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高考，热闹程度堪比法定节假日，大街小巷里弥漫着严肃紧张的，考生和家长的殷殷期盼氛围。

        电视里的新闻里、手机的推送里也都是高考相关——出租车司机组成爱心车队接送考生，早餐店老板好心给考生送去落下的准考证，群众自发协助交警疏散车辆……

        不过这一切都和于静沐无关，她睡了个舒服的懒觉，清晨依稀听见陈女士絮絮叨叨跟着陈进航出门的声音，很快又睡着。

        醒来后简单吃了早饭，就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换好衣服拿上钥匙便出了家门。

        途中顺路到复印店里取了定做的横幅，打车去篮球馆。

        于静沐和女生们约好在篮球馆入口会和，下车赶到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太阳炙烤大地，高考的天气也是门玄学，接连下了一星期雨的北城，在这一天放了晴，万里无云。

        一群女生分几撮挨在一起打着遮阳伞，见于静沐小跑过来，挤出位置让她进到伞下。

        瞥到她手上拎着的东西，小凌好奇地问：“啥啊这是？”

        于静沐晃了晃纸袋，神秘兮兮地笑，“涨士气用的！”

        一行人挺直腰板走进篮球馆，二中的女生和几个替补已然坐在看台上，男生们在场上热身。

        两拨人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交汇，电流在中间穿梭，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蔓延在空气中。

        五中女生在于静沐的带领下，选在最佳观看角度的位置坐下。

        “灯泡！”于静沐双手放在脸颊两侧充当喇叭，喊道，“我于汉三过来给你加油啦！”

        于静沐声线清透甜美，这一嗓子，不止赵明回过身来，球场上的一众男生和二中女生纷纷投来目光。

        她着一身浅粉色连衣裙，上面缀着颗颗草莓，原是容易穿出土气的款式，穿到肤□□致的于静沐身上，只显娇俏可爱，让人移不开眼。

        场上赵明朝她挥手，爽朗一笑。

        于静沐从纸袋里拿出横幅，依次递给两边女生，试着铺开举起来。

        “哇！”小凌惊呼，“沐沐你还做了这个！”

        平铺开来，红底黄字，“五中必胜！灯泡最亮！”八个字的口号赫然印在上面。

        于静沐得意挑眉，“必须必！”

        “但是这个‘亮’字是不是印错了，不应该是‘靓仔’的‘靓’吗？”

        “呆啊你，”于静沐笑吟吟地戳她脸颊，“灯泡当然要亮啊！”

        一群女生你推我挤，嬉笑成一团。

        比赛正式开始，气氛逐渐严肃起来。

        五中女生高举横幅，声音响亮地喊着加油的口号，为首的于静沐在前排激动得蹦蹦跳跳，扎起的双马尾在颊边晃来晃去，灵动活泼。

        一声声热烈的“加油”声中，男生们轻松夺球、传球、扣篮，动作行云流水。

        二中的女生不甘示弱，卖力高喊，奈何男生们不争气，到手的球一转眼的功夫就被抢走了。

        不多时，上半场比赛结束，中场休息。

        五中毫不意外地占领优势。

        赵明下了场，咕咚咕咚灌了一瓶矿泉水，就大汗淋漓地走上看台，一屁股坐到于静沐前面。

        队友递给他擦汗的毛巾，他接过，随手擦了擦，转过头看向于静沐，桀然笑道：“小爷帅不？”

        于静沐看着他明亮的双眸，浅白一眼，佯装不屑道：“少自恋好吧。”

        后面女生嘻嘻哈哈地替她回答：“帅帅帅！我们灯泡最帅啦！”

        赵明握住于静沐的手腕，小孩子耍赖似地来回晃，不依不饶：“沐姐你说。”

        于静沐嫌弃地抽出手，眉间微蹙，“都是汗，脏死了！”随后展颜一笑，双手竖起两根大拇指，“帅！我们家灯泡宇宙无敌天下第一帅，行了吧？”

        男生女生们听见了笑个不停。

        “队长你怎么能逼人说谎呢？”有男生调侃。

        赵明也不理，欢喜之色填满整张脸，继续和于静沐闲聊，直到下半场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才起身走向球场。

