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四十三
裴以忻脸色沉了又沉，眼神在注视着何厌之的时候又是难得柔和的。
这是他的珍视之人，怎么能容忍别人伤害分毫。
他的哥哥除了研究之外没有别的兴趣，想要避免更大的伤害，只要远离孟佩声就行，感情上的东西可比真刀真枪伤人更深。
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季节变迁却诉说着无言的光阴嬗变。
秋分一过，叶子虽然还没落黄，绿色却苍翠饱满，仿佛要把所有的翠色都趁着渐凉的秋风宣泄殆尽，好给下一季的金黄留出足够的施展余地。
孟佩声坐在小院窗边，盯着院子里那棵郁郁苍苍的老银杏，叶子还绿着，叶间缀着稠密的白果，整棵树看上去盛大而茂盛，秋风卷过，唰啦唰啦，像孩子的歌声。
之前跟何厌之一起待在这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白果还没成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敛下眉眼，还说等白果熟了给何厌之煲汤的，现在也成一场空谈了。
然而他在这儿自怨自艾根本没用，毕竟都是自己作的。
孟佩声最近了闲下来，一边忙活运营和推广方面的事情，一方面寻找合适的香器，至于网络上的舆论，他都自己揽了下来，夸何厌之对他来说随口就来，对方很优秀这点毋庸置疑，离婚只是因为感情不和。
虽然对那些“你既然这么迷弟为什么还要离婚”的言论有些无奈，他却没反驳，迷弟？或许是吧。
除了赵婧，连消失一段时间的韩晓都找过来两次，对着这人，孟佩声可没有那么多隐忍，直接将人赶了出去，关门谢客。
想攀交情、谈感情，晚了，更没必要。
要不是韩晓找上门来，孟佩声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一查才知道对方现在混得并不算差，可能是五六线，那头攀上的千金小姐好像还挺帮衬，只是家里不同意两人来往，不然资源应该源源不断地续上了。
只是说到底，孟佩声现在对韩晓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敬而远之就是底线。
孟佩声在店里坐了一下午，正准备回家，指不定那小祖宗把家里搞成什么样子，然而这时候却收到了方林的消息，内容让他的心骤然揪在一起，猛一下起身竟然有些天旋地转。
孟佩声赶到医院，按着方林给的病房号，踟蹰半天，还是敲了门。
离车祸过去已经三天了，方林说没事，但不亲眼见到他怎么能确认没事，尽管他实在没脸来见何厌之，但心底的担忧压过了那点脸面。
他刚抬起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是裴以忻。
裴以忻面色抖然一沉，眼神示意出去聊。
孟佩声退开了些，两人站在走廊窗边，他嗓子涩了涩，有些急切地开口，“他怎么样？”
裴以忻没正面回答，反而问道：“谁跟你说的？关叔没这个胆子，是方林？”
“是谁不重要，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迁怒别人，该知道的我早晚会知道，”孟佩声语气并不怎么好，却还是压着声音，“他到底怎么样？！”
裴以忻斜了孟佩声一眼，对方的焦急不假，但是把事情从头想到尾他又不可能不迁怒，凭什么？
他眼神不善，“沾上你就没好事。”
孟佩声警觉，“你什么意思？”
裴以忻哼了声，道：“他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不过——”
孟佩声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他失忆了。”
？？？
！！！
孟佩声第一反应是不可能，这种狗血八点档的剧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何厌之身上，失忆？怎么可能失忆了呢？
裴以忻看孟佩声这样子，心里隐隐有些松快，失忆了好啊，怎么不好，忘了让何厌之难过的人和事，哪一点儿不好了。
他觉得好得很，“他醒着，你进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明白吗？”
孟佩声罕见的有些讷讷，眼神有些僵，他牵强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并不太自然的笑容，“知道，我先去看看他。”
不亲眼看到，他不可能放心。
怀着复杂心情打开门进去，走过转角就看见了坐在床上捧着平板的何厌之。
对方额头上缠着纱布，面色苍白，却依旧精致得仿佛画册里走出的小王子，让人有种错觉，好像一个抓不住就会回到画里去，再触碰不到真实的体温。
察觉到有人进来，何厌之抬眼瞧见他后眼神没有任何变动，没有疑惑，没有许久不见的欣喜，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就像看着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孟佩声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他没想到何厌之有一天会忘了他。
对方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他，何厌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总是专注的，虽然也冷淡，然而眼底是柔和的，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和喜悦。
何厌之不会隐藏这些，由不得他不相信。
孟佩声颤抖着唇，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尽量平和些，“我们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也是……好朋友了，这两天在忙，刚知道你出事了，这不是来看看么，没事我就放心了。”
