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空气凝滞。
同时来应聘的所有老师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惊扰到其他老师。刚入职的老师们迅猛推翻了这几天对章君陶的看法，没比应聘老师们好多少。
孙副校长一向老好人。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心里是有一把尺，能很好解决问题。不少老师初来看见孙副校长，大多觉得学校不少事情恐怕得靠孙副校长来出面。
有这性格的孙副校长在，琐事好处理，孙副校长和章校长之间沟通也不太容易有摩擦。
老师们尊敬章君陶，知道她高学历高起步高，能来金禾县不容易。可尊敬不代表信任。他们不少属于只埋头教书的一线教师，熟悉本地的孙副校长，不熟悉章君陶，不知道章君陶的性格具体怎么样。
学校现在井井有条在等新老师入职，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没几个人多思考，这种井井有条下，三年来章君陶具体付出了多少。
他们几个靠近章君陶的，余光偷瞄章校长，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
可章校长的表情似乎和之前应对别的老师时没有任何差别。她朝褚宇微笑：“以褚老师的条件，有很多更好的学校可以选择。第七中学学校没彻底建好，新生生源没有选择，全就近入学。褚老师甘心么？”
“我不认为第七中学比别的学校差。”褚宇手指在讲台桌上轻点了一下。他很快收回自己的小动作，颇为公式化回答问题，“金禾县这几年在教育投入上不比周围任何一个地区差。它是我的家乡，它在发展，它希望脱离原本的贫瘠，我从这里出去，我当然希望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可以回来反哺。”
他为自己三年前的招聘也找了新理由：“我过去希望走出去。本科毕业后在廊城一中应聘过教师岗位。笔面试都第一，这说明我的授课能力是被认可的。我相信章校长能问出这个问题，应该清楚我最终被拒的原因。”
“研究生毕业后，我可以去廊城任何一所别的高中再尝试，或者去一线城市异地试试。但我发现这些地方都不是金禾县，取代不了金禾县在我心中的地位。”
章君陶听着。
在别的地方，在现在各地的人才补助下，褚宇完全不用担心吃饭住宿问题。举报的手再怎么伸长，也很难打扰到他的日常生活。
家乡这个词，确实又对很多人来说无法取代。理由充分。
章君陶轻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她没认可他的话，也没否决他的话。这样的漂亮话谁都能讲。章君陶自己上台，一样能说出这么一番漂亮话来。她没觉得意外。
褚宇不知道章君陶在思考什么。
他总结：“当然，最终决定到哪所学校，确实是因为看见章校长。”
他在选学校时，查阅了每一所初中和高中的规模以及校长领导人物。原本他确实考虑应聘金禾县最好的初中或者高中。但在发现章君陶后，没犹豫选择了第七中学。
褚宇表示：“章校长都能从廊城一中过来从零开始办学校，我当然也能在第七中学做好一名优秀教师。”
既夸了章校长又夸了第七中学，也抬高了自己。
褚宇决定给自己这个答案打一百分。他从不骄傲，这叫理所当然。
章君陶开口：“谢谢褚老师。那下一位老师吧。”
赵简当即接上：“时间确实有点紧张。那辛苦褚老师。我们有请下一位老师。”
褚宇：“……”啧。
章君陶也不知道褚宇的想法，继续听其他老师讲课。
接下去的老师们上场，发挥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褚宇，有的比第一个王老师更紧张，说着说着还能忘词，看教案都无法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有的则想要积极活泼些，但表现得相当夸张。还有的讲课生硬晦涩，连章君陶都觉得有困意袭来。
其中也有缺席，报了名却干脆不来的。
倒是最后一名科学老师让章君陶提了点精神。这位科学老师课讲得很好，全程激昂，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能压住学生，也能驱散困意。
面试结束到饭点。
赵简起身简单交代：“我们学校这次招聘的教师数量不多，尽可能会在三天内给各位老师答复。入职后，我们会在一周内给各位老师提供好各种基础学校福利。今天餐厅有准备饭，大家可以一起吃。”
章君陶收拾了桌面，起身招呼：“走吧。去吃饭。”
