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卤水点豆腐
颜诤鸣是周四下午回国的。
他没有跟钟麟说，想给他个惊喜。
下飞机后他回家放了行李，又给自己和钟麟装了套换洗衣物，然后开车去了芊沐制衣。
进大门时他碰到了准备回办公室的林骁。
“骁骁。”
熟悉的嗓音令林骁身形一顿，猛然转过头来，看到是他，眼里立马盛满了欣喜：“诤鸣哥！你提前回来了？！”
“是啊，想给你钟麟哥一个惊喜。”颜诤鸣完全没注意到林骁听到这话时眼底闪过的失落，边走边问，“怎么样？在这里适应吗？”
“还好，大家都很照顾我，专业方面有不懂的钟麟哥也会帮我。”
“那就好，看来我的决定没有错，钟麟比我细心多了，专业又强，你跟着他比跟在我身边更能学到东西。”
“可是……”心头那股子酸楚冲得林骁有点难受，他忍不住小声道，“如果可以，我还是更喜欢跟着你一起工作。”
“为什么？”颜诤鸣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不老抱怨我虐待你么？”
“我开玩笑的呀，跟你在一起做事虽然累，但很充实，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
“还是别了，年纪轻轻的，整天跟着我东奔西跑，都没时间享受生活了，回头你爸知道了又心疼得不行。”
颜诤鸣想起那天林国良说的话，又斟酌着对林骁道：“你爸经常跟我打电话问起你，我感觉得出来，他其实特别后悔上次打了你，只是他毕竟是长辈，又身居高位多年，面子思想比较重，开不了口跟你道歉，你是晚辈，就别跟他较那个劲儿了，这周末抽空回去看看他吧。”
颜诤鸣从来没感受过父爱的温暖，内心其实特别羡慕林骁有个愿意一直把他当小孩子宠的父亲。
林骁心里也清楚他爸不可能真生他的气，当初突然跑来找颜诤鸣，与其说是一时脑热，不如说是心之所至，有意而为之。
在颜诤鸣面前他向来是听话的，乖巧地应了声“好”。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难得颜诤鸣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他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你上次干嘛非得跟你爸出柜啊？就算他让你去相亲，你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不就好了，何必非要闹那么僵，他虽然疼你，但毕竟你们差着辈儿呢，接受的教育不一样，观念也不一样，你突然跟他摊牌，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他其实是想问林骁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然干嘛非要跟他爸出柜呢？但他大致回忆了一下，印象里林骁好像又没有对哪个男的表现得特别感兴趣，以前甚至都没跟他们聊过这方面的事情，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好奇归好奇。
颜诤鸣是不会那么八卦的，今儿也是刚好提到这一茬了就多了句嘴，目的也是想帮父子俩劝和。
林骁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我、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他老在我面前念叨想给我再买套婚房什么的，又让我去相亲，我有点烦躁，吵架时话赶话就直接跟他摊牌了。”
“你呀，就仗着他宠你才敢这么作。”颜诤鸣一副家长作派，嘱咐他，“这次回去别再气他了，气坏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我知道了。”
“你到时自己开车回去吧，回去给他个惊喜，我那车库里的车除了那辆乌尼莫克，其他的随便你开。”
“好，谢谢诤鸣哥。”林骁为他的细心周到而欢喜，心里又不受控制地燃起了一丝希望，“诤鸣哥，今晚你陪我练会儿近身格斗好不好？前天老师教了曲线攻击，我这几天一个人练老是不得要领。”
哪想颜诤鸣兜头就是一盆冷水。
“今晚不行，我要和你钟麟哥出去约会，晚上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家？我和林姨不会打扰你们，”林骁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瞬间又跌落回谷底，“你们要去哪里？”
