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把盛正请到屋子里坐下后，陶尔梨犹疑地在他对面坐下，瞟了他两眼：“刚刚我和邱截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她的话，盛正双眼冷不丁地看着她，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陶尔梨将眼神撇开：“算了。”
在她将要放弃询问的时候，他开口了：“你问这话，是想让我听到还是不想让我听到？”
陶尔梨再一次与他双目对视：“听不听到我都无所谓，该不该听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那我就不客气地，”他顿了一下：“都，听，了。”
陶尔梨一怔：“所以你也都听到了我抄袭的那件事。”
“嗯。”
陶尔梨抿着嘴,不知如何接话。
盛正突然说：“走，带你去见个人。”
“谁？”
“去了不就知道了。”
盛正将陶尔梨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咖啡店。
进门时，陶尔梨的目光瞟了一眼玻璃窗里的场景，除却几对情侣之外，有一个靠着落地窗坐着的男人背对着她，模样有些眼熟，不过她没有多想，跟着盛正走进了门，朝着那桌走去。
当冯崆转过头看向他们的时候，陶尔梨立定在原地。
盛正先她两步走到了桌边，回头看她停在原地，便招手让她过来:“愣在那干嘛，过来。”
陶尔梨将眼神从冯崆身上移到盛正去:“这什么意思？”
“是我打电话给盛先生的，是我请求他带你过来见我。”冯崆站起来解释道。
“哦。”陶尔梨面无表情:“那我应该有权利不见。”
说着，她欲转身就走。
“等等！”冯崆扯着嗓子，回身拉住了她:“我一直以为你离开了云捷里之后是在别的地方做设计，直这次遇到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知道我没有脸面再出现在你面前，现在我只想赎罪。”
听到“赎罪”这两个字，陶尔梨嗤笑一声:“你知道赎罪是什么意思吗？况且，我做不做设计又关你什么事，不要一副很懂我的嘴脸，我看着很不舒服。”
说完，她甩开了他的手。
“对不起……”冯崆敛起眼神，不敢与她直视，只是讪讪说道:“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交代，我觉得事情总得有个结束。”
要说那件事留下的伤害能轻易结束，简直痴人说梦，可明知没那么简单，陶尔梨在听到冯崆微哑沉重地说出“结束”两字时，内心还是有些被牵动着。
冯崆：“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话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可信度，但不管怎么样，知道真相并且能反转局势的只有我才能做到，不是吗？”
陶尔梨直截了当地拒绝:“你是觉得这些年我就等着你反悔然后去所有人面前揭开真相吗，冯崆，别天真了，就算你毁了一些东西，但人总得是往前走的，你不要觉得我在等着你做些什么事，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你可以觉得我自以为是，就当看场戏也好，拜托了，明天来公司，我只要交还你一些东西就好，交还你之后，我也必须做出一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抉择。”
他愁容满面，想到了些什么事，声音也开始微弱地颤抖着，无力的乞求：“拜托了……就算你撑得下去，我怕我再也撑不下去了。”
陶尔梨不言，又重新地审视了冯崆一眼。
她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苍白的脸色中带着病态似的疲倦，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得喘不过气一样。
“好。”陶尔梨说：“你说有些东西要交还给我，那行，那我去。”
……
翌日。
陶尔梨抬头看看建筑，怅然若失。
云捷里公司就屹立在她面前，这个当年她每天都会进进出出的地方，如今也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盛正一大早去她家里接她过来，此时站在她的身边。
冯崆已在公司门口等着她。
在进入云捷里大门前，陶尔梨还是有些犹疑。
“别想了，还有我陪着你，没事的。”盛正轻睨她一眼。
陶尔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哑然地抬头看他，在触及他坚定的眼神后，内心的疑虑烟消云散，她也就迈出了那一步。
她走上前，与盛正并肩而行，似乎已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冯崆带着她们直接上了楼，直奔设计部而去。
设计部比起之前扩大了不少，应该是连同隔壁的一间办公室一起打通了，桌子柜子的摆放也换了个样子，墙面重新装修了一番，偏向科技化风格的室内装潢。
冯崆带着她和盛正进入了设计部门，赵怡喜先看到了她，惊讶地反吸一口气，动作与声音的配合，果不其然引起了整个办公区的人的注意。
陶尔梨看了周遭一圈，除了周奇和赵怡喜，没有一个人是熟面孔，整个设计部像是大换血了一般。
她想起周奇和赵怡喜以前跟她也是不同部门的，且她还记得，周奇很久之前就一直想进设计部，只是能力不足，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他能坐在这里，兴许是在她走了之后能力提升了，被调过来了吧。
周奇指着陶尔梨，看着带她进来的冯崆，不解与惊奇的眼睛瞪得很大：“她怎么会在这里？”
赵怡喜则冷笑地看向陶尔梨：“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
冯崆扫了众人一眼：“是我带她来的。”
在周奇和赵怡喜讶异的表情中，冯崆自顾自地朝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在暗格里拿出了资料室的钥匙。
周奇眉头一缩，走到了冯崆的办公桌前：“你带她来我们部门干嘛？你……你拿的钥匙是资料室里的？你是想带他们俩进去资料室！”
冯崆无视他，拿了钥匙绕开他继续走。
周奇三步做两步挡在他面前：“冯崆！你疯了吗！”
冯崆继续绕开他，丝毫没停下脚步：“你别管那么多。”
