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李良
中午十点的时候，林星野才从陵园回来，元宝得意地向哥哥炫耀自己和陆澄子一起完成的爱牙小书，一直在叨叨陆澄子有多好多厉害，自己如何如何喜欢她。林星野看了看他们一起做的小书，不得不承认，他喜欢陆澄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种幼儿园布置的要家庭成员一起参与的任务，元宝一般完成不了，总是很沮丧，这应该是他第一次高质量地做好一本小书。
林星野把小书拿过来翻了翻，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股嫉妒。
“你的画还差点儿别的，刷牙的时候牙齿上要有泡泡，你这里没有。”林星野指着图画从鸡蛋里面挑刺儿，“还有，牙膏上面是有图案的，漱口杯里要有水，刚起床的时候头发不可能这么整齐，你每天起床头发都跟鸡窝似的，对不对？”
元宝一想也是，可他不会画，讨好地拉着林星野的手：“哥哥，你帮我画一下好不好？”
林星野仿佛就等他这句，拿起笔画上这些细节，不用元宝提醒，自觉地在“作者”那栏添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满意。
三中的学生喜欢在学校外面买早点进学校吃，陆澄子在这上了大半个月的学，自然不能免俗。
学校外面的早点摊子很多，早点种类更是数不胜数，豆浆、油条、包子、花卷、焦圈儿、煎饼果子、韭菜盒子、鸡蛋灌饼和各种粥等等，如果时间来得及，还可以坐在店里享受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或馄饨，宛如美食天堂，陆澄子每天变着花样买，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乐趣。
“小姑娘，来点儿什么？”老板娘热情地问，说话的间隙手里还在不停地忙。
“煎饼果子和豆浆。”陆澄子说。
老板娘快速把做好的煎饼果子装袋交给前面排队的学生，一边问她：“煎饼果子要加火腿鸡柳吗？”
“不用，多放点儿青菜就行。”陆澄子说。
“好嘞！”老板娘熟练地摊煎饼、打鸡蛋、抹酱、放果脆和青菜，全程不需要三分钟。
“谢谢。”陆澄子扫码付了钱，拿好东西转身，剥开吸管把豆浆戳开，一边喝一边往学校走。
“陆澄子！”郭宇一阵旋风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吓得陆澄子嘴里的豆浆差点喷出来，咳了半天。
于雪拿出一张纸巾给她，顺便拍了郭宇一脑袋：“看你把孩子吓的。”
“谢了，”陆澄子擦了擦嘴，“早啊你们。”
郭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出一口大白牙：“早！”
“哎，我想问一下，”郭宇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那天跟你一块儿来学校的女生是谁啊？”
“什么女生？”于雪好奇地问。
“我的一个朋友。”陆澄子说，“清明节放假的时候她来看我，我们来学校逛了一圈。”
“你们来学校干嘛？参观？”王焕好奇地问。
“是啊，”陆澄子说，“想看看我们学校长什么样，这会儿应该哭着闹着求她爸妈给她也转过来。”
郭宇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真的假的啊没想到你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哈哈……”
“没见识，”段淼淼鄙视他，“陆澄子经常开玩笑的好不好？”
马路对面的那条街，一个身穿咖色外套、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谨慎而狂热地看着她，犹如捕捉某种珍稀动物的猎人，眼底闪烁着发现目标的极度亢奋。
陆澄子似有感应，疑惑地看了看对面，但是除了各色各样的陌生人，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于雪问。
“没什么。”陆澄子笑笑，“赶紧进去吧，不然等会儿又迟到。”
郭宇想起上次迟到被抓的情形，刚停止的笑声再一次爆发。
于雪无奈地揉了揉耳朵。
体育课，久无人气的球场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
“所以你假期两天都跟小姑出去拍照了？”杨澧一边运球一边问，“我说怎么都不见你回消息，我还以为你失联了呢。”
“照片拍得怎么样？”王焕很有兴趣地问，“你掌镜吗？”
“一半一半吧。”林星野说，“小姑拍的比较多。”
“什么时候你给咱兄弟几个拍一组大片啊，”郭宇说，“毕业照有没有机会？”
“你离毕业还有点儿远。”林星野瞥了他一眼。
“不远，下个学期就高三了……卧槽，”郭宇菊花一紧，“下学期就高三了啊！”
“一惊一乍，”杨澧说，“高三怎么了，你一学渣念高几不都是一样的吗？”
郭宇指了指他，王焕笑得一颤一颤的：“是这么个理，但是直接说出来也太侮辱人了。”
“你们打球能不能认真点儿？”林星野说。
“能能能……”
元宝介绍小书的视频被老师发给了邓敏敏，小朋友被狠狠表扬了一番，邓敏敏非常欣喜。
“宝贝儿，你太棒了！”邓敏敏笑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奥特曼！”元宝的答案永远都是这个，一旁的林星野偷偷翻了个白眼，家里已经有了一箱子奥特曼，就不能要点新鲜的吗？
