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清风飞翔在郑县往封州的官道上空，见已到封州城门口，抖了抖身上的冷气，稳稳落在从周旭马上下来的上官澍肩头。今日来封州，便是来给孩子们寻先生，她之前学过马术，技术只能算一般，只能让周旭带上上官澍。
吴掌柜早已等在城门口，见到三人开口唤道：“女郎。”
牵着马走在封州城，吴掌柜边汇报，郑县那边客栈已稳定，他交给信得过的小厮，按照清琇的吩咐来封州这边寻合适的地段开客栈，“地方已经找好了，现在在商谈价格。”
清琇点头，“此事你与清夕对接便可，教书先生可寻到合适的？”
“寻了些有声望的，只是他们一听说是去…寨子里，便都回绝。”吴掌柜一脸为难。
清琇走到一处集市口停下，已快过年，集市颇为热闹。只在角落坐着几个衣衫单薄的书生摆着简陋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几个竹简几块粗麻布，似是为人写信所用。
沈钧流见一容颜绝美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走到近前，二人双颊皆被冷风吹得微红，看来赶了不远的路。
“女郎可是要寻人写信？”他将手放入薄袖里悄悄揉搓暖和些，今日母亲的药钱可得靠这一单。
由于现下用的是竹简这等笨重的传播方式，文化传播速度慢。许多书籍竹简都在世家手中，导致普通老百姓想读书成本极高，往往供到秀才就差不多到头了，一是束脩昂贵，再是想拜到一个拥有众多书籍的世家名下太难了。且昕元朝实施的是举荐制，就造成了寒门再难出贵子。
而在此情况下还能坚持读书的普通人，对学问该是怎样的赤子之心。
“我不写信，我想请先生们教导我寨中的孩子。”清琇也不拐弯抹角。
“寨中？”坐在沈钧流旁边的孟亭彦忍着打抖好奇询问。
“嗯，郑县清风寨。年后学堂便会建好，到时会寻来书籍，先生们亦可在学堂继续学问之路。”
旁边最边上的书生斥道：“胡闹！竟要我等读圣贤书之人去土匪寨里教书，无知妇人如此辱我！”
周旭眼眸微眯，泛起杀意，手欲摸上腰间长刀。清琇抬手制止，对那书生道：“圣人云：有教无类。我来此，不过是见着了先生们对学问的赤诚坚持罢了。若先生们不愿，清某告辞。”
“女郎留步！”沈钧流起身行礼，“是我等唐突，有负圣人言。在下沈钧流，乃这封州小小秀才，原也愿往，只是家母病重，不能没人看顾，只能再负女郎一番好意了。”
“若先生真心愿往，可带上令慈等一应家眷，明日辰时于城门口相见。”又取下钱袋，“里头有几块碎银，天冷了，为令慈多添些保暖物件。”说罢不等沈钧流回话，带着几人离开。
他摩挲着荷包，呐呐感慨：“此女不凡…”又对孟亭彦等人道：“孟兄，你们可愿随我一起？沈某预感，若错过这次，怕是再难攀上那登天梯…”
第二日辰时，昨日的五个书生竟都带着家眷行李来了，本以为就沈钧流会来。清琇准备的两辆马车显然不够，便又让吴掌柜租了四辆马车，一家一辆。待马车车夫就位，一行人赶回郑县，清琇骑马路过吴掌柜马车，正好吴鹏拉开布幔，二人相视一笑，“吴掌柜这些日子都在外面风餐露宿的，此番回去便好好休息一阵过年吧。”
“那敝人恭敬不如从命了。”吴掌柜笑答，看着清琇策马往前去，想起酒楼初见到现在，果真是：缘，妙不可言。
沈钧流的马车里，他的母亲王氏还掀着布幔看那窈窕身影逐渐远去，沈钧流将布幔拉严实故作严肃道：“母亲，外面风大，今日刚见好的病情不敢再吹风了。”
王氏用帕子捂嘴轻咳了几声，连声道是，“钧儿，那位女郎可是你说的那清风寨主？”
“嗯，听吴掌柜说的，还有旁边的孩子是她弟，与她弟共乘一马的是清风寨二当家。对了，清寨主尚未婚配，到郑县还得些时辰，母亲稍作歇息吧。”他将母亲可能要问的一并答完，一边铺上昨天刚买的厚褥给王氏垫上。
而王氏也被儿子噎得无话可说，刚好有些疲累，便也睡下。
由于带着马车，回程便慢了些，燕鸣寨地方更大，清琇考虑了下还是决定把学堂定在清风寨。上山寨她没盖完的那些已被那些伤兵们有事没事的上趟山盖完，正好将新建的一部分划出来用作学堂和教师宿舍。
一行人到了清风寨，郑敏言已在下山寨等候，清琇示意了下身后，“这是我请的先生和他们的家眷，安排学堂附近的屋子，让大夫给他们看看，尤其沈先生的母亲。”
郑敏言点头道：“知晓了，庞武派人来说找到擅长栽种的农人了，树苗也都找好了。”
“好，我这就去看看。”说完便转身带着上官澍与周旭准备下山，行至沈钧流等人跟前道：“先生们，实在抱歉，寨中事务繁多。”又对郑敏言道：“郑哥，好好招呼好先生们，切莫怠慢了。”见郑敏言应是才一一颔首离开。
花婶与清宜清心清宣三人在厨房准备着晚饭，自从上次厨房人手严重不够来过后，得了闲她们便会来帮忙。见荀二跑来，花婶问道：“荀小二，看见女郎没？”
