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在秘书办，离职工作不是随口说一句离职就行。除了需要人事和领导签字之外，还要彻底转交手中所有工作，确保她离开之后，其他老师能够顺畅接手她的工作。
章君陶把所有文件整理好，拷贝在硬盘里交给赵简，也就是小赵老师：“赵老师有空么？我这里整了一下我这边的工作内容和文件。”
赵简接过硬盘：“有空有空。我给你拿个椅子。你说慢点啊，我怕一下子记不住。”
两个人，一个入职三年，一个入职两年。年纪上章君陶甚至比赵简小。可一旦进入工作，章君陶反而像是赵简的领导。
章君陶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我给你写了文件，你看了就知道。”
她坐下拿过赵简面前电脑的鼠标：“插上。十五分钟我给你顺一遍。”
赵简顿时脸上一苦，把硬盘给接上了。
十五分钟的简述工作量，光想想他头都要炸掉。
章君陶眼一瞥就能看到小赵老师的痛苦，装作没看见。现在苦一时，以后顺一路，没什么问题。
她打开文件，引了一个开头：“学校的工作安排，我们知道每年百分之六十都是重复工作。学校一年两个学期，每个学期的主要会议是固定的。首先三大会，开学会议、期中会议、期末会议，其次各小会议。这个文件夹里全是会议相关……”
“这个文件夹里这几年全校各种节假日值班表以及所有教师通讯录、出入登记的车辆通行证……”
“这文件夹是考勤相关事宜。”
“这个文件夹是文稿，包括新闻稿演讲稿以及各种函件……”
“这里是校史、教育志……”
“这是和其他学校甚至国际学校的合作……”
即便每个文件夹里都放了一个简单的“txt”指导文件，赵简还是看得眼花缭乱，觉得自己太阳穴涨得生疼。平日里看秘书办的老师们工作量似乎都不算大，可现在看起来，全然只是章君陶做事效率高。
重复的百分之六十工作，数量惊人。文件夹里井井有条，强迫症一样。
他苦哈哈听完了十分钟，只毛估估记下大半，勉强清楚哪一块归哪一块。
然而章君陶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阶段：“接下去我要说的是非重复性工作，今年下半年需要注意的工作事项。”
赵简拿出笔记本和笔：“等等等等，我记一下。”
章君陶抽出赵简桌上的周工作本：“记这上面。有日期。记笔记本上，回头你忙起来没空翻看。”
赵简想想确实，拿过周工作本，翻到下半年的日子赶紧继续听最后五分钟的课。
“七八月常规升学和入学工作，问题不大。九月隔壁市召开国际会议，全市学校安保升级。十月国庆有轮值，放假前有全市安全会议……”
五分钟后，周工作本上几乎每个月都有关键事。
章君陶简述完成：“你过一遍，有问题随时找我。”
赵简连连点头，低头再翻看起来。翻看到一半，他犹豫抬头又看向章君陶，开口问她：“章老师，你以后真打算在金禾县发展么？你家人都不在金禾县吧？虽然你在廊城也一个人住……”
章君陶简单回答：“这几年我都会在金禾县。”
她笑笑避开私人话题：“看你的周工作本。”
章君陶今天把电子文件转交，明天把纸质材料转交，后天开会又是带着走了一遍流程。整整一个月，她尽心尽责把最后的工作完成。
离职的最后一天，章君陶把桌子收得干干净净，也把签了离职同意的纸放进包里。她没有大张旗鼓离开，只是和张校长还有自己当年的几位任课老师道了别。
最后，她站在廊城一中校门口回望学校。
她初中入学时，学校绿化栽种的树不过十来年树龄，看上去挺纤细。现在学校的树全部郁郁葱葱，教学楼边上的树从二楼快够到三楼，树叶光下粼粼如水波。
对于人生意义的解答，她确实到现在没有太想明白。是廊城一中告诉了她一个方向。按照一条路走下去，或许有一天就能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脱离牧童放羊理论的意义。
……
章君陶在家里没休息两天，当即前往了金禾县，入住当地教育局分配的单身公寓。
金禾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姓黄，四十多岁，剪了一头齐耳的短发。知道章君陶过来，黄主任特意换了一件淡粉色的新衬衫，热切带章君陶办了所有手续，更是亲自开车从车站接她去单身公寓。
到了地，她话也不停：“章老师，哎，以后要叫章校长了。真的是年轻。这个单身公寓，你只要在我们金禾县一天，这公寓啊就归你。”
单身公寓大约八十平，两室一厅一卫。面积对于章君陶一个人来说，居住完全够用。
她问黄主任：“这公寓是年轻单身教师都有？”
黄主任应声，语气兴奋：“对。年轻教师都有。已婚的可以申请大一些的。虽然不能买卖，但只要在金禾县，我们这房子居住权就归老师。待遇是不是不算差了？”