“行，妈妈给你买，”邓敏敏高兴地说，“给你买一个超大号的迪迦奥特曼！以后也要这么勇敢地在小朋友们面前介绍自己的作品，知道吗？”
“嗯嗯嗯！”元宝疯狂点头。
“我看到你做的小书了，作者好多哦，”邓敏敏说，“陆澄子和陆汉堡是谁？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是啊！”元宝眼睛一亮，继续疯狂点头，“陆姐姐就是上次救我的那个姐姐，汉堡她养的宠物！她对我可好了，这本小书就是在陆姐姐家做的！”
“真的啊？”邓敏敏笑得很慈祥，“那等我回家的时候，你带我认识一下这位陆姐姐好吗？”
“好啊！”
“你哥哥呢？”
“在这里！”元宝把镜头一转，对着林星野，“哥哥在画画。”
林星野把手机拿过来，暂停了手里的工作，看着屏幕里的女人：“什么事儿？”
“你上次不是说家里微波炉坏了吗，我在网上买了一个新的，快递过两天应该寄到了，你到时候去拿一下。”邓敏敏说。
“写的我的名字？”
“是啊，你的名字和电话。”
“知道了。”林星野说。
“小姑还没回来？”
“没，她还在照相馆。”
“那你记得叫元宝早点儿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邓敏敏说，“你画完了也赶紧睡觉去吧。”
“嗯。”
陆澄子的眼皮一直跳，她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征兆，总感觉要发生点什么倒霉的事。
走在路上感到阴风阵阵，仿佛有什么人跟踪她，但是回头一看，又什么也没有。
她甩甩头，暗暗嘲笑自己想太多。
应该是被宋清和吓的。这家伙为了提高她的安全意识，发了好几个“独居女子遭歹徒跟踪杀害”之类的新闻案例，她看了以后心有余悸，差点患上被害妄想症。
枯燥乏味的化学课终于结束，教室里响起学生们解脱的动静。林星野从抽屉里拿出两颗夹心巧克力，分了陆澄子一颗：“给你。”
“谢谢。”陆澄子把巧克力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包装，“你是不是很喜欢巧克力？”
“是啊，”林星野说，“补充能量粗暴有效，味道也还行。”
“那你一定吃过很多种类的巧克力吧？”陆澄子问，“按照喜欢程度给它们排个名？”
“我也只吃过十来种。”林星野认真地想了想，“排名前三的一个是费列罗，一个是我刚才给你的这种，还有一个是诺梵家含72可可原浆的黑巧。”
“以后要是送人巧克力，我就按照这个标准来参考了。”陆澄子说。
“……”林星野挑眉，“这不太好吧，我这个标准只适用于我自己。”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口味。”陆澄子说，“每个人的喜好都含有一定的大众化成分，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星野茫然地问。
“《月亮和六便士》里，你亲手写上去的啊。”
“……行吧。”林星野把巧克力剥开扔进嘴里，眼底泛出愉悦的笑意。
“那本书我才看了四分之一，可能得迟点才能还给你，”陆澄子说，“你急着要吗？”
“不急，我已经看完了，你慢慢看吧。”林星野说。
陆澄子看得慢，因为她要练琴，要写作业，要额外做练习题，还要把时间花在吃饭上厕所收拾东西等零零碎碎的事情上，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好好看这本书。所以对于这一点，她是很感激林星野的。
中国好同桌。
陆澄子背着书包一边走出校门一边单方面给林星野颁发了这个荣誉称号，忍不住笑了出来。
“澄澄？”
陆澄子笑容顿失，脑内乍然轰鸣。她以为自己出了幻觉，直到这个称呼更加清晰、更加响亮，并且含着一丝激动和欣喜。
“澄澄！”
陆澄子指尖发抖，背脊发寒。
她的称呼也就那么几个，关系亲近点的叫她的小名，白莹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她，别的全叫她的橙子。
叫她澄澄的，全世界只有一个——李良。
这个让她无数次在半夜惊醒的噩梦，就在她后面，只要扭头就能看见。
可她连看一眼都不敢，只能装作不知道，快步往公交站走。
我不是澄澄，你认错人了。
也许他不是找我的。
成成，程程，承承……说不定只是同一个读音的字。
他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
不会的。
“澄澄！”李良有些急了，跑着追上来，陆澄子感应得到，跟被人追杀似的，埋头就往前冲，但没一会儿就被他抓住。
“澄澄，你别跑。”李良抓着她的胳膊，脸色偏执，也有些憔悴，死死盯着她，激动地说，“我可算找到你了！”
“放开我，”陆澄子惊恐地看着他疯狂的脸，寒毛竖立，“……李老师！”
“澄澄，你别跑。”李良重复着这句话，狂热地盯着她的脸，“因为你，我已经被学校开除了，现在没有工作——”
陆澄子咬牙：“这是你自己的问题，跟我没关系。”
“是，是，我活该，”李良安抚道，“但我是真心喜欢你——”
陆澄子听到这些字眼就觉得恶心发毛，崩溃地喊：“闭嘴！”
“好好好，我不说这些，”李良妥协，“你转了学，我找了你很久，你别再跑了好不好？”
陆澄子咬牙：“……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本以为转走了就解脱了，却连做梦也没想到李良竟还能找到她。
这人渣又缠上来了，她该怎么办？