前去餐厅路上，章君陶走在前面，身边左是林老师，右是孙副校长。后面几个新老师见赵简看上去好说话，都在和赵简搭话。
褚宇走在最后面，看章君陶往餐厅走。
章君陶的背影和三年前一样，头发扎起，尾梢微卷。打扮得像是一线城市里优雅的上班族，看上去并不太像一个校长。
一个校长该是怎么样的？褚宇勾了勾唇，笑了一下自己对校长的刻板印象。
他之前见到的章君陶，谦逊且上进，体贴且有心。她对他有误解，招聘失败，甚至会对他说希望他今后继续能够做老师。
从宋老师那儿了解到的章君陶，孤身一人前来金禾县，亲自参与三年学校建造。有野心有拼劲，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听说了他以前的那些事，对着林老师感慨万分，对他充满同情。
以至于宋老师希望他在学校主动卖惨，至少坚持到公示结束。
他觉得自己不惨。人生在世谁没点挫折？谁可能一帆风顺？当年他们村比他惨的多了去。上大学之后申请助学金的同学更是一个比一个惨。有的人因为家庭阻碍，连申请助学金都艰难万分，为拿不到证明在老师面前嚎啕大哭不停求助。
他在中学有宋老师资助，申请助学金因为他妈配合也非常顺利，奖学金和比赛奖金都拿到了手。研究生期间导师经常找他做事，他给学弟学妹补课赚点零用，还清了所有欠款，还攒下了一点。
他足够运气，所以他在应聘上表现得比当年在讲台上更好。
结果整个招聘流程中，他收到的问题最犀利。
难道真的要卖惨？
怎么卖惨显得体面一点？
褚宇不由叹气。想当年他是金禾县响当当的大哥，名声在外。别人一听朋友叫他大哥，就觉得他不太好惹。江湖传闻越是离谱，他在学校日子越是安稳。
至于放学，他和朋友刚开始整天在网吧打工。网吧被烧后，他和朋友一起去宋老师家里学习。别人找都找不到他，更不知道他这所谓的大哥学业基础差，唯一沉迷的只有学习。
中学时野惯了，在宋老师资助下慢慢回归正轨当个体面人，卖惨总觉得不合适。
归咎到底就是要脸。
边上的王春雨老师性格内敛。她没能挤到前面人群，一样缀在后面。听到褚宇叹气，她小声安慰人：“褚老师，你今天发挥得比我好多了。真的。”
她想了想，加了句：“拍校长马屁都比我自然。亏我还是学语文的。”
褚宇：“……”我谢谢你。
他本来认定自己能过面试，在这份安慰下想原地打开手机开始找下家。
手机没拿出来，他注意到前面人群停了下，章君陶转身往后望了眼。他和她视线对上，发现她点了点头，又把身子转了回去，随后继续往前走。
褚宇：“……”什么意思？
餐厅到达。
学校餐厅被包给了本地一家饭店。这家饭店承接了两所小学的午餐，第一次做中学午餐，以至于老板娘自从定下要供餐后，天天往学校跑，上班比老师们都勤奋。
老板娘早早收到通知，远远看见章君陶他们人来，热情迎接上来：“章校长！我们饭菜都准备好了，直接端出来？要喝点什么？我今天买了点饮料。要喝酒的话，我马上叫人去买。”
章君陶笑笑：“学校里禁酒。以后招待外人也不上酒，茶水为主。饮料多喝也不好。这天气喝点绿豆汤有么？我记得前两天教师餐里有。”
老板娘当然准备了绿豆汤：“有有。”
餐厅里建了一间专门的小包厢。小包厢是学校准备招待外宾用的。廊城一中也有小包厢，偶尔学校和别的学校签合同，或者接待一些检查人员，双方就在小包厢里吃饭。这样不会打扰到学生，也不会被学生打扰。
一行人到小包厢里吃饭，一人一个餐盘，体验了一把未来学生用餐。
老板娘见人多，直接将一桶绿豆汤直接端上来，现场想给人分。
章君陶吃到一半，站起来走到老板娘身边：“我来吧。”
老板娘以为章校长想盛自己的，忙把勺让给章校长。谁知章君陶把绿豆汤盛出来，吩咐老板娘：“给大家送过去。今天坐了很久都辛苦了。”
老板娘应了拿起绿豆汤去分，分的半路脑子里才想：章校长亲自给大家盛绿豆汤呢，半点架子都没。
章君陶数了数，见都分完了才给自己盛上了最后一碗。
她端着这一碗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对着在场所有的教师开口：“今天呢，非常感谢来参加面试的各位老师，也非常感谢我们在校的老师。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位，都真心诚意想要在教师事业上发展，能为以后的学生开辟新的未来。”
“我希望第七中学成为金禾县最优秀的中学，没有之一。”章君陶开了个玩笑，“以绿豆汤代酒，我先饮为敬。”
大家轰然大笑，纷纷干了手边的绿豆汤。
褚宇若有所思，拿起绿豆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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