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晨曦初起，天色渐白。
日与月共存于天际，一升一落。点点繁星消散，风起波动，锦鳞游跃。
金黄的树叶零零散散的落至树下，忽的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落叶。那落叶飘呀飘，些许落进泥潭，些许又卷回树梢，剩下的那些便飘至水间，浮于其上。
林含之居坐于听竹斋静室，正缓缓把茶叶滤出，将余下的茶水斟于茶壶。
太后听说她善于煮茶作字，还当着一众人的面夸赞过她性情温和，心中腹有诗书，便如同那花中君兰般。
可林含之心中清楚，她从来便不是什么兰花。
喜欢煮茶作字，原因有三。
其一是想闲暇时打发时间，又不想白白耗费时间，便就故作风雅。
其二是她身为世家嫡女，总归是要拿出点才艺来。可她又是五音不全又是手残的紧，弹琴作画这等极为风雅的事想都不用想。
正巧她的心却不同于其他世家闺秀的浮躁，事事都想争第一。便也就折中选了煮茶作字，倒也不失体面风雅。
至于这其三——便是因为她太懒了。
她几乎每日都在静室中待着，明面上是作风雅之事，实则是因为懒得搭理尘世的浮嚣，贪图这静室中的宁静。时常一发懒便会煮煮茶，练练字，看看话本，写写话本。
日子好不快活。
林府眼线众多，林含之也就装给他们看。于是乎众人就看着听着听竹斋那位整日整日的居于静室煮茶作字，再加上太后的一席话，关于她性情沉稳温和的传闻便也数之不尽。
传闻传闻，虽是似真似假，但这汴京城中的人都无趣的很，听这些不过图个乐子，倒也无人管真假。
听多了，自然也就信了。
可这传闻吧，传着传着不知何时就变了味。竟开始说她每日居于静室是在修仙，还说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习性什么的与凡人自不相同。
林含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最后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林含之本来好好一个端庄温婉的形象被萧玉传成了清高孤傲。
萧玉比她惨，直接被林含之传成了一个话唠老妈子。
问题是她们俩还剑走偏锋，性格竟还真按传言发展起来。
林含之渐渐染上了不惹世俗的仙气，萧玉则是一身市井老妈子的气质。
右相林氏林含之满身仙气飘飘；镇远候府萧玉玉一说话就哎呀呀。
三人行，夹在两人中间的明衿絮倒是始终是她谦逊温和的友善郡主名号。
林含之小时候和现在完全判若两人，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整日病怏怏的，腼腆又内向。因此她虽从小生长于汴京，可算得上是朋友的也只有明衿絮和萧玉两人。
且与她二人交好还是因为林夫人与慈阳长公主还有萧夫人交好，因此与三人有着从小到大的情分。
如今大了些，林含之倒是自个儿结实了宁晚原，宁家阿原。她刚及笄不久的时候同母亲一起去舅舅家小住几日，很不幸的被当成靶子抓走试探周家。
宁晚原离家出走撞上了他们，他们怕宁晚原回去报信，便将两人一同抓起。
后来弄了一通闹剧，看了一出架。
她们俩也正所谓是不打不相识的结识了起来。
“姑娘。”雁筠在门外唤道：“宁家姑娘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找你。”
说曹操曹操到。
雁筠是林含之外祖母给她的丫头，名义上侍候她，实际上则一直保护着她。
林含之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冲门外的雁筠撒娇。
“我好累，不想见。”
“姑娘莫耍小孩子脾气。”雁筠丝毫不吃这套，习以为常的推开门将林含之从椅子上拎起来，开始絮絮叨叨的说教。
“宁家姑娘既然来找了你，不见肯定是不行的，即使你们关系再好也不能失了礼数。”
林含之理了理衣襟，恢复平常端庄大方的模样走出静室，结果还没走两步，面前就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含之！你腿好了？康夫子说你明天就去进学了。”
林含之被扑得向后连退几步，立马板着脸道：“你还扑，还嫌我摔的不够重？”
宁晚原立马怂道：“抱歉抱歉，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能一个地方摔两次。”
林含之怒瞪她。
这事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显德十九年九月，贤安馆再次迎来新一批的学子，只不过这次比起以往的较多寒门学子，更着重的是名门贵族的教导。
进学第一日，林含之前一天晚上看话本子熬过了头，没注意时间。本来与宁晚原约好了同去，但因没起来便没人过去传话。
宁晚原在家中等了近一个时辰，最后忍无可忍的风风火火杀到林府，见林含之还在睡觉也并不意外，又等了她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过后，林含之还是没醒。
宁晚原干净利落的实行一系列操作——掀被子，捏脸，扯头发。
雁筠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毫无阻止之意的看着热闹。