        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总能将内心纯粹的喜欢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无所顾忌，大胆又热烈。

        有女生感叹：“咱们灯泡可真是个大暖男。”

        于静沐闻言笑了起来，“你是想说他中央空调吗？”

        “仔细一看，其实灯泡长得还挺帅的，是受女生欢迎的类型。”曾盈盈跟着评价，手肘怼了怼于静沐，“你说会不会真有女生暗恋他？”

        灯泡是典型的中式帅哥，浓眉大眼身材高大，阳光又健气，抱颗篮球往那儿一站，活脱脱校园剧男主角。

        可惜这么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于静沐远远望着，不以为意，“如果他是个哑巴，或许有可能。”

        球场上喧闹激烈，高高瘦瘦的男孩们挥汗如雨，肆意绽放独属于青春的光彩。

        输了上半场的二中球队萎靡不振，下半场几乎白送分，最终成绩一位数比两位数。

        胜利毫无悬念地落到了五中这里。

        少男少女们欢呼着击掌，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讨论着一会儿去哪庆祝。

        末了，定在两条街外的朝鲜冷面馆。

        残阳红胜火，几抹薄云点缀天穹。

        正当年的少年们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一行人压在马路上，浩浩荡荡地走去目的地。

        于静沐喊了一下午嗓子都喊劈叉了，不想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们侃天侃地，偶尔搭个腔。

        她垂着头摆弄手机，一张张翻看球场上抓拍的照片，选了几张帅气的，又挑了几张动作滑稽的配上字做成表情包，凑足九宫格，发了条朋友圈。

        不一会儿，点赞的红点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于静沐点进去随意扫一眼，竟看见一个并不常见于她朋友圈的头像夹在一众花花绿绿的头像之中，略显突兀。

        一看备注，是陈进航。

        于静沐想起来，看在他任劳任怨地给她补习的份上，前不久把他从屏蔽列表里拉了出来。

        真闲，高考期间还有心情刷朋友圈。

        熄了屏，于静沐抬起头，余光中瞥到略微眼熟的街景。

        她偏过头去看，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原本喧嚣热闹的校园在此刻静得像一座荒城，夕阳染红天际，晕染至一幢幢庄严肃穆的教学楼，添上几分生气。

        视线下移，大门口“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一排烫金大字依旧灼目。

        真快啊。

        再过二十四小时，陈进航他们就彻底解放了。

        于静沐一时记不起陈进航到底在她们家住了几年，毕竟她一直看他生厌，能无视就无视。

        回想起来，陈进航的高中生活也够无趣，终日书本相伴，没有疑问的成绩，简单的社交，无风又无雨。

        再过不久，他就会离开了。

        她等夏天等秋天，终于即将迎来这一天。

        想想就开心，开心得都忘了笑。

        不远处，在地上啄食的一群鸽子在同一时刻扑棱翅膀，腾空飞起。

        ——向广袤天空，向宝贵自由，向遥不可及之未来。

        “沐姐！傻站哪儿干啥呢？”

        “……怎么说话呢你！”

        于静沐小跑归队。

        -

        与高考相比，中考就显得低调多了，揪心的考生与家长可能只占一半多。

        譬如于静沐家的陈女士，之前隔三差五唠叨她考不上高中，真到了中考那天还有闲情逸致去打牌。

        反观陈进航，煞有介事地非要送于静沐去考场。

        于静沐白眼也翻了，嘲讽的话也说了，那人还是油盐不进，只得任由他去。

        于静沐心态平和，中考对于她同平时的模拟考无异，轻轻松松应对，心思全在放假后去哪玩儿上。

        考完试的那天下午，陈进航站在校门口，一身白衫长裤，双手插兜，含着笑等她走过来。

        “恭喜我们家小沐步入高中生涯。”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仿若冬日青松，蕴着刻在骨子里的自信。

        “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上？”于静沐没好气道。

        陈进航垂眼望着她傲娇的表情，目光温润，罕见地开起玩笑：“直觉。”