何厌之应了声，又转回去盯着平板。
孟佩声靠近一步，微微弯下腰，眸色颤抖，“厌之真的……不记得我了？”
何厌之又抬起眼，“以忻让你进来证明你说的话没错，我们确实是朋友。”
孟佩声一怔，心湖翻涌，那尾小锦鲤噗通翻了个水花然后潜入湖底，再不肯露面。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何厌之淡漠的目光里，笑道：“忘了就忘了，没事，人没事就好。”
“嗯。”
“那……以后你有时间的时候，我能……见见你吗？”孟佩声一句话说得艰涩。
他突然发现不管何厌之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可能放得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日不见，一月不见，如隔三生。
也许忘了他反而是好事，最起码他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何厌之身边，偶尔见一见，足够了，对他这个背叛者来说，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事。
何厌之的眼神里这才流露出一丝疑惑，“朋友还是朋友，不会因为我失忆就改变。”
像是何厌之会说的话。
孟佩声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脸上的笑容稍微自然了些，“好，你好好休养，等出院了我们再聚。”
何厌之点点头，就不再理会这个人，继续低头看论文了。
孟佩声的目光在何厌之侧脸上流连，这段日子没见对方瘦了些，他好不容易给养出来的肉都瘦了回去，苍白得仿佛纸片人，本来就淡的唇色更淡了，透着些病气。
孟佩声抿了抿唇，目光深深地描摹着何厌之的眉眼，然后道了别，出来看见还站在窗边的裴以忻，走过去站在对方身边，没主动开口。
裴以忻唇间叼着根烟，没点，神色有些阴郁，他没看到孟佩声，“看完你可以走了。”
孟佩声沉默了会儿，道：“既然是朋友，偶尔见一面并不妨碍。”
“怎么，我们之前说的不算数？你不是不好意思见他了吗，现在看他都忘了就又眼巴巴凑过来，有意思吗孟佩声，做人能有点骨气吗？”
“我不会过度打扰他的生活，厌之对朋友什么样子你知道，还担心什么。”
裴以忻怎么不担心，何厌之能喜欢上孟佩声一次，难保不会喜欢第二次，他不可能拿这个去赌，万一输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办？把人一劈两半给他哥整一半儿？
怕还是重蹈覆辙，兄弟俩骨子里的占有欲是一样的，他很清楚。
何厌之现在选择放手，不代表第二次还能这么选。
他不会拿何厌之去赌。
裴以忻把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语气不无嘲讽，更透着威胁，“孟佩声，你觉得你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孟佩声完全忽略身边人的低气压，反问道：“你不可能一辈子让他待在象牙塔里，总要跟外界有接触，不然你为什么要让他去研究院？与其跟其他人做朋友，不如我知根知底，我不会害他。”
“你害得还不够？”
“以后……不会了。”
“你在我这里的信任值为负。”
“负不负不要紧，我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他会认可我做朋友，这就够了。”
裴以忻盯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沉默半晌，“行，我知道了，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别胡说八道，一个月最多见一次，跟我报备。
“没问题。”孟佩声自然不会乱说，一个月见一次已经很好了。
他只要知道何厌之好好的就行，偶尔还能见一见，其他的都不重要，走到现在，他不奢求那么多。
离开医院，孟佩声抬头望着秋季天空，天高云淡，风里夹着凉爽，他心里依然是放不下的牵绊，却知道目前的局面大概是最好的了。
何厌之忘了，忘了好，忘了他们就能从新开始。
做一辈子的朋友挺好，有点距离，知道对方过得好，足够了。
他当天就跟方林说过，以后尽量少提起他，提起了只说是朋友，别的不用多说，方林人聪明，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哪些弯弯绕，但是一口答应下来，说有什么情况会跟他说。
虽然何厌之的情绪内敛，很少表露，不过天天见，慢慢的能察觉到一些微妙的不同。
自从跟孟佩声离婚，他男神居然学会发呆了，这在以前都是不敢想的，恨不能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的人，能用大把时间去发呆确实出乎意料，只是他一个局外人，到底说不上话。
现在能充当个中间人也挺好，没准儿哪天两人还能重归于好，那对他男神来说才是最好的吧。
孟佩声心里虽然有说不出的怅然，但也在尽量调整，一个月一次的见面机会，他很珍视。裴以忻选在了裴家，他没说什么，正好把孟黏黏一块儿带了去。
面对大多时间都对他冷漠得不像样的何厌之，他心里再怎么着，面上都没表现出来，只是把带来的无花果和银杏果交给了关山铭。
而孟黏黏在缠着何厌之玩了一会儿后就拱着遂遂带到一边儿玩去了。
孟佩声对此的解释是孟黏黏是何厌之送的，小家伙自然对原主人也还亲近，他担心对方存疑，好在何厌之没说什么，他这才松了口气。
失忆，还仅限于忘了某个人，某些和某人相关的事，他可真是好运气。
等关山铭端着在果盘里盛放好的无花果出来时，他接过去，拿了一个垂下眼仔细剥皮，“这是我早上从小院里摘的，银杏树年岁久了，无花果则是我六岁那年栽下的，果子品质都不错，趁着新鲜，尝尝。”
孟佩声剥皮、切块，又插上小叉子递过去。
何厌之没接，只道：“放着就行，我想吃了就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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