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欧小可答应着，加快了脚步，一下就来到了十奶家，十奶是村上的五保户，今年八十六岁了，她二十岁那年嫁到兰冲村来，刚嫁到这里三天，丈夫就被抓去当了国民党兵，后来听说战死了，十奶就一直守在这里侍奉公婆，她丈夫有两兄弟，弟弟结婚后只生了小海爸爸，夫妇俩刚把小海爸爸拉扯成人就相继去世了。小海爸爸结婚后，也只有小海一个孩子，小海爸爸是个老实人，可是小海妈妈却厉害得很，在十奶帮她带大小海后，就嫌弃十奶老了，不中用了，不愿意抚养十奶，也不让小海爸爸帮衬她资助她。很受村里人鄙视。十奶年纪大些后，村里人都这个帮柴那个帮草地帮衬她，她种不了田了，欧元成就将她的田承包了去种，随便她吃多少米就上他们家去拿米。至于青菜，村上人都会随时招呼十奶上自家地里摘青菜去。帮衬十奶最多的还是欧元成一家人，他们本来有意要将十奶接到家里来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十奶死活不愿意，欧元成一家只好尽力帮她，砍柴割草啊，种田种地啊，还隔三差五地请她到自己家来吃点好吃的，给她送这样送那样。所以十奶对欧元成一家人总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感激之情。

　　十奶一个人住着一幢有四个房间加一个堂屋的大瓦房，房子虽大，但是很老了，也有些破旧了，经历了七八十年风雨，外墙的泥巴很多地方已经剥落，上面还住着很多麻雀，这些懒惰的麻雀不自己做窝，专到人家的泥墙上去打洞住，把好好的一面泥墙钻得百孔千疮的。木头门窗也有很多地方腐朽了。虽然十奶把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但是还是掩饰不了几十年风雨在这座老屋子身上留下的破败痕迹。这间屋子里一个房间用来堆放柴草，一个房间用来堆放杂物，一个房间用来做厨房，一个房间作卧室。

　　欧小可知道十奶堆放柴草的房间，进了屋就直接将那捆柴禾扛进那间堆放柴草的房间里，进了房间一看：房间里已经堆放了两大垛高高的柴草了，都差不多堆满了。欧小可说：“十奶，你家里都有这么多柴草了，你还要去捡柴禾呀？”

　　十奶说：“快过年了，就怕正二月下雨呀，要是连续下一两个月雨，家里柴草不够烧的话，想上山去捡都捡不到干柴的。多存些在这里，放心些。”

　　“呵呵，你们老人家做事，就是想得周到些。”欧小可放好柴禾，刚从柴草房里出来，就看到欧小海一脚跨进了屋里。欧小海是十奶的侄孙子，跟欧小可同年，比欧小可小半岁，个头却比她高了一头去了，因为姐弟俩同年，又都是独生子女，自小一块长大，所以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两个人自小就一直很要好。欧小可看到欧小海只穿了一件风衣，心疼地说：“这大冷天的，你棉衣都不穿一件，冻生病了怎么办？”

　　欧小海看到欧小可，亲热地叫了声：“姐，你回来了！我不冷，看看，里面穿着我女朋友亲手织的毛衣，暖着呢。”

　　欧小可一边应着，一边问：“你拎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些什么呀？”

　　“都是给我伯奶买的，”欧小海说，“过年了，给她买套新衣服。”

　　十奶看到欧小海来了，很是高兴，拉着两个年轻人到厨房里坐着烘火，十奶一边扒拉着火堆一边说：“这火还燃着呢，我晌午烧在这里的，记得我煨了两只红薯的，哦，在这，在这，还没烧焦，你们姐弟俩一人一个，吃了吧。”

　　欧小海一边忙着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一边说：“你先吃饭吧，伯奶，我刚从镇上回来，给你带了饭菜，还热着呢，趁热吃了吧。”

　　欧小可说：“小海带了回来，十奶你就先吃吧，要不我还说等下上我们家去吃呢，明天再到我们家去吃了。这红薯真香，好久没吃到煨红薯了。”

　　“爱吃哪天又来煨吃，屋里还有，我种在后面地上的，收了蛮多呢。”十奶说，“要不过了年，你带些上单位去吃，听说在城里买红薯吃都贵得很。”

　　“嗯，是蛮贵的，”欧小可说，“就我吃的这个吧，可能要两块钱了。”

