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张清清
趁着午饭的休息时间，吴娟花跑了一趟附近的劳务市场，替陈老板看看保姆的情况。
没文化的女人，有力气能干些的就去工地，和男人一样搬砖背水泥；没力气又上了年纪的，只能干点清洁和保姆的工作。
她从没接触过保姆行业，只能一个个去问，“你们这里招保姆吗？有专门带小孩的保姆吗？”
“那边那边，拿着身份证填好资料去排队。”会场里乌泱泱的人很多，到了饭点也忙得吃不上饭，负责人就有些不耐烦，随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吴娟花穿着劳保鞋，手上戴着防水塑料袖套，和那些挤在人群里等待工作机会的女人没什么两样，负责人把她认成了来找工作的。
她“哎”了一声，在外人面前她一贯是不声不响的，自己跑去看布告栏张贴着的招聘广告。
越看，她的心越是砰砰的跳动得厉害，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干保姆竟然这么赚钱。
光是打扫卫生，做两顿饭，工资随随便便就好几百。那些负责带孩子的育儿嫂更是赚钱，工资都上千了。这年代，连外企里的白领工资都不一定上千呢！
刚才陈老板还跟她说，让她找个手脚麻利可靠的，工资好商量，比市面上高一点也没关系。
她知道陈老板开工资一向是最大方的，她给铭源一天打扫两次卫生，工资都比别的地方高五十块钱。吴娟花好像突然发现了出口，久久站在布告栏前看着招聘广告。
“跟你说了排队在那边，你在这里看什么看！”刚才那个负责人看见她站在这里，没好气地说一声，又匆匆走了。
吴娟花一颗心砰砰跳，哪顾得上计较这些小事，转身离开了劳务市场。
今天是星期五，公公婆婆要从乡下过来，她得赶着回去做顿饭。
她到家的时候，公公婆婆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尿素口袋装着的大包小包堆了满地。张建难得在厨房里做菜，没沥干水的菜一倒进油锅里，“哗啦”一声，全是油烟，连关门都挡不住。
“还晓得回来，我们好不容易上来一趟，都不说去接一下，要是像我们那阵，哪里有你这种好福气。”婆婆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瓜皮吐得到处都是，看到吴娟花推门进来，歪着嘴说话刺人。
吴娟花不喜欢公婆，尤其是婆婆，从她劝自己把清清送给别人家养开始，她的心就冷了。
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照样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她把怀胎十个月才生下来的孩子送人，她做不到！
她不接婆婆的话，只把一篮子水果提进厨房去，准备洗洗再端出来。
“哟，买水果了？一个月挣几个钱啊，火龙果多少钱一斤你不知道？真是舍得。”张建瞧见那篮子水果，讽刺的话张口就来。今天老婆没跟着他去客车站接父母，他心里憋着气呢。
张建把厨房灶台弄得一团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吴娟花本来就看不惯，这会听他这么阴阳怪气，干脆把篮子往灶台上一扔，“这是人家老板送给我的！看我可怜，一天累死累活，连这种水果都没吃过，送给我尝尝！”
“男的？”张建手里的锅铲往锅里一扔，黑压压一张脸问她。
说起来，吴娟花长得不差，年轻的时候还有男孩子在她家楼底下给她弹吉他。只是不知道怎么瞎了眼，看上张建这个好吃懒做的男人。
她被这质问气笑了，两手叉腰，“男的又怎么样？人家是大学里的教授，你以为人家看得起我？人家就是可怜我而已！”
“小建——在说什么啊？”听见厨房里两口子乒乒乓乓的，老太太立马伸长了脖子来听，生怕儿子这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受一点委屈。
“没事！”张建恶狠狠朝吴娟花吼一声，端着他炒好的油汪汪一盘菜出去了。
厨房里油烟很重，她好像被熏到了眼睛，觉得生疼生疼的。
饭桌上，老太太一个劲地给张建夹菜，“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养家不容易吧？”
当儿子的乐呵着呢，觉得还是亲妈疼她，“不辛苦，哪有什么辛苦的，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吴娟花只吃自己面前的一小盘凉菜，腌菜蘸点辣椒也就吃了，没人关心她有没有吃菜吃肉。
看见老太太和张建那母慈子孝的黏糊劲，她简直要起鸡皮疙瘩，都四十多的男人了，还把幺儿当宝贝一样，生怕饿着冷着。
就凭他那好吃懒做的性格，全世界人死了，他都不可能累到自己一点半点！