“我跟在宋清和后面来的。”李良说，“虽然跟踪不太光彩，但只要能找到你，怎么都无所谓，澄澄，如果你愿意……”
“滚！”陆澄子抬脚狠狠踢过去。
马丁靴的鞋尖踢到小腿骨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李良吃痛弓腰，手劲也松了些，陆澄子用力甩开，慌慌张张地冲上前面即将关门的公交车，也不管那是第几路。
李良没追上来。
她抓着扶手，气还没喘匀，脸色发白，眼泪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恐惧，或者两者兼有。
旁边有几个乘客奇怪地看着她，陆澄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憋着不哭出来。
她害怕极了。
李良是清明节的时候跟在宋清和后面来的，他是不是一直跟到了花半里，是不是知道她住在哪儿，又会不会三更半夜来敲门，这些她全都不知道。
陆澄子回到家就把门反锁，生怕他会撬锁破门而入，李良的变态程度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今天能逃脱也只是侥幸而已。
她把手机拿出来找到陆青云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恐惧还是战胜了生疏，手指按键拨通。
“爸。”陆澄子捏着手机，小声喊道。
“什么事？”陆青云的声音极其平静，因为一直以来不苟言笑的关系，陆澄子甚至能想象到他此刻冷峻的表情。
“您……”陆澄子涩声道，“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半个月左右吧。”陆青云说，“近期肯定回不去，你有什么事？”
他冷淡的声音犹如一堵高墙，把陆澄子的求助全部挡了下来，她苦恼地闭了闭眼：“没，我就是问问。”
“没事就挂了。”
陆澄子又打电话给陆南之。
“怎么了？”陆南之问，“电脑出问题了？”
“不是。”陆澄子说。
“那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最近忙不忙？”陆澄子有点难以开口。
“忙啊，我要上课，要兼职，还要准备比赛的事儿，这一天天连喝水都能噎着，怎么可能不忙。”陆南之说。
“……哦。”陆澄子有点沮丧。
“怎么了？”陆南之察觉到异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新同学欺负你？”
“没有，他们对我都挺好的。”陆澄子小声道，“……是李良。”
“他？”陆南之皱眉，对这个欺负妹妹搞贺岚的恶人没有任何好感，“他又做什么了？”
“他又出现了，”陆澄子声音带着焦虑不安的哭腔，“我害怕。”
“你是说他找到阆城去了？”陆南之语调一扬，“他对你做什么了没有？”
“现在还没有，但是他一直跟在我后面，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陆澄子说，“你有空的话能过来一趟吗？”
“我尽量。”陆南之深呼吸，“你这阵子当心点儿，如果遇到他，记得收集证据，应付不了就求助同学和老师，实在不行就请假不要去学校了，免得路上被他钻了空子，他要是敢伤害你，一定要报警。”
陆澄子听着这些嘱咐，慌张的心终于从混乱的跳动中停了下来：“好。”
挂了电话，陆澄子死撑着写完作业就去睡了。半夜被噩梦吓醒一回，第二天上课有些走神，一直在想今天李良是否还会在学校外面等，中午放学的时候连校门都不敢出，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了饼干和牛奶凑合，但没能吃下去。
“陆澄子，”贺立照例在上面点名，“你来说一下第三题的答案。”
陆澄子找回思绪起立，捧着练习册沉默了许久。她没做这道题，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很混乱，根本无力思考，上面的已知条件对她来说仿佛天书。
“选哪个答案？”贺立问，不少人觉得奇怪，向来回答问题又快又准的陆澄子这会儿怎么卡壳了？
“……抱歉，”陆澄子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我没做。”
旁边的林星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坐下吧，专心上课。”贺立摆摆手，敲了敲黑板，“因为外界对气体做正功，且气体的内能减小，所以当气体温度降低时……”
陆澄子坐下来，把椅子拉好，神色迷茫地看着黑板。
“你怎么了？”林星野低声问。
“没，”陆澄子提笔写着公式，“中午没休息好而已。”
林星野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顿时精神了起来，只有陆澄子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后来想起自己可以混在人流里出去，毕竟人多，李良不敢拿她怎么样。
她像一只侥幸逃回洞里的小白兔，迫于饥饿不得不再次出来觅食，小心翼翼地在洞口观察外部环境。
李良不在外面。
陆澄子松了一口气，放心地上了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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