　　欧小海歉疚地对欧小可说：“唉，说过无数次让她别再下地干活，别再上山捡柴了，就是不听。明天的菜我也给伯奶带了，我还说要不明天我悄悄地过来跟伯奶过个年呢，看，这是盐酒鸡，这是红烧鲤鱼，这是炖羊肉，都是我今天上饭店去买的。”

　　十奶十分开心地笑了，露出了一口整整齐齐的牙齿，欧小可问：“十奶你镶牙了？”

　　十奶高兴地说：“镶了，小海参加工作后，刚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就硬拉着我到镇上镶了牙，这牙好着呢，吃什么都嚼得动，我小海好啊，什么都给我买，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都是小海给我买的，我说你那么一点工资，不要老给我买吃的买穿的，得存点钱，找女朋友，娶媳妇。我劳动惯了，我们做农民的，不劳动吃什么呀？能做就做点吧，去做做事，也当锻炼身体。河边那个二奶，今年都九十岁了，她孙子媳妇孝顺啊，老叫她别再去种地了，让她在家玩着，你听听她怎么说的？她说我孙媳妇不想给饭给我吃了，老叫我别做事，不种地哪有饭吃啊？现在还照样天天扛了锄头去挖地种地。她背不驼，还能扛能挑，我都不能扛不能挑了，背驼了。”

　　“伯奶，我女朋友好着呢，不会乱花我的钱的。”欧小海一边将那些食物拿到碗柜里放好，一边从包里掏出棉衣棉裤棉鞋袜子帽子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她买给你的，她还说正月要来看你呢。”

　　“好好好，真是个好姑娘。”十奶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说：“买这么多，哪穿得了啊，小海，下次别买了，我老了，老人家穿得暖就行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要多买几套衣服，打扮得漂亮些。我们老人家有两套衣服，能替换就行了。”

　　“哪个讲老人家就不要穿得漂亮了？”欧小海说，“伯奶你放心，现在我参加工作了，有钱了，就不会再让你缺吃少穿了，我们学校今年集资建房，我和我女朋友申请到了一套房子，我们说好了，明年年底学校交了房，我们就将你接到学校去跟我们住在一起，也让你好好享几年福。”

　　十奶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连连说：“好好好！我们小海好啊。”

　　欧小可赞许地看着欧小海，说：“哪天你女朋友来了，带她上我们家去玩儿呀，让我也认识认识，小海，你们能有这份心，真好。”

　　欧小海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行，哪天她来了，我就带她上你们家去玩儿，小可姐，要不你在这里再陪伯奶坐坐，我先回去了，要不我妈回来看到我的车子，不见人，又在那里瞎嚷嚷。”

　　“好，你先回去吧，我等十奶吃饱了再回去。”欧小可说。

　　欧小海走了，欧小可对十奶说：“十奶，你看看小海多孝敬你。”

　　“是啊，小海可懂事了。”十奶说，“当年小海爸爸让我帮带小海，村上人都让我别帮，说不要去帮那个白眼狼，大家都知道小海妈妈的为人，都说帮她她也不会记你的好。我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是帮他们带了，并且从小就教他要听话要孝顺老人。小海这孩子，真是让我没白疼他呢。从小就懂事的，只是以前他妈看得严，不太敢上我这里来，有什么好吃的只能悄悄留着，有机会给我了才给。现在他工作了，自己有钱了，就可着劲地给我买吃的买穿的，拦都拦不住。”

　　“他要孝顺你，你干嘛要拦着啊。”欧小可说，“你辛苦了大半辈子了，也该享享福了，让你上我们家去你又不愿意去，还要一个人烧柴禾做饭。”

　　“小海要给我买电器呀，可我不敢用，就让他别买，买回来我不会用不敢用不浪费么，一个人烧水煮饭，也用不了多少柴禾的，这些柴草还不都是你爸妈和村上人给我弄来的，我能捡得了多少啊。”十奶说，“我一个孤老婆子，现在能过上这种日子，已经很知足了。政府也好，村上人也好，都这么关心照顾我，不缺吃不缺穿的，现在吃的可比我们年轻那时吃得好多了，我们年轻那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餐肉，现在你爸妈三两天就让我上你们家吃肉去，小海又经常给我买好吃的，这样的日子，知足了，知足了。感谢你们和政府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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