林含之最终是被冷醒的。
身着单衣于榻，被子被掀开，即使屋中烧着地龙也难抵寒气。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宁晚原身着淡粉衣裙，发梢无过多的装饰，只是仅仅一只玉簪。她是标准的江南闺秀长相，十分温婉。见她醒来，一双小鹿眼眨巴眨巴的，竟似一点污秽也没有。
“终于醒了？”宁晚原扯出一个微笑，说教的话还没开始，脸就被一只手覆过来推开。
林含之一醒来就看到一张脸贴近面前，手比脑子快，当即就一巴掌覆了过去。
“林含之！”
宁晚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便气鼓鼓的扒着她的肩膀将她托起，然后放肆的上下甩着。
即使覆过来的那手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但这依旧不能阻挡宁晚原这自认为有关尊严的怒火。
林含之这下算是彻底被摇醒了。
她看着眼前这位面似大家闺秀实则是个野小子的人，等脑袋不再晕了才慢慢说道：“你脑子有病？”
“林含之！”宁晚原又开始叫，在那叫软绵绵的，实在是没有一点威慑力。
“我们俩昨天不是约好今天一同去进学的吗？今天是进学的第一天唉！我昨天难得早早就起来了，结果你还在这睡……你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睡的？”
“不太清楚……”林含之打了个哈欠，从床头拿起外衫穿上，慢慢吞吞地说：“反正挺晚的吧，一不小心看过头了。”
“……林含之，我真……”
“我做了个梦。”林含之打断她这马上又要来的说教，转移话题：“应该是个噩梦吧……”
“我知道，你睡觉的时候眉头一直皱着。”宁晚原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好奇问道：“什么梦？”
“我好像掉进水里了，然后还有好多人说了什么话……”林含之努力回想着方才的梦境，却发现一点印象都没了。
她如实说道：“不记得了。”
宁晚原：“……”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林含之也不理她，揉着眼睛向下塌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
“现在几时了？你怎么也不叫……啊——！”
地面不知何时被洒的都是水，她没留神，踩到水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么向下倒去。
宁晚原先是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的去看林含之的滑稽样，然后忍不住的趴在榻上大笑起来。
“对……对不住……哈哈哈……忘了告诉你……哈哈……我之前闲着没事，就给你洗了一下地……笑死我了哈哈哈！”
林含之气得说不出话。
一旁的雁筠忍着笑将她扶起来，林含之顺手就拿起旁边的茶杯向宁晚原砸去，结果力道使得太大，脚下又是一个没站稳向下跪去。
这一下正好就磕到了旁边的椅子，双腿从椅子角的顶端顺着滑到椅子角的末端，又顺着水流撞到了小榻旁边的台阶上。
这脚算是彻底脱了臼。
宁晚原也慢慢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笑。
雁筠将林含之拖上床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干净利落的一扭，将脱臼的骨头又接了回去。
林含之愣了三秒，待痛意慢慢传来，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放肆流了下来。
偏偏她哭的又不是那种抿着唇忍哭，而是跟鬼哭狼嚎似的放肆大哭。
宁晚原没见过这阵仗，当场被吓得站在原地不动。
雁筠倒是十分习惯的安慰道：“我们姑娘只要一痛就哭，身体上的习惯，宁姑娘不必在意。”
宁晚原哪敢不在意，虽说两人认识了也有一年，但这是她第一次见林含之哭。她虽说平日里也和四小霸王一起混迹汴京，见过不少哭的姑娘。
可像林含之这种，鬼哭狼嚎完便小声抽泣，眼神幽怨的看着你，全程不作一声的还是第一次见。
让人感到愧疚。
但又想笑。
宁晚原想去安慰，但从小像个野孩子似的长大，那会安慰人。
“含之……那个，你别哭了。我和雁筠踩着那水都没事，我也不知道你一踩就会摔嘛……而且还摔两次……”
林含之满脸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哭的更大声了。
事后林含之倒也没怪宁晚原，她对摔一跤就可以换来三个月的休息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每天看着宁晚原和萧玉她们累死累活的进学，然后拼死拼活的赶学堂布置的作业时，她就会拿起一盘水果或小吃，一瘸一拐的绕着两人转圈。
“啧啧啧，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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