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前世之情深不寿20
夜戎深知是自己重游故地的感慨影响到了若白，便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而是拉上若白一起去捉萤火虫。
若白起初很是嫌弃他幼稚，坚决不参与，到了后来还是没能抵制住这些亮晶晶的诱惑，和夜戎一起捉了许多放进乾坤袋中，挂在山洞内很是漂亮。
当夜两人相拥入眠，夜戎反复给自己打气，再见神尊后一定要坦白自己的心意，最好身上带点伤，我见犹怜那种，争取把小神尊给听哭了。
只要过了小神尊这一关，北宸这老男人就算再不爽，也得憋着！
两人约好将那些萤火虫带回澄玉宫，却没想到第二日它们全都死在了乾坤袋中，还散发着很难闻的味道。
若白对此很是自责，夜戎看着那些黑乎乎的虫子则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悦的过去往往是留不住的，唯有当下才不可辜负。
两人最后将它们和乾坤袋一起埋进了土里，若白还想仿造凡间坟墓立一座碑，夜戎没告诉她没有哪个人族会给虫子立碑，又不忍心她失望，想了想在一块长木板上写下：萤火虫之殇。
若白当初和小神尊一起跟着北宸学人族的文字，经常趁着小神尊学得聚精会神时偷偷睡觉，只能勉强认识字，而不太懂其中的含义，于是看着夜戎那一笔好字叹了口气。
夜戎将木板竖好，怕这些小虫子受不得祖神一拜，便挥袖放出神力，在这里下了一场小小的合欢花雨，直到小小的土包被合欢花淹没了才停下。
夜戎回头见若白仍然在出神，伸手摘下了落在她肩头的一朵合欢花，温柔道：“方才为何叹气？”
若白仰起头看他，无比认真道：“虽然没看懂，但你的字很厉害的样子。”
夜戎被她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可爱到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还好，也就一般般的厉害。我们该走了。”
若白点点头，随夜戎一起御风，临到山脚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空落落的。
夜戎：“怎么了？”
若白摇了摇头，奇怪道：“不知为什么这里总给我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可我明明是第一次来。”
夜戎闻言在她身后翘起了嘴角，欢快道：“谁知道呢，说不定真的来过。”
招纳鬼神一事彻底被搁浅了，夜戎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索性将这糟心的事踢出了自己的责任范围，连带着天宫的召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干脆和天宫玩起了失踪，谁都找不到他，一门心思遍访山川，期望早日寻得句芒和北宸。
他们在九州各地将最可能划分为鬼界的地方都仔细做了标志，逐步缩小了鬼界可能存在的范围，直到他们偶然听人族老者说起传闻中的酆都城，一下豁然开朗了。
夜戎还记得当时自己与若白有多激动，当着一群人族的面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却忘了他们原本为了打探消息方便而易容成了乞丐。
于是在凡人眼中看到的，是两个黑不溜秋的乞丐抱头痛哭，哭着哭着泪水洗掉了脸上的污泥留下一片白印，要多磕碜有多磕碜。
等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放了不少窝窝头和一口两口的稀粥，都盛在破破烂烂的瓷碗里，连碗底都盖不上，甚至其中一些明显是放了很久，都发酸了。
夜戎和若白定定地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看起来像是村里村长的老人住着拐杖慢腾腾挪了过来。
老爷子威望很高，一出现便没有人再随便插话了，颤颤巍巍递给夜戎一块玉米饼：“天旱不雨，你们多担待吧。”
夜戎接了干巴巴的饼子咬了一口，粗粝的玉米面风干后实在是难以下咽，又没有水，他许久才像吞石头一般咽下去。
若白见状也咬了一口，吃着吃着难过得别开了脸，眼圈红了大半。
夜戎扫过这几十口人，发现他们大部分都上了岁数，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小小的山坳，看自己与若白的眼神像是什么新奇事物，忍不住问道：“村里边的年轻人呢？日头这就下去了，怎么不见他们下地回来？”
人族大都保持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规律，眼下正逢傍晚，按理说应该正是年轻人下地归来的时候，夜戎却没看到任何年轻人。也没有看到村里升起的炊烟。
村民们闻言唰得变了脸色，只有村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示意这些老人安静，对夜戎道：“都走了。”
夜戎与若白皆是一愣——都走了是什么意思？
村长抬头望向已经压过来的黑夜和星空，明明说着最难以承受的事情，语气却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场别人的故事。
“久旱不雨，人活不下去，小崽子们可不得背井离乡另谋出路？说是去找什么仙门求救去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的老残的残，走不动，出不了大山。”
