人一生的因素。
老师里听出点东西的孙副校长和林老师忍不住笑了笑，视线转向褚宇。
褚宇手背在身后，指节轻微动了动。他神色没变，像是完全没听出来章校长特指他。
章君陶并没有讲太久，很快收尾：“在此，我希望所有同学都能在第七中学度过三年有意义的中学生活，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成为一名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下方的学生不管有没理解章君陶这话真正的含义，总归先鼓掌了。
做操解散，章君陶和孙副校长一起，招了招手叫上赵简和褚宇一块儿去校长办公室。
而陆续回教室的学生们一个个看似乖乖排队离开，实际上万分活跃在队内聊天：“哇，好年轻的校长啊。我小学的校长是个老头子。”
“我们叫他地中海。他头发都没了。”
“哈哈哈我们叫他卤蛋校长！不过今天早上真的有鸡蛋哎！”
二班的学生们氛围也超活跃：“方小萍，校长和褚老师真的去你家找你来上学的啊？”
方小萍骄傲抬着脑袋：“是。我告诉你们，我从今天起就好好学习。我是要上高中的人。”
“哈哈哈，你数学先及格了再说。”
方小萍气死：“我数学期中考肯定及格，你等着瞧。你要是考得比我低，就把我那天值日做了！”
“小学毕业数学四十五分和四十六的比赛。真有含金量。”
活跃着活跃着，队伍就被嬉笑打闹冲散。
田柯发现没一会儿同学们就狂奔回教室，变成他落在大家后面。他也不是最后。田柯看着前面匀速走回教室，至今为止完全一个人孤僻走着的小个子男生。
或许孤僻的人和被孤立的人适合做朋友？田柯加快脚步小心翼翼凑上去：“你好，我叫田柯。”
小个子男生不理睬人，继续走着。
旁边有人看见这幕，笑嘻嘻和田柯说：“周米不会理你的啦。他脑子有病，是个傻子。”
田柯无语了。怎么骂人的啊？他被骂胖子觉得自己已经很惨了，这同学比他还惨。田柯性子算胆小，不敢和对上争执，只跟在周米身边一起走以示抗议。
两个人一胖一小，看上去莫名挺和谐。
之前说人傻子的学生全然没觉得自己说话有问题，也没管田柯和周米，高高兴兴和自己认识的同学一起结伴跑了。
教室同学之间的小插曲并没有传到老师那儿。
校长办公室里，章君陶拿出打印的地图，用红笔将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线画了出来：“这条线是我们之前和公交公司商议，给安排的公交线。我们是始发站。”
她又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同样途径第七中学的公交车线，行驶向金禾县另一个方向：“这一条公交线我本来也想要。但公交公司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学生少。完全可以这一站路出去后转车。四个班的学生，去掉骑自行车的没剩多少坐公交。”
这点内容章君陶是特意说给褚宇听的。孙副校长和赵简都很清楚，褚宇不是学校管理层所以并不清楚。
她又用铅笔圈出了方小萍家的位置：“这里是二班方小萍家。她家位置非常尴尬，转公交车和下车直接走到家都大概二十分钟。晚上放学坐回去大概五点多，家长如果不来接会不安全。”
赵简知道章君陶和褚宇昨天去方小萍家的事：“问题是方小萍家和我们第七中学距离真的远，而且只是一个健康的中学生。由我们来提议增加一个站头，就非常奇怪。很容易被拒绝。”
对于公交公司而言，这个事情可做可不做。
不做没事，做了之后这条线路的所有司机都得途中多开一个点，每辆车的车上还得多贴个站头贴纸。车行驶时间也要重新计算。工作量一下子增加。
褚宇看了会儿图纸，随手抽出了章君陶的笔，在图纸上画了一条公交线的延长线：“72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在这里。校门口的公交可以转乘到72路。终点站延长比中途增加一个站点好解决。”
孙副校长和赵简懵着看地图。两个有车一族根本无法从地图上看出72路是哪里冒出来的。
章君陶倒不意外褚宇了解公交车线。
她手上笔被抽出，不由拇指食指捏了捏。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瞥了眼褚宇手里的笔。他为什么能这么自然抽走了她在写的笔？
褚宇注意到章君陶这个动作，意识到自己过于随便了。他和宋老师、导师之类相处习惯了。学数学的通常灵光一闪，常常就近拿起笔就写。他和导师互相抢笔三年，动作已经刻入骨髓。
他若无其事将笔重新塞到章君陶手里。
塞就塞，为了维护自己可怜又优秀的教师人设，他开口：“好久没见那么长的铅笔。我的铅笔都用到只剩个笔头。”
章君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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