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章君陶有车，拿了车钥匙和褚宇一起去停车场。
褚宇暂时没买车，但褚宇有驾照且知道方小萍家庭地址，对金禾县路更熟悉，负责开车。
家长不让学生上初中，属于违法行为。
小学和初中都算义务制教育，学生必须要上学。任何家长、学校不让孩子念书的行为，都属违法行为。他们不管如何都要了解清楚情况，让方小萍能够成功上初中。
褚宇插了钥匙，将车开出学校。两人在路上交流信息。
“学生名字叫什么？”
“方小萍。方正的方，浮萍的萍。”
章君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问赵简要了□□。她看完几乎没什么内容的资料后问褚宇：“你和我说一下方小萍是什么情况。”
他和章君陶说起没来报到的学生：“我对方小萍知道的也不多，基本上听班里的学生说。金禾县农村计划生育和城里不一样，2000年开放了二胎，所以方小萍并不是独生女。她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妹妹上小学，弟弟才出生没多久。弟弟同母异父。”
章君陶听到三个孩子，听到同母异父，微愣一下。
褚宇似乎完全没有认为一家三个小孩有点多。他注意到副驾驶的视线，下意识偏过一定角度。
章君陶将视线收回，脑袋正对车前方，看着窗外略显空荡的街道：“他家的家长是什么情况？”
褚宇：“她爸爸在外面打工，常年不回来。他爸妈在他妈生完妹妹后离婚了。弟弟是她妈再婚后生的。以前算半留守儿童。现在好点。”
家庭情况听上去只是寥寥几句。事实上这里的各种变故对于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来说，每一件事都是天大的事。
褚宇知道章君陶问他这些事的原因，解释着方小萍情况：“当初他们村书记带他们村一起搬出来，全村人种起了甜橘柚。这在我们本地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脱贫项目。他们家就靠她妈妈种。这几年收成都还行。但这对于他们家三个小孩来说还是有点拮据。她这次来上学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家离学校太远了。”
章君陶怔了下：“太远了？第七中学招收的学生都是这几个村子的学生。同村人能一起上下学，路程都一样。”
“按照原先是路程一样。”褚宇透过反光镜想看一眼章君陶。
可惜章校长的车反光镜只用来看车后方行车，完全没有办法看到副驾驶。
他心想：果然是埋头读书的学霸，哪怕在金禾县工作三年，依旧对金禾县刚脱贫村子各种情况缺乏更详细的了解。
褚宇从学生只言片语里大致推测出情况：“他妈妈再婚应该没领证。这样导致她妈的户口还在村子里，上中学也自然被安排到第七中学。但其实他们一家人已经搬到另外一个村子去住了。方小萍想和以前同学上一个初中，但她家里人不同意。”
“他们那个村子距离第七中学很远。她想要来上学，要自己走，到最近能开往第七中学的公交车站点需要走20分钟。坐公交需要半小时。也就是说她上下学单程要将近50分钟。”
章君陶在脑子里画了一下地图。大概明白了。七中属于新建学校，地理位置当然是选在靠近几个村，但地皮又不会特别贵的地方。这种地方通常不可能在县中心。
而方小萍这回搬的村子，好巧不巧在金禾县另一头，距离远。半小时的公交车几乎贯穿半个金禾县。
章君陶想也知道方小萍家长想法。
她算着：“每天上下学坐公交车也是一笔开销。出来一趟一块，回来一趟一块，这还是学生已经打了折扣。一个月三十，还要走20分钟。早上还好，傍晚要是天黑得早，走20分钟让家长没法放心。”
这种情况搬家后距离极远的情况，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就近入学。她虽然换了地方住，但家长没领证，户口没迁移，等同于附近的学校没有准备接收她。
章君陶听完褚宇说的，发现里面细节上有缺失：“所以她家长不同意她来第七中学。但她也没把户口问题处理好，也没把换学校的事办了？还是说她家长其实处理好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通知我们学校，不过来报到就行了。”
如果是后者，方小萍是有初中可念的。