饭桌上，老太太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小建啊，我们两个老的也活不到多长时间了，就想把坤坤带上来，到城里面来读书，我们两个也好照顾坤坤，你看呢？”
坤坤是张建的侄儿，张建弟弟在外面打工，两个老人就帮着带孙子。至于当初清清出生的时候，公婆可是连一声都没过问过，还没出月子，就催着她生第二个了。
张建筷子往碗上一放，吴娟花知道他的臭脾气，立马横他一眼。
坤坤被两个老的宠得不像样子，上回暑假来家里玩，把清清的布娃娃都撕坏大半，课外书也用黑笔涂得乱七八糟，要不是女儿哭着给她告状，她都不信才七八岁的小男孩会这么调皮！
张建对这侄儿也说不上喜欢，咳咳两声刚要开口，老太太就开始抹眼泪了，“先前跟你们说，怀了孕就到乡下来躲着，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好了，孩子被打掉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以后有个儿子能养老嘛！我七老八十的人了，难道还想要你们什么好处吗？”
“清清就是个姑娘，年纪到了就要嫁出去，以后谁来服侍你们给你们养老啊？还是把坤坤接到身边来养，老了也好让他来孝顺你们。”
听着老太太的哭诉，吴娟花心里只是冷笑。老太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没见谁来给她养老啊，一把年纪还在乡下弄那点土地。
张建嘴巴上说得好听，要让他回乡下去侍奉两个老人，比刮了他一层皮还难受！
男人不肯端屎端尿地服侍人，就逼着女人去，不去还要打你！难道养老光是女人的责任吗？他还是亲儿子呢，怎么就这么嫌弃自己爹妈呢。
老太太哭哭啼啼的，张建说不出回绝的话来，任凭吴娟花再怎么跟他使眼色，最后还是道：“让我想想吧。”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吴娟花把厨房门一关，“你头脑发昏了？把坤坤接过来，户口又不在这里，怎么读书？你找钱去给他交择校费？”
说起这事她就心口痛，女儿清清数学成绩不好，就想到补习班去补一补数学，但她当妈妈的拿不出补课费来。一问张建，他就装不关他的事，问急了，还冒一句“关我卵事”出来。
那可是当着女儿的面啊，说这些脏话，看着女儿清清眼睛里面的泪水，她恨不得把丈夫的嘴巴给撕了。
“我还没同意，你就这么咄咄逼人，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我爸妈好不容易来一次，都不要你侍奉老人家，你别给我找麻烦好不好？”
“是我找麻烦？”吴娟花气得脸涨得通红，声音拔高，双手跟着颤抖。
两人正吵得厉害，房门忽然传来咔哒一声，穿着高中校服的张清清走进家门，扶着门口鞋柜换鞋。
她连忙擦了一把脸，用围裙揩揩眼睛，“清清回来了，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这里有水果，妈妈洗给你吃。”
张清清看到门口摆着的鞋，本来就不算好的脸色跟着迅速垮下去，“爷爷奶奶来了？”
她心想，她大概是个不太孝顺的孙女，她一点也不喜欢爷爷奶奶。
“你别管这些，吃完水果就回房间去写作业，没你什么事。”妈妈刚把水果放在桌上，爸爸跟着就过来，一下子把水果全部扔在地上：
“爷爷奶奶来了，你看不都不去看一眼，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刚洗好的水晶葡萄被扔到地上，全摔了个稀巴烂。
“张建，你疯了是不是？”看着他高高举起的手，吴娟花想也不想就把女儿拦在自己身后。
张清清只梗着脖子看着爸爸，爸爸要打自己就打好了，这一巴掌打下来正好，往后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恨爸爸。
但老太太老爷子两个及时从房间里出来，劝阻张建，“好了好了，第一天就闹得这么厉害，让别人听到了好听吗？清清，赶紧给你爸爸认个错，让你爸爸消消气。”
张清清眼睛直勾勾看着奶奶，她知道奶奶是在自己和妈妈面前卖弄，表示只有她可以治住爸爸，别人说的话爸爸都不听，他只听奶奶的话。
爸爸想打她们就打她们，只要奶奶一句话。
她咬紧牙关不想开口，但妈妈已经披头散发哭着求她，“清清，你跟爸爸道歉啊，爸爸会打你的，你跟爸爸好好说，不要挨打好不好？”
她自己被打没关系，可是妈妈……她想起在厕所垃圾桶里看到带血的卫生纸，妈妈藏在房间里的药瓶子……
张清清喉咙里发紧，好半天终于一字一顿道：“爸爸，对不起。”
她刚说完，眼泪立马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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