这几年政策变化大，对金禾县的教育资源扶持越来越好。她兴奋的同时也说实话：“这几年才下来的政策，很多年轻人不知道呢。就算知道，年轻老师们也还是不乐意久待。”
金禾县没有高铁站没有飞机场，出入县城要么火车要么汽车，很多人待不住。
“这段时间各种考试多，有的转大城市体制，有的回自己当地老家教书去。今年拿了编制想要转地方的老师还是排起了队。”黄主任说着说着，语气里带叹息又有点委屈，“咱们金禾县待遇其实真不算差，就留不住人。”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个个都跑。
黄主任知道章君陶是县里特意聘来的最年轻校长，把抱怨收了收：“其实我是想替你直接申请大一点的，毕竟你是来当校长，又不是当老师。但学校还没建好，这三年你暂时算借调在我们局里，建校期间都要参与岗位培训，所以……等学校建好，我这里立刻给你调大一点！”
章君陶笑起来：“不用。我一个人足够了。又是上岗培训又有日常工作，很忙的。屋子本来能住就可以。又不可能在住的地方开大会。”
黄主任跟着短促笑了声：“哎。到时候再说。这要是哪里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提。我这边都好安排。对了这个门锁，回头记得换一把好的。”
章君陶：“好。”
黄主任见章君陶年轻好说话，心里头反而打鼓。
金禾县总共要新建五所中学。其他四个中学有三所校长敲定了。大家几乎都三十五朝上，工作在岗超过十年。全是很有经验的同志。人心里都有个底，知道怎么管理教师和学生和应付各种家长。
可章老师，未来的章校长，这瞧着完全没那股校长气势。
行不行？压不压得住？
黄主任工作多年，心里嘀咕归嘀咕，没把心里担忧说出来，面上也不显。一个学校还好不止校长一个，还有副校长。到时候人员安排上可以再……
“黄主任。”章君陶叫着黄主任，“资料都在局里吧？我们回局里拿一下？我开车也认认路，等下我自己好回公寓。”
黄主任愣了，侧头看了眼章君陶刚拿进屋的行李箱和大包：“你不理一下东西？”
章君陶将箱子往墙边更靠了些：“东西什么时候理都行。工作事情多，时间反而不等人。下周就要开会。我得赶紧看看文件。”
黄主任思忖一下，随后真正笑开：“成。”
公寓和单位不算远，两人结伴很快回到局里，黄主任把刚答应下来印成册的文件和一些没装订的文件稿全取出来。大家都是务实的人，不搞那些虚的。
章君陶接过文件，问了声：“我办公桌在？”
黄主任指了位置，章君陶就顺势过去坐下，朝着黄主任笑笑后，埋头翻看起来。
文件已经落成白纸黑字和成型的图画，地理位置也已经有了安排。
资料并不是公开给外面仅一张学校图纸就好的，而是包含了各种“解释论证”以及“详细内容规划”。中学属于九年制义务教育之一，所以地理位置在考虑地皮价格外，更考虑了周边住宅以及交通便利问题，确保孩子们能够更方便入学。
没看之前，章君陶知道自己是初中的校长后备役，看着看着发现不太对。学校规划面积不太对。
再细看，她发现金禾县野心极大，是想要建设一所初高中一体的学校。正好一条河阻断了这块完整地皮。如今计划先建设初中部，如果未来有余力，就会在河对岸建设高中部。中间一座桥贯穿河流，连通前后。
章君陶微挺直腰，感受到压力。
等到天色渐暗，黄主任下班催促章君陶走，章君陶才从资料中脱离。她婉拒黄主任热情的接送，满脑子投标、□□、施工管理之类的内容，临着走还顺了一份资料。
局里不含晚饭，章君陶一脸深思坐车前往最近的超市，打算把晚饭和日常用品采购一次性解决。
坐在公交车上，章君陶望着窗户外，一直在思考事情。
“哇——”一声乘客的惊叹声传来，章君陶回过神侧头望过去，再顺着乘客的视线看向了窗外。她唇微微张开，眼眸也比刚才思考事情时睁大了些。落日染粉也染橙了大半的天空，微暗的蓝天再加上被染了大半颜色的白云，交织成一幅绚丽油画。
上天总是不经意间创造艺术。
章君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保存在自己手机里。她低头看向手机中的相片。
金禾县和廊城地理位置不远，天一样美，教育却是天差地别。如果金禾县的学生有更好的教育环境，有更好的向上空间，或许……
章君陶想了想，无声笑起来。她觉得张校长说法不算错。
有些成就就像美景，光想想就能令人心动，容易震撼人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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