褚宇：“具体不太清楚。不排除家长觉得太过麻烦，干脆就不办入学了。对于很多村子里的人来说，如果一辈子就打算在金禾县的话，初中读完足够。因为有一部分村里人会觉得孩子长大了就是帮自己继续干活。这个书读了也能干，不读也能干。都是经验活，他们这些家长学历很多才小学。”
他呵笑了声，指腹在方向盘侧敲了敲：“廊城一中碰到学生没报到，应该直接默认学生换校了吧。”
章君陶：“……”是事实，听上去怎么怪里怪气的？
廊城一中的学生家庭条件基本较为优越。报名严重内卷。早年全是考试厮杀出来的，后来被强制性要求一部分摇号。廊城一中的升学率从不开玩笑。廊城一中没报到的学生，基本上有留学意向或者去了异地更好学校的。不会有不读书的情况。
章君陶有一丝怀疑。怀疑褚宇对廊城一中拒绝他的事情有不满。
事情过去三年，应该不至于这么记仇？
她替廊城一中挽尊：“廊城一中老师都很负责，招生老师会打电话联系问清楚情况。就像你会为了学生专程跑这么一趟。不管什么决策，大家为了学生哪怕小事也会很上心。”
挽尊同时加上夸奖。
前方红灯。褚宇停下车转过头看副驾驶：“因为我曾经被老师上心过。”
章君陶顺势对上褚宇的眼睛，心软。
明明是自己的车，明明是自己每天会坐的驾驶位。章君陶觉得褚宇有点适合拍广告。像他们大学经常会诚邀校内同学拍招生广告。褚宇这样的长相实在适合。
褚宇开口：“章校长特别会表扬和奖励人。我要向你学习。”
语气相当诚恳。
汽车空间大概太小了。章君陶听到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她竟莫名其妙冒出一种，想要因褚宇这次主动找学生了解情况的事情，真的给褚宇补一个小奖励。
就好像自己对招收的教师只有八十分的要求，结果褚宇今天一整天各种事情处理下来，给了她几乎满分答卷，还试图得到她给予的附加分。
章君陶：“……谢谢？”
等绿灯重新亮起，褚宇重新转回去，话里带笑：“章老师客气了。”
章君陶问褚宇：“你中学的时候这种情况多么？我的意思是像方小萍这样的情况。”
褚宇：“我读书那会儿只读到初中的人很多，班里座位分等级。很多班前两排是老师心头尖，第三第四排是可以救。再往后是不读书的。老师上课不会走到五排后面的地方，对他们的要求是不能影响前面同学学习。”
章君陶无声叹了口气，能想象那种环境。
“宋老师，我初中班主任。他尽可能一视同仁。”褚宇说起以前的事，“但他打电话给家长，希望家长配合的时候，家长只会说‘我们小孩不是读书料咧，以后能算个数就成了，反正就回家种树嘞’。”
语气绘声绘色，完全是本地家长口吻。
褚宇：“他尽力，余下看的是学生自己。”
章君陶也认同这话。
在当时的环境下，褚宇辍学都正常。他拼了命往上读的选择很少见，很不容易，这才惹得不少老师包括她瞩目。就好像现在，本科生越来越多，而这些本科生回到家乡工作发展未必有多年在本地打拼赚钱的人来得好。
“读书无用论”的论调，在一些人心中再度有苗头。
其实不是的。对于想改变自身处境而言，读书真是一条最佳道路。哪怕基础成绩不够好，读了专科，也有专升本的机会。到后面就有考研的机会。
入职同一家公司，国家规定研究生的工资就必须比本科生高。而为了解决读书困难问题，国家也是想尽办法。
章君陶在金禾县干了三年，对教育资金投入深有感触。
感触着感触着，她发现褚宇越开越偏僻。
车前面的路已经不再是柏油马路，而是狭窄的小道。小道边上堆满了石子，甚至只可以提供一辆车开过去，如果狭路相逢，那只能一辆倒车，或者两辆车都各自只开半条路，剩下半个车身得碾石头上去。
路灯稀疏，隔开很远才有一站。现在天还没完全黑，道路算清楚。要是天完全黑了，这种路她不敢车速超过30码。
这边的房子是三两两建筑在一起。
田地里是种满了庄家，不过并不是之前所说的甜橘柚。
章君陶一直都在读书，吃饭基本上都是吃食堂或者是超市，菜场买一点基本的菜。她对于正在田里的那些蔬菜和庄稼分辨能力约等于0。一眼望去如果不是果蔬整整齐齐，她绝对会认定自己在被拐到荒郊野岭。
难怪公交站走过去要20分钟。
“这村子也太荒了。”章君陶对方小萍家长的二婚做出评价，“这嫁过来真是为了爱情吧。”
褚宇被校长弄乐了：“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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