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村落
“胖叔，我们现在去哪儿？”大黄看着胖子，仿佛没事发生一般。
胖子轻叹了一口气：“我叫孟唐，你叫我孟叔叔吧。”
“哦，我们去哪儿，胖叔叔。”
孟唐与大黄沿着石阶一级一级走着，听着院内的喊杀声，心中愤恨难平，思绪万千。他咬牙向身后望去，那高院已渐渐远离，灰墙红瓦在山顶云雾间若隐若现。
他凝望许久，吐出三个字：“去东扶。”
“东扶国？是在我们大宁朝和北魏之间的那个国家吗？”
“是。”
“那地方听说不是乱得很吗？”
“越乱，越有可谋。”胖子挪着步子，神色苦闷：“你这年纪，怎会知道这些？”
“东扶靠海，连着大宁，北魏，还有南梁，大燕，不是跟诸国争斗，就是跟海盗打仗，朝内也是党争不断。东扶迟早会灭亡。”大黄一字一句地说到。
“懂的还不少，他教你的？”
“老头子提过，柳叔也教过。”
“哪个柳叔？柳道离？”
“嗯。”
孟唐轻哼一声：“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黄没有反驳，却把孟唐这话听进了心里。
他牵着孟唐的手，穿林越溪，缓缓地走着。孟唐因为带伤，步伐有些沉重，见大黄沉默不语，想起王动之托，重重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大黄。”
孟唐一愣，阴郁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我院里的狗就叫大黄，哈哈，哈”笑着笑着，突然鼻子一酸，悲愤涌上心头：“去你妈的巡政司，连条牲口都不放过，老子誓报此仇。”
大黄轻轻问到：“跟老头子在里面打架的，都是巡政司的人？”
孟唐重重点了点头：“就是那巡政司，天杀的狗官恶贼。”
“只有巡政司，没有别的人了，是吗？”大黄又确认了一遍。
孟唐看了他一眼，没多想：“是。你一直问这个做甚？”
他见大黄不做声，以为是害怕，宽慰到：“既然你听过巡政司，当知其手段狠辣，杀伐果决，不过，不必担心，你爹进去了，就不会有人还能活着走出来。”
“我知道。”大黄的声音很轻：“他也没打算活着离开。”
孟唐心知肚明，半晌不语。
“你爹，是怎么受的伤？那般严重，何人所为。”
大黄没有回答。孟唐见他不说，也没有追问。
一大一小，身影渐渐隐没在山林之间，依稀听见孟唐的自语。
“这世上能伤他如此的人，不多啊。”
两人沿着山间林道，一路向东。虽说暂时不担心有人追赶，但孟唐为了小心行事，都是日出而歇，日落赶路。十数日的路程，这天清晨，两人来到大宁与东扶交界的一个小山村。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打听这村里能否有空屋借宿。”孟唐让大黄坐在磨盘旁的一处草堆上歇息，自己走到不远处几个农妇跟前，一句接一句地聊着。大黄盘坐在草垛上，左顾右盼，打量着这个宁静的村落。
几个比自己年龄稍小的孩子在嬉戏追逐，他们走走停停，时不时躬身瞧瞧鸡圈，又跑到大树旁向上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不一会儿，几个小孩经过大黄跟前，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啊？从来没见过你。”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开口问到。
“我叫大黄，今天刚刚路过。”
“噢。你玩捉迷藏吗？”那小胖子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有些害羞地问。
几个孩子一听，也来了兴致：“对对，多个人，一个帮忙找。”
大黄问到：“你们在找什么？”
小胖子说：“找小草啊，她最会躲了，每次都找不到她，每次都要到吃晚饭了，她娘喊她，她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了出来。”
小女孩接过话：“是啊是啊，小草最会玩捉迷藏了，你跟我们一起找她好吗？”
大黄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等我叔叔，你们去吧。”几个小孩有些不依不饶，一心想找大黄当帮手。
连日黑白颠倒地赶路，大黄有些倦懒，笑着打岔：“这儿视线好，我帮你们在这儿看着，如果看到小草了，就告诉你们。”