        最终成绩下来，果真如陈进航所说，进一所普高不难。

        陈女士看着成绩表对照分数线，总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把陈进航夸得天花乱坠，夸他“教妹有方”。

        还不忘把他考得省理科状元的事连带着夸，尽管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和各路亲朋好友邻居炫耀了个遍，说得嘴唇都起了皮。

        于静沐听得尴尬，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卧室，陈进航忙跟上来欲言又止，她快速关门，把他堵在门外。

        烦死了。

        她联系于林刚问她去深圳的事，于林刚回答得模棱两可，一再追问下，才告诉她陈女士不同意。

        于静沐火冒三丈。

        她等了那么久，咬紧齿关在有限的时间内把初中三年的知识一口气吞下去消化，就是为了转学手续能办得更顺利些，早日离开这座城市。

        找陈女士理论，陈女士只会说些“翅膀硬了”、“考个擦线的分数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才学会走就想着飞”之类贬低她的话。

        于静沐忍无可忍，第一次当面顶撞，陈女士又反过来指责她对父母无礼，不体恤父母的辛苦……

        一肚子委屈憋在心里，于静沐愤愤然和于林刚诉苦，后者表示会再帮她劝劝陈女士。

        这下于静沐反应过来，两个人是在打太极呢，却还是忍不住抱一丝希望。

        她非去深圳不可，在陈女士打击式教育下，她早晚得疯。

        ……

        暑假一来，吴子雄那边也开始躁动，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约于静沐出去玩，都被她想办法推脱了。

        借口是现成的。

        陈女士同事的老公在市文化宫附近租了层楼，办了个法语班，陈女士说什么都要把于静沐塞进去，美其名曰——“多学一门，多一条路”。估计就是想给同事捧场，在单位收买没用的人心。

        比假期上兴趣班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要陈进航陪读。

        像被监控一样，太憋屈了！

        照往常于静沐肯定不干，但陈女士说只要她乖乖上法语班就会考虑她去深圳的事情，便打算为了达成目的忍一忍。

        于静沐让赵明找人打听过，他说这吴子雄过去女朋友都是“月抛”，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死缠上她了。

        这天，于静沐坐客厅沙发里，电视看到一半，手机铃响，又不得不应付吴子雄的邀约。

        去是不可能去的。

        别说不适应他们玩的花样，就吴子雄那平凡的长相和粗俗的谈吐于静沐都不想再见。

        还不如张尧呢，她发现她还是喜欢文弱书生气的，油腻社会哥达咩！

        指尖在屏幕上啪啪打着字，被头顶突如其来罩上的阴影吓了一跳。

        于静沐抬头一看，陈进航颀长的身形映入她眼底，即刻心虚道：“你干吗啊？也不出声。”随后赶紧把手机锁屏了。

        但他显然已经看到了屏幕上暧昧又露骨的文字，面上诧色难掩，清淡的嗓音中暗藏愠怒：“小沐，你还在——？”

        事已至此，所有的解释都像是狡辩，于静沐索性故意呛他：“对！你妹妹我还在甜蜜地谈着恋爱，和又酷又拽的大帅哥！”

        似是未曾料到她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陈进航眼神一顿，面色惨白，薄唇几经翕合，才放软语气，缓缓道：“开学我就去北京了，我希望你能学会好好保护自己，明白吗？”

        不知被他的哪句话刺激到了，于静沐后脑勺附近的神经突突地跳。

        “说得好像你一直在保护我似地啊，”于静沐觉得荒唐，冷笑着站起来拍了拍他胸口，一字一顿强调般地道，“我这个男朋友特别厉害，他会保护我的，用不着您老人家费心！”

        后面发生了什么，于静沐全忘了，只记得他苍白无色的嘴唇，和被疑惑和苦闷浸得朦胧的眉眼。

        可能又像之前每一次那样，陈进航唐僧似地苦口婆心念叨她几句，又被她怼得嘴上抹了502吧。

        反正自那天起，陈进航再也没主动和她说过话。

        想到陈进航也会闹脾气于静沐就觉得好笑，好像等着她哄似地，怎么可能呢？

        想得美。

        原本因为补习而靠近升温的关系，重又降到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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