“小孩子不要老好奇大人的事情。”颜诤鸣伸手按在他头顶，把他脑袋往办公室的方向拨，“去忙吧，我要去找你钟麟哥了。”
语毕便头也不回地阔步往钟麟的办公室去了。
林骁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生出无限悲凉。
他到底在奢望什么？
颜诤鸣给他安排工作，准许他住他家，尽可能地照顾他，都是因为人情所致，因为他和他爸正在合作中，愿意给他开自己的车，也仅仅只是因为他有很多，举手之劳罢了。
除此之外，再往深一点的情感都跟他没关系，颜诤鸣的心只系在那一个人身上，眼睛也只看得到那个人。
他根本腾不出心思来关注别人。
别人的好坏与他无关。
别人的情感也与他无关。
而他连跟颜诤鸣表白都不敢，哪里来的自信去跟钟麟抢人？
林骁这一刻心中涌出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那感觉太过强烈，堵在心口宣泄无门，锥心蚀骨，让他不由对颜诤鸣都生出了一丝恨意来。
颜诤鸣此时是没办法与他感同身受的，心里充满了雀跃。
他推门进去时钟麟正在跟人签合同，一个代加工的大单子，邹华生介绍的，除了工期卡得有点紧之外其他各方面条件都给得特别好，因为是邹华生做的人情，整个商洽过程非常愉快。
钟麟听到响动，脑中第一反应是，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签完字抬头一看，好家伙，他家大狗子。
颜诤鸣进去后见有外人在，不敢乱来，悄没声儿跑去旁边沙发上坐着了，但眼神特别不老实，钟麟忍不住愁了他一眼，两人眼神交汇，那平静无波的表象下全是不可言说的缠绵悱恻。
钟麟顶着那炙热的目光硬着头皮跟人交涉，只觉得再拖久一点，颜诤鸣用眼神都能给他扒个精光。
甲方的业务经理也是个极会看眼色的人，见颜诤鸣进去后钟麟明显有点分心，几下谈完正事也不跟人磨叽：“钟总，那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希望未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辛苦了。”
“客气了，吴经理，我也期待未来能再次合作。”
钟麟热情的将人送至门口，目送着几人走远后，转身关上门，顺手加了反锁。
“不是说明天上午回么，又骗我……啊！”他走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颜诤鸣一把拽进了怀里。
“我实在太想你了，所以签完合同就提前走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其余人会处理。”颜诤鸣急切地去解钟麟的衣服扣子，嘴也凑了上来，“宝贝儿给我亲两口。”
“不行，这里是办公室。”钟麟跨坐在他腿上，一边制止他的手，一边将身体往后仰，嘴上哄着，“你安分点我就给你亲。”
颜诤鸣急吼吼的啥都想要，结果忙活半天啥都没捞着，终于老实下来。
他伸手将人捞回来抱住，凑上来蹭着钟麟的脸颊，声音发颤：“祖宗，别折磨我了。”
钟麟其实也想他得紧，此时看到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和甜蜜，颜诤鸣低哑的嗓音撩得他浑身发软，他也不再折磨自己，捧着颜诤鸣的脸亲了上去。
焦躁的灵魂得到安抚，心中的渴求也逐渐被填满，那滋味真是……
妙不可言。
令人悠悠忘返。
钟麟揽着他的颈脖同他接了个长长的吻，在颜诤鸣想进一步时主动退了出来。
颜诤鸣哼哼唧唧还要来。
钟麟捂住他的嘴，气喘吁吁地教育他：“成年人，要懂得学会享受延迟满足的快乐，忍着。”
颜诤鸣像个被主人抢了骨头的大狗狗，满脸幽怨，耍赖道：“我不要，我要即刻满足。”
“不行，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不能这么不务正业。”钟麟的原则性还是那么强。
颜诤鸣严重不同意：“什么叫不务正业？我就是正业，其他都是副业，你得先把我搞定了，才能去搞别的副业，宝贝你要分清主次啊！”
“你这‘正业’我不是早就搞定了么？现在给的都是额外奖励，你听话点，等我把工作忙完，下班回去奖励你一个大套餐。”
颜诤鸣又开始哼哼。
钟麟撸他后脖子：“颜诤鸣，你是猪吗？这么爱哼哼。”
“我还不如猪呢，猪顿顿都能吃到撑，主人巴不得给它喂得饱饱的，你呢？！总是让我饥一顿饱一顿的。”
钟麟笑起来：“猪吃饱了养肥了就得被拉去宰，你也想被拉去宰吗？”