小胖子一听，点了点头：“这样也挺好，那我们走！”
刚想跑开，那个小女孩突然拉住他们：“哎，等一下等一下，可是大黄不认识小草啊，他没见过，怎么知道谁是呢。”
“噢，对的对的。”小胖子恍然大悟，摇晃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小草很好认的，她只有一只手，你看见了，记得告诉我们。”
“一只手？”大黄心中虽有好奇，却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了，几个孩子便四散跑到其它地方，接着玩去了。
孟唐走了过来，肥硕的身子靠坐在草垛上，喘着粗气：“给了两钱，一会儿给我们收拾间屋子，今日咱们就住这儿，到了夜里再接着赶路。”
“噢。”大黄拨弄着脚边的几颗碎石子，轻声应着。孟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开口问到：“这一路也不见你问我山上的事，你爹为何救我，你不想知道？”
大黄把石子踢到一边：“老头子自有他的理由，我知道跟他打架的是巡政司便行了。”孟唐听见这话，脸上浮现出一丝如见故人的神情，轻声笑了笑。
“天真热。”孟唐甩着袖子，不停扇着风，左右张望着。他挪动着身子，在草垛上找了个松软的地方，向后靠去。草垛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声音，大黄眼角微微瞟了瞟，没有说话，孟唐却也没有察觉，自顾自地扇着风。
“两位，就在这儿凑合歇息吧。”一个农妇领着孟唐和大黄，站在山腰一间草屋前。
门很窄，墙板间微微有些漏风，孟唐探着脑袋往里望，抬脚向里走去。刚迈一步，没想到肥硕的腰腹一下子卡在门框子里。
“嘿哟，这门忒小了。”孟唐用力挪了挪身子，草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几缕干草混着灰尘，映着晨光，从屋顶飘落下来。
大黄被逗得哈哈大笑，那农妇也是忍俊不禁。
“胖叔，你再挤挤，这草屋怕是要塌。”
天原本就热，孟唐被卡出一头汗：“别说话别说话。”
他喘匀了气，使劲一吸，那便便大腹好歹是往里缩了几寸。好不容易总算进屋了，一口气卸下来，肚子像是海波浪，一层层地晃悠着。
大黄乐个不停，农妇也是爽朗：“城里人就是油水好，咱们村可从没见过大爷这样的身形，我们可羡慕得紧。”
孟唐似乎也习惯被人如此评价，见怪不怪，朗声道：“这位大姐，我叔侄俩赶路有些乏了，要没什么事，就想歇着了。”
农妇点头离开，远处那几个小孩还在四处撒欢，似乎仍在寻找那个叫小草的玩伴。
合上门之前，孟唐特意探着脑袋朝屋外左右观察了一番，确认并无异状后，呼地躺倒在床板之上，用力地伸着懒腰：“脚都走酸了，哎哟。”
大黄在屋子里左右张望，巴掌大的小屋，他却来回看查了许久。孟唐伸展着粗壮的胳膊，挤眼看向大黄：“你在做甚？”大黄张望地差不多了，抱起一些干草，在地上铺成一个小床，喃喃道：“到了一个新地方，先看哪儿能逃命。”
孟唐眨巴着眼：“什么？”
大黄双手压在小脑袋后面，躺在草床上，盯着屋顶干草间泄下的缕缕阳光，若有所思：“万一杀人不成，至少要溜得快，不被人给抓着了，老头子教的。”
孟唐听他提起王动，也少了几分倦意，想起那高院灰墙，想起那句好好活着，轻叹口气，又怕大黄情绪低落，打趣起来：“那这屋子，你找着哪儿适合逃命了？”
大黄似乎快睡着了，说话含糊不清：“我都行，帮你看的，反正那门你是不能用来逃命，当心又被卡住。”
“小兔崽子。”孟唐嘴上骂了一句，深深望了大黄一眼，笑了笑，合上眼也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大黄被如雷的鼾声吵醒，揉了揉眼睛，看见孟唐一身横肉，四仰八叉地酣睡着。
他站起身，走到屋外，已是夜间，不知是什么时辰，看向山脚下的小村，玩耍的孩童已经不在，田里也没了庄稼汉，看来是一天的劳作已经结束，归家灶饭，准备歇息了。
“睡了这么久了。”大黄走到水缸旁，捧了些水洗了把脸，山泉水清凉，整个人一瞬便来了精神。
大黄抬头看了看天，心想着差不多该赶路了，便转身向草屋走去，准备叫醒孟唐。三两步后，身子陡然紧住了，有些不寻常的预感，身后这村子，似乎哪里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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