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一个多时辰的御香课结束，众人散去，唯独花柒被柳学正留住了。
花柒知道柳学正要问什么，就她调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人看不出来，柳学正怎么会看不出来。
“花小主近日是否受了凉？”柳元问道。
花柒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小声道：“我没有嗅觉，闻不到味道。”
“自小便如此吗？”
花柒不由得抬起头看柳元，只见柳元神情平常，没有半点讶异之态。
“是去年生病，发了烧，之后便这样了。”
“哦。”柳元垂眸，似乎是在打量花柒的脸。
半晌后，他开口道：“调香不一定靠闻，对每种香料的气味特性了熟于心，依照香谱的比例调配，也可制出中规中矩的香来。”
“真的吗？”花柒扬着小脸，清亮的眸子闪着惊喜的光。
柳元点头，“一个月后便是蕙兰院每年一次的品香会，皇后和各宫娘娘们会来院中观赏品评各位公主小主们调香，花小主若不想称病不来，便回去熟记柳元香谱罢。”
柳元香谱是柳元撰写的，宫中用香都依此调制。
就这样，花柒抱着柳元香谱回了东宫。
她并没想参与什么品香会，只是好奇想翻看一下，毕竟听起来挺有趣的，只是没想到看起来便停不住了。
香谱中竟有不少药材。
她是闻着草药味长大的，加上她天生嗅觉好，闻过一次的药味便能记住，甚至能闻出一副药包中都有哪几味药，连极细微的味道也能闻出来。
看到这些熟悉的药名，她更是想念起了爹娘，他们一身的药香是她闻过世上最好闻的味道。
同时令她新奇的是，草药竟也能配出怡人的香来。
于是，东宫小主卧房的烛灯亮了数个通宵。
阿灵和林娇也被各种味道的香折腾得几近麻木。
这天，林娇实在受不了了，抱着月白的脖子装聋作哑。
“娇娇快过来啊。”花柒又叫了一遍，“今日这副我少加了二钱白芷，味道定与昨日的不同。”
“啊……”林娇哀嚎着，“我不想闻了，这辈子都不想闻香了啊……”
阿灵笑着进来，将一碗参汤搁到花柒手边，“小主在屋里调了一个月的香，我们也闻了一个月，再好闻也闻不出了。”
花柒一愣，有一个月了吗，那后日便是品香会了。
瞧着满桌案的香料和自己写的几份香谱，不知道调的到底如何，阿灵她们都说好闻，但她很想听柳学正的品评，只是又拿不定主意该带哪一副去。
“要么让月白来选？”林娇瞎出主意。
“好。”花柒竟然同意了。
于是，最终月白用嘴巴叼起来的那一份香谱，便被选中参与品香会了。
当日，花柒带着提前配好的香盒，满心欢喜地来到了蕙兰院。
好巧不巧，一进门便碰上了孟轻婉。
孟轻婉照例剜了她一眼，便走去同醇兰郡主她们说话了。
自打那日的口舌之后，这一个月孟轻婉都没再找她麻烦，花柒虽不免纳罕，但也没兴趣多想，一门心思都在调香上呢。
六公主盛曦见她，便凑了过来，“哎花小主，你准备的什么香啊？”
花柒掏出自己的红色香盒给她。
盛曦拿在手中刚想打开闻，便听到外面太监的高喝声，“皇后娘娘驾到”。
紧接着是淑妃娘娘、娴妃娘娘等各宫娘娘们。
盛曦随手将香盒放在花柒的桌案上，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快走快走，最后到就不好了。”
花柒稀里糊涂地被拽出了门，发现孟轻婉已经在那里给娘娘们请安了。
只听盛曦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是属兔子的吗。”
花柒规规矩矩地挨个行礼，娘娘们个个端的娴雅得体，微笑点头即过。
只淑妃瞟过花柒的脸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果真是不一般”。
这位淑妃娘娘，花柒听阿灵说过，二皇子盛荣和三公主盛锦的生母，生得柔情万种，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正主们都到了，品香会便正式开始了。
每人桌案上都摆着两支小香炉、两幅研磨杵、香料若干碟。
柳元拿着数根竹签，每根竹签上都写着一副香谱的名字，自然都是出自柳元香谱。
先要做的是抽签调香，即抽中哪副香谱，当场调制，这是调香基本功。
这便需要熟记香谱了。
自然难不倒花柒，她不仅背得滚瓜烂熟，还逐一调制过。
很快，她便将抽中的凝神香配了出来。
然后将配料倒进研磨杵中，慢慢研磨，直至研成细致的粉末，然后倒进小香炉，点燃。
清雅柔和的香气随即悠悠地弥漫开来。
柳元见状走了过来，用手在香炉上轻轻地拂了一下，随后便命人端去给皇后和各位娘娘品评。
花柒看见几位娘娘闻过后都点了头，皇后娘娘还冲她笑了笑。
这是调好了吧，花柒心中不由得雀跃起来，柳学正说的果然没错，熟记香谱比例便能调出规矩的香来。
这会儿，其他人都还没做完，她无事可做便将自己的香盒偷偷拿出来看，因为接下来他们每个人都要交出一副自创的香。
这一个月她琢磨了好几种香谱，现下拿来的这个是其中之一。