“我现在就生不如死。”
“这么严重？”钟麟配合他演戏。
“可不是。”颜诤鸣捉住他的手往下，面上装得一本正经，“不信你摸摸，快炸了。”
“……”钟麟吸了口气，脸都被烫红了，骂他，“颜诤鸣你个流氓，迟早有一天要被警察叔叔抓去踩缝纫机。”
“不会的，我只流氓你一个，对别人没兴趣，咱俩这关系怎么耍流氓都合情合理。”
钟麟问：“咱俩啥关系？”
颜诤鸣想了想，坏笑起来：“一起扛过枪打过仗的……铁哥们儿？”
钟麟怒：“你给我滚开！”
“我错了。”颜诤鸣立马认怂，“是非你不可，是死了都想要和你睡一个棺材板的关系。”
“你想得美，以后死了你就是一捧骨灰渣，没棺材板给你睡。”
钟麟怼完才发现话题跑偏了。
“那也得跟你装在一个骨灰盒里。”颜诤鸣的深情里仿佛掺杂着疯狂，“钟麟，你休想摆脱我，我赖定你了。”
钟麟被他眼底潜藏的神色摄住，与他对视片刻，突然凑上去亲了他一口：“好，我答应你。”这辈子生死都一定与你在一起。
颜诤鸣顿时又心花怒放起来：“那我们走吧。”
“走？”钟麟莫名其妙，“走去哪里？”
“跟我约会去呀，我请你吃大餐，然后晚上你再请我吃大餐。”颜诤鸣眼里露出狡黠的光，“你刚答应我的，不准反悔。”
靠！
钟麟气结：“你明明知道我答应的不是这个！”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颜诤鸣你幼不幼稚！”
颜诤鸣充耳不闻，又开始哼哼唧唧，还拱到他颈窝乱蹭，双手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钟麟无语望天，知道他牛脾气上来了，这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节奏。
“颜诤鸣你放开我！”
“我不放。”
“那你别后悔。”
“嗯？”
“我去关电脑！”
颜诤鸣眸光一亮，立马松了手。
钟麟收拾桌面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叹气，真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脑子都快给颜诤鸣忽悠瘸了。
颜诤鸣又开心又得意，乖乖等他收拾完才凑过来讨嫌。
“亲爱的，我带了换洗衣物，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去万都，我之前住的那间套房蒋廉还给我留着的。”
在家里，二楼有林骁在，哪怕房间隔音再好，他俩还是不太敢放纵自己，去酒店，这样就既不怕打扰别人，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打扰。
靠！又是一个坑！
钟麟简直想咬死他：“颜诤鸣你属狗的吗？！这么爱刨坑！”
“宝贝我不属狗，我属于你。”
钟麟脑中闪过上次白野那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属于你”，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我天！颜诤鸣你离我远点！”
颜诤鸣不明所以：“为什么？”
钟麟不理他，快步往电梯口走。
结果后面那位“油王”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了上来，还毫无顾忌的要来牵他的手，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开。
钟麟嘴上嫌弃，真被捉住了竟也没舍得甩开。
这世间爱意正浓的情侣似乎都是这样。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同一句话，别人说来是油腻，爱的人说出来就是甜言蜜语。
那些奉为圭臬的人生信条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因为他而破例。
你看，连钟麟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扛不住颜诤鸣软磨硬泡。
他是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所以才愿意给他明目张胆的偏爱。
这大抵就是爱情的美妙之处吧。
两人手牵手走到大门口，钟麟才想起来还没跟林骁打招呼。
他俩每天上下班都是一起的。
钟麟不知道之前颜诤鸣已经跟林骁说了他们晚上不回去的事情。