“也不知道那什么仙管不管用，反正举头三尺的神是指望不上了……”
“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摆弄了一辈子的地，地就是我们的一切，不能离开，也离不开。总得给儿孙辈的人照看好这一亩三分地吧？免得以后他们回来了，连祖宗留下的路都找不到……”
夜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这群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人们，只沉默着将那块玉米饼握在了手里，而后对那老人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小辈们也是有仙缘的，眼下拜入了仙门中学法术呢。你们……还是要保重。”
“怎么可能，老头子我这一生都在等一个奇迹，临了临了连个膝下承欢的孙儿都没有了。”
老村长似乎总是一个表情，听他这样说并没有什么触动，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催促他们赶紧将那些零零散散，总共凑不出半碗的粥汤给喝了，省得怠慢了他们。
夜戎死死握紧手掌，掌心被玉米饼扎得生疼。
他一把揽住若白将她护住，对老爷子笑道：“村长，我刚刚说了，大家还是要保重。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呢。”
那一瞬间村长的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杀意，身边的村民嗅到了不同寻找的气息，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个个面色不善。
若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吓了一跳，便见夜戎往前走了一步，不紧不慢道：“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方才你们村里人说鬼界都是谣传，可你怎知，谣传没有它的真实性呢？”
若白狐疑地听着夜戎说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于是握住了夜戎的手腕，得到夜戎的宽慰后便没出声，而是盯着所有人的动向。
她一直被夜戎保护得很好，不知不觉中警惕性变低了，居然没意识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老村长与夜戎对峙良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是很情愿地侧身让开了下山的路。
夜戎这才笑道：“如此甚好，多谢。”说罢待着若白连夜下了山。
然而就在快出山的时候还是出了事，明明山下那片竹林就在眼前，可他们无论是御风还是步行，绕来绕去总是在山里打转，一直到金乌出来，太阳普照大地，夜戎他们才总算走了出来。
若白后知后觉他们可能在山里遇到什么东西了，出山后让夜戎赶快把那咬过的玉米饼扔掉，一想到自己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恶心得想吐。
“真是奇了怪了，本姑娘居然没有看出他们是什么妖怪！”
夜戎却没应她，只让若白替自己护法，他要临时召一场雨来。
召雨一般都由雷公电母施法，其他神君若是私自召雨会被天宫问责，并且因为不擅长，定然会耗损大量神力。
若白看着夜戎难看的神色没问为什么，乖巧地应了。
等夜戎召完雨，整座山经过雨水的洗刷重新焕发了生机。
他用了若白珍藏下来的不死木树叶化进入雨里，一场雨过后，原本死气沉沉的山上开始冒出青茬儿，嫩芽破土而出。
说实话，若白看到这一场景很骄傲。
她将面色发白的夜戎搀扶了起来，见夜戎掌心仍然握着那半块玉米饼，有些担心：“还是不要了吧？”
夜戎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向大山深处轻声道：“他们是鬼。”
若白愣住，随即要拍掉他手中的玉米饼，被夜戎闪避开了。
“但他们当中，只有村长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若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实在不是什么可以坦然接受的事情。
夜戎苦笑着看着那半块玉米饼，道：“斯人已逝，确实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然而正当他要丢掉那饼时，玉米饼本身突然显现出了一个“鬼”字，气息正是无名的！
若白惊喜道：“看来鬼神是知道的！这里应该就是鬼界的入口了！我们终于找到了！”
夜戎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是鬼神故意设下的关隘，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山沟里的那群魂魄，恐怕也是能得到鬼神照拂的。
这馊主意，恐怕非是出自鬼神之手，至于出自谁，更是不必多说了。
同样是祖神，怎么祖神和祖神之间的差别会这么大呢？
难不成小神尊的心眼全让神农给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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