香盒拿在手中还没打开，便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叫她。
“花小主，你记得这个比例吗？”六公主盛曦一手挡着脸，一手指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三个小碟的香料。
花柒定睛瞧了瞧，知道她调的是庆福香，于是用手指比划了三个数给她，示意三种香料的比例。
盛曦恍然大悟，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花柒瞧她这模样觉得好玩，不由得想笑，却猛然发现有一位娘娘正看着她这边，吓得花柒赶紧坐好，目不敢斜视。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制好了自己的香，轮流送给娘娘们品评。
最后，柳学正被叫过去说话。
趁没人注意，盛曦凑过来，“哎花小主，你一定能赢过孟轻婉，她年年胜出，今年竟没有你快呢。”
花柒有些意外，竟还要分输赢的吗？
这时，柳学正手中拿着一支竹签，大声宣布品香会第一轮的一等香为凝神香。
“真的是你哎！”盛曦似乎很欢喜。
花柒则晃了会儿神，才意识到凝神香便是自己调的那副。
她自然开心，毕竟她可是一个闻不到味道的人呐。
她开心了，自然有人不开心，孟轻婉看过来的眼神，那架势简直能将人烧出窟窿来。
依谱调香结束了，接下来便该呈展自创香了。
自创香是每人自己研配出来的，所用香料不定，故都是各自提前调好，今日品香会上直接燃香。
就在大家纷纷取出自己的香盒准备燃香之时，孟轻婉突然“哎呀”了一声。
只见她神色讶异，在桌案上下翻来翻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花柒看了孟轻婉那边一眼，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将自己数次尝试后调制出来的香全部倒进另一支新的小香炉中，点燃，然后瞧着它徐徐地冒出青烟来，心中一阵满足。
当时制成时，阿灵和林娇的反应同她想象中一样，是清爽的甜香，像花蜜的味道，林娇说可口得让人想吃。
“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吓得花柒瞬间回过了神。
紧接着是一片悉悉索索声，众人纷纷掩住了口鼻。
“怎么回事，哪来的臭味啊？”
“这味儿……好想吐……”
“哪飘来的……”
“什么东西熏死人啦！”
花柒怔怔地看着大家被熏得一言难尽的表情，对于什么都闻不到的她来说完全想象不出来。
整个内堂，只有花柒一人没有掩住口鼻，稳稳当当地坐在那。
“花小主你不怕臭吗？”斜对面的孟轻婉突然大声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花柒。
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花柒不免紧张，她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啊，这么臭都……花小主不会是闻不到吧？”醇兰郡主的声音。
花柒低着头，半晌没有言语。
没反驳便是真的了，震惊的众人开始小声议论。
盛曦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凑过来，“花小主，你真的闻不到味道啊，那方才你还能调出那么好闻的香来，哇……”
盛曦还没哇完，孟轻婉竟走了过来。
她拿开鼻子上粉嫩的帕子，俯身在花柒的小香炉上闻了一下，随即“呕……”出声来，还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是这里散发出来的臭味！而且这怎么……”她一脸的震惊，话也说不下去了，好似有口难言。
内堂顷刻安静下来。
花柒彻底懵住了，孟轻婉说是……她的香怎么会是臭味呢？她明明尝试过那么多次，阿灵和林娇帮她闻了那么久……
“柳学正。”皇后突然开了口。
“臣在。”
“你去瞧瞧。”
“是。”
柳元走到花柒的桌案前，将小香炉的盖打开，仔细闻了闻。
众人都在盯着花柒和香炉，没人注意到柳元脸上转瞬即逝的僵硬。
“如何？”皇后见他半晌没动，便开口问道。
直起身来的柳学正依旧是平日的温文尔雅。
“禀娘娘，异味确是出自这支香炉。”
“这是何故？”
“……”柳元有些迟疑。
坐在皇后身边的淑妃娘娘似乎看不惯他这般磨蹭，不耐道：“我说柳学正，你人长得像个姑娘，怎的说话也温吞得像个姑娘，快些说！”
“这香炉中的是明粉。”
“明粉是什么？”所有人都没听过这东西。
“宫中驱虫蚁的药粉。”
驱虫蚁的药粉？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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