他不想去林骁面前拉仇恨，遂指使颜诤鸣：“去，把你的车钥匙给骁骁。”
“得令！”颜诤鸣这会儿简直不要太听话，让干啥就干啥，积极得一批。
钟麟为他翘了班，他面上没心没肺，心下感动之余其实也有点过意不去。
他没原则惯了，翘班跟家常便饭一样，钟麟向来自律，做事计划有度，喜欢今日事今日毕，尤其是工作上面，不喜欢计划被打乱，如今却三番五次因他而破例。
只是他天生的大少爷脾气，随心所欲惯了，又是个急性子，心下拿了主意，再要他乖乖忍着那也是不可能的，于是为了平衡心里那点指甲盖大点的歉疚感，他选择在其他方面来补偿钟麟，吃喝方面都尽量按钟麟的喜好来。
钟麟不喜欢吃饭的地方太过嘈杂，也吃腻了星级酒店的餐厅。
颜诤鸣带他去了西郊一家风雅十足的古典园林餐厅，整体是唐宋风韵，树林掩映间，大片大片的空间留白令各个建筑显得大气磅礴又刚柔并济，傍晚的余晖为这深深庭院添了份静谧，抬眼望去皆是悠然美景。
这确实是钟麟会喜欢的用餐环境。
提灯带路的美女服务员领着他们一路来到吃饭的庭院，他俩来得早，加上这些地方人本来就少，此时整个餐厅除了工作人员就他俩，空旷又安静，让人都不敢高声快语。
钟麟这些年也吃惯了山参海味，对这种地方的菜品其实没抱多大希望，用餐环境已足够取悦他，其他的便也没有多少要求。
没想到菜上来之后，味道竟然也很让人惊艳。
钟麟特别喜欢那道“炝虎尾”，不是传统的淮扬做法，更像是川式做法，但意外的好吃，肉嫩细滑，鲜香四溢。
钟麟有点好奇：“你一天天这么忙，哪来的空闲到处搜罗这些地方啊？”
环境好的餐厅不难找，味道好的餐厅也不难找，但环境好味道好还符合钟麟口味喜好的餐厅难找。
颜诤鸣这些年不在离水，回来后不工作时又整天围着他转，他哪来的时间？
“我没时间，蒋廉有啊，他每天应酬又多，离水哪个边边角角他不知道，你想吃好吃的，一个电话的事儿。”
钟麟哑然失笑，调侃道：“我觉得蒋廉上辈子估计也把你打了，这辈子才会给你做牛做马管公司，还得伺候你吃喝。”
颜诤鸣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我都是为了你呀。”
这种地方他一个人是不会来的，也不适合商务宴请，为了保证菜品口感，他们家的菜全是一道一道上，他吃饭快，不喜欢这种上菜方式，磨磨唧唧的。
“那我谢谢你？”
“好说好说。”颜诤鸣提醒他，“别忘了回头请我吃大餐。”
钟麟眉头一跳：“闭嘴！”
颜诤鸣立马装委屈：“你要反悔吗？”
“再说，我真反悔了。”
某人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了嘴。
这顿饭才吃了不到一个小时颜诤鸣就坐不住了，一边问钟麟还想不想叫别的菜，一边委婉地跟钟麟说回酒店要开40多分钟怕堵车。
钟麟还想吃完饭去院里转转，消消食，赏赏夜景，看来是没戏了。
结完账颜诤鸣去洗手间，钟麟在坐位上等他，不多时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边院子的用餐区都设置得特别宽敞，主人家又喜欢留白，所以没有设包厢，百来平的屋子只在窗边设了三张桌子，其他都是布景。
钟麟一抬眸就看清了来人。
巧了，是熟人。
这帮人的消费圈子就那么大，在这种地方碰上，钟麟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只不过他上次答应了颜诤鸣，如果以后再碰到秦钊，不管他是好心还是恶意，都不会再搭理他。
他向来言出必行。
所以在秦钊企图上来跟他打招呼时，钟麟也不管自己的行为礼不礼貌，毫不犹豫地起身绕到另一边门走了。
秦钊大概没料到钟麟竟“厌恶”他至此——以他对钟麟的了解，刚那行为绝对不是因为害怕他。
他好歹也是堔海集团未来唯一的继承人，这两年堔海虽然深陷债务危机，但曾经的商业帝国，财富再怎么缩水，也依旧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平时出去被人恭维惯了，秦钊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当即脸色就有点难看。
钟麟竟敢直接对他视而不见！
他身旁的女伴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好奇地问：“钊哥怎么啦？刚那人你认识吗？”
秦钊回过神来：“不认识。”
钟麟，总有你再求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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