荀二摇了摇头，“郑叔说女郎去燕鸣寨了，现在跟在他后头的那些人是来当先生的。”
“哎，女郎今天又不在清风寨用饭，这盅羊肉炖萝卜又得便宜小郑了。”花婶玩笑道。
清宜笑着道：“女郎他们刚攻下寨忙得脚不着地的，倒是便宜了郑哥被花婶养膘不少。”
众人笑倒一片，只清宣是个内向自卑的，与她们熟了后才显话多，笑过后忧心道：“只是我们与先生的家眷们该如何相处，他们会不会知道我们的事后不愿留下教孩子…”
花婶止住她的话，“宣儿，咱们是苦命了些，但比她们也不差什么。如今女郎带着咱们日子越过越好，她做的决定自有她的道理，你还不相信女郎吗？”
清宣想到女郎，内心不再忐忑，“信，自是再信不过的。”说完又显几分女儿娇羞，“若是女郎是男子就好了，便是嫁与她做妾，心里也欢喜。”
“不行！女郎是我的！”清心立马驳她。
清宜不肯了，“你们俩怎么总想吃独食儿呢！女郎就不能是大家的吗！”
又是一番笑闹。
转眼已至年关，郑敏言作为后勤这几日都和他的马一起过了，每日来回的采办年货。清琇周旭等人在燕鸣寨也是恨不得一人掰成两个用，翻土的翻土，筑墙的筑墙，种树的种树，建房的建房。绣房也忙，这不是来了几个先生和他们的家眷，衣服被褥等都得备两套。厨房也因为新添的人口忙上几分。清夕管账房的到了年关那就更不用说，打算盘的手指翻飞，都快练成无影手了。
此时最清闲的竟是平日最忙碌的吴掌柜，他走进账房领工资，有些诧异，“清夕姑娘，是不是给错了？怎么多了五十两？”
清夕头也不抬还在看账，“没错，女郎给每人的年底分红，说吴掌柜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该多分些。”
吴鹏眼眶微红，何曾有幸，能遇到如此信任他又仁厚的主家。清夕见吴掌柜动容的站着不动，抬头笑道：“吴掌柜，这分红啊大家伙都有的，只是多少的问题，按工作份量定的。您哪就拿这分红给单山单林买点饴糖零嘴吃吧。”
“五十两都买饴糖？那两家伙怕是做梦都得笑醒！”说笑两句，便离开账房往住所走去，只这暖乎劲儿，任这冬风如何吹也下不去。
除夕这日，大家都放下手中事，好好的聚了一日。清琇难得清闲，与大家一起坐在院中看着孩子们玩闹，王氏病已大好，就坐在她旁边不远，见此情景不由感慨：“与那世外桃源也是不差了。”
清琇问了王氏的病情，又与她笑着寒暄几句。二人相谈甚欢间，周旭走了进来，清风寨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他便自然的到她身后耳语几句，清琇向王氏歉然一笑，与他一同离了院子。
清月嘟囔了句：“明日都过年了怎还不得清闲。”
清宣接了句嘴，“就是。”
清晨放下趁着空闲绣的荷包，一个个点着额头过去，翻着白眼道：“还不是为了养你，你，你，你…”
一路点着转个身差点点到了上官澍额头，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小公子，您怎么在这？”
院里登时笑作一团，上官澍也笑道：“清晨姐，没事的，我姐姐本就是为了养我才忙成这样的，还有清风。”
清晨清了清嗓，“那奴家就点啦——”
上官澍今日穿的虎皮毡帽虎皮袄，她作势虚虚一点又瞬间弹开，捂着胸口道：“奴家的小心脏哟，今日也是体会了一把老虎头上拔毛儿的感觉了。”
院中笑声不断，王氏与另外几个先生家眷都笑得腹痛，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拿手帕揩眼角笑出的泪花。
而此时清琇与周旭已到了密室，孟俨一脸饱经风霜，原本就不怎么白的脸更黑了，在这灯光昏暗的密室显得牙特别白，身旁还站着一比他还魁梧的汉子。见周旭回来，他一脸激动，“将军，俨子不负所托将信送到。萧逸将军看了信激动不已，便与我一同赶回。”
他将身子让了让，萧逸便走了上来，“你小子！”说完一把抱住周旭。又对清琇俯身一拜，“多谢清姑娘对澍儿诸般照顾。”
清琇将萧逸扶起，对孟俨道：“你先去梳洗一番吧，庞武他们等着你呢。”
孟俨看向周旭，见他点头才退下。
三人在密室谈了许久，感觉差不多了，清琇起身，对萧逸道：“萧三将军，今日便住在阿澍院里吧，明日我送你下山再将稻种予你。萧家在虔城本就是大家族，屯粮会比我们小门小户容易不少。”
萧逸亦起身对清琇拱手行礼：“多谢清姑娘，我会注意言辞。”
清琇回礼后离开密室，天已大黑。上山寨饭堂坐不下这么多人，便索性把桌子都摆在了外头，寨里人都热闹哄哄地坐在一处，冬夜也就不觉得多冷。只是主位空着的两个位置，让人心里也觉着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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