当着办公室里错愕的十几张面孔，冯崆走到办公区右边，在一扇写着资料室的门前，当着所有人打开了那间装满秘密的资料间。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的陶尔梨和盛正，冯崆偏着头对他们说：“进来吧，东西在里面。”
闻声，陶尔梨和盛正也不管其他人投射而来的什么视线，只管跟了上去。
赵怡喜跑上前，拉开正要进去的陶尔梨：“没有张总监的允许，任何外人不能进去！”
陶尔梨扬起嘴角，眼神里却无笑意：“是你们的冯大设计师请我进去的。”
赵怡喜：“这里是张总监说的算。”
盛正没理会她，上前撑开门，示意陶尔梨进去，转头对赵怡喜说：“那我们就先进去，你去报告你的总监，咱们各做各的，不碍事。”
陶尔梨瞟了气急败坏的赵怡喜一眼，坦然地走了进去。
赵怡喜咬牙切齿，回头马上拨打张建的电话。
资料室只有设计部的五分之一大，几个柜子和几个铁架子上摆满各种文件夹，冯崆却直奔目的地朝着最里面的柜子走去。
打开柜子，里面还有一个保险箱，他熟练地按了一串密码，然后打开了保险箱门，掀开四五本记录簿，把夹在其中的一个蓝色文件夹拿出来。
从走进云捷里开始，陶尔梨一直都只是跟在冯崆身后看着他做的所有一切，直至他把那个文件夹塞在她手中。
“这份文件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了。”
陶尔梨莫名其妙地接过了手，在他与盛正的直视下，翻开了文件夹的第一面。
一张白纸上写着很瞩目的标题——飞弗敦品牌形象设计方案。
后面几页写着创意品牌logo设计图稿、企业文化板块等手写草稿。
搁别人手中可能还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东西，不过搁在陶尔梨手中，相当于拿着她的所属物问她认不认识。
在翻开标题的瞬间，她就明白这份文件为什么会放在这里了，久违地拿在手里厚厚一沓的重量，是她日日夜夜千百遍修改而来的辛苦成果，而数年前，这个成果却成了别人的。设计赛一路脱颖而出，一时之间，业界给予作品的认可和名誉也成为了别人的。
那时候，她看着发表作品里荣获第一的设计，竟与自己数日前遗失的参赛图稿所做的设计几乎相同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看到参赛人的名字写的是冯崆时，她才明白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她与冯崆同期进入公司，向来交往甚好，平时也会交流自己的设计作品和共同的理想，她擅长手绘手稿，冯崆更依赖计算机设计软件，冯崆因此还数落过她，说是手稿易坏易丢失，不如电子设备好储存，她不置可否，不过也只当一个建议而已，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习惯。
在设计赛公布的时候，她立马就有了新点子，在初稿画出来时，第一时间也是拿给了冯崆看，并且给他说了自己的设计理念。
当时她还不是什么有名气的设计师，所以只能经由公司之名去报名。
张建对她的存在一直保持可有可无，大概是有点瞧不起她，所以持着冷暴力的态度，她鼓起勇气去向他提出报名设计赛的事情，张建一开始还找一些例如最近项目多的理由百般推脱。
她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只能每次都来拜托张建，理以工作和设计赛都会做好的话一直游说。只是没能想到那天，张建见机色起，在办公室里对她动手动脚起来。
“想参加比赛？那好啊，只要你能让我满意，不止这个比赛，以后的工作我都能提拔你一下。”
他一边将她逼到墙角，伴着狡黠的笑意，他的一只手覆在她的腰间并向下滑动。
她立刻反抗，摆脱了他不安分的手，不过很快又被张建抓住。
张建轻笑一声：“不是想参加比赛吗，你的作品说不定可以在比赛中拿奖，你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
陶尔梨将他推开，“想参加比赛就要跟你私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有作品，我有实力，不需要靠你的关系。”
幸而张建的办公室外就是设计部办公区，张建一步步逼迫中让她大声叱喝，在张建要封住她嘴的时候抓住机会从他手中挣扎开，在她冲出办公室之前，只听到张建冷冰冰地对她说道：“你一女的，就该明白怎么样做才会功成名就，你以为你那点破作品就能带你取得成功？这世界只会融入识时局会攀炎附势的人，而不需要你这种像石头块一样什么也融不进去的怪胎。”
怪胎。
是，她或许就是个怪胎。所以仍不辞辛苦继续完成自己连参与资格都没有的作品。
为了不给张建知道她准备私底下以她自己的名义投稿，所以她从不在公司里提及自己的设计稿，她所信任且告知过的人，只有一个。
这个作品，除了她就只有冯崆知道。
等到整体方案出炉后，冒着被刷掉的风险，就在她要投私稿前夕，稿件放在她上锁的柜子里竟不翼而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冯崆，只是最终信任还是大过怀疑。
她认为同是热爱这个行业的人，同是充满理想的人，一定也是尊重自己创作的人，所以她认为冯崆不会是那样的人。
在颁布获奖名单后，陶尔梨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公司里，当着整个设计部的人质问冯崆。
“为什么要偷我的作品？为什么是你？”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说设计大奖？尔梨，你作品不见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你看过我的初稿，我给你说过我的想法，你设计出来的全部图案和设计概念怎么可能跟我的成品几乎相同！”
“尔梨！你再这样说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你就直接告诉我，是不是你偷的。”
“陶尔梨！你够了！为什么是我得奖你想知道是吧，那你去问问公司报名的名单上是有你的名字还是我的名字，你把你的设计原图拿出来，我也拿我的出来，看看这次得奖的作品原稿上的署名究竟是谁的！”
原来是这样。
陶尔梨抑着沉重的心，失望地看着冯崆，最终嘴角轻轻一笑，算是轻信了他，算是栽了。
临走时，她回过头给冯崆留下了一句语气极轻但刺耳的话：“笼子，我就逃脱了，你选择留在里面，就一辈子去啃张建喂给你的烂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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