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透

游洋低眉看了眼乐谱，双手持起竖笛，头平视，纤长的手指自然弯曲，用微微红润的干净的指关节之上的指腹摁住笛孔，这才仰头轻点，示意准备好了。

        那两位声乐老师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脸认真的游洋好几眼，最终才磨磨蹭蹭挪到一边打开音箱。

        较低的音乐声响起，两个老师都不由自主地担心地望向游洋。

        毕竟少年是压根不会吹竖笛的

        一旁的魏子念深呼吸一口气，先是用欧洲中世纪的贵族礼仪故作作态地鞠了一躬，但是不标准，男士裙摆下端没有处理好，价值千金的礼服像一块儿被穿起来的破烂布帛，看上去很是掉价。

        伴随着悠扬的竖笛声传来，魏子念开始翩翩起舞。

        他一面跳着一面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他知道游洋是个音痴，什么乐器均是多有涉猎，于是这次为了不让游洋的风头掩盖自己，不管不顾和舞曲以及中世纪曲风是否相匹配，就命令游洋用竖笛演奏。

        可想而知，竖笛这样高难度的乐器，仅仅凭借准备选秀初舞台的几天时间怎么可能练得好？那两个声乐老师重视舞台工作认真，听到公司和魏子念的决策时脸都黑了，却又没法说。

        毕竟魏子念是公司力捧，为了捧他甚至不顾拿出一个炮灰垫背，几个老师心里均是敢怒不敢言。

        可是今天

        魏子念随着音乐起舞，却不知怎么，感觉这支曲子的每一个卡点和高潮或低谷音阶都把握地那样恰到好处，他跳得极为顺畅，甚至比播放原曲的标准背景音乐都更加自在些。

        他越跳越是心惊——明明这首曲子在游洋手里就是个半吊子的车祸现场罢了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心里惦记着事儿，舞蹈又怎么可能跳得下去？在这样标准优美的背景音乐之下，魏子念还是恍恍惚惚跳错了三个卡拍，本就舞蹈依靠他南舞出身的舞姿勉勉强强盖过了服装上的不足，而这一次的排练他跳得滑稽，可以说整个表演下来惨不忍睹。

        若是有摄影机，大概摄影师也会被迷住，只会专门对准那个轻闭双眼，手指尖伴着一尾竖笛，红唇轻动便发出阵阵曼妙音声的少年吧。

        那两个声乐老师的目光无法不被此时神情空灵的游洋吸引，竟是一时忘记关掉了音箱。

        魏子念“砰”地一声把手边的一只塑料杯狠狠摔在地上，他气急败坏地大吼：“都想什么呢？你们俩脑子被狗吃了？？我说过什么？公司告诉过你们什么！”

        两个老师均是一愣。

        是了，公司为了给魏子念制造爆点，在这个舞曲演绎到一半儿的时候游洋要故意假装忘记了乐谱，做出慌张无措的样子，到时候播放原曲目，一方面让恢宏悦耳的原曲目与游洋的车祸笛声形成鲜明对比，一方面变成魏子念的独场，一舞直接跳到结束。

        作为同一个公司出来的两位艺人免不了被拿来比较，到时候魏子念一舞完毕鹤立鸡群，自然能把游洋比到尘埃里去，拉到无数的热度吸引粉丝。

        可是现在，单单是练习，情况却依然完全反了过来，跳舞错拍出丑的人成了魏子念，笛声比原曲更为动听的游洋反倒更加显眼。

        马上就要初舞台了，这让一直被公司捧着护着，什么好东西都率先给自己的魏子念如何不生气。

        那两位声乐老师怎么说也被称为一句老师，何时被这样对待过，见魏子念对他们这样大喊大叫脸都绿了。

        “还有你！”魏子念扭曲着脸转过头，心底忍不住地心慌，眼皮突突跳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把握不了的事儿要发生。

        他很重视这次的选秀节目，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大众视野，能不能为他的星途开个好头就看这一次了。

        游洋站着脚有些疼，正倚坐在练习室角落握着笛子，漂亮的眼睛一片澄澈，把魏子念的张牙舞爪倒影个彻底。

        他刚才尚且担心笛子是否和自己在海底经常吹奏的海螺相比是否会有不同，想不到上手之后发现笛子的音准实在比海螺容易掌控太多，只是发出的音色让他很不满意，比不上自己那只左旋海螺万分之一。

        他心底颇为愧疚，刚刚由于沉浸于演奏又没有看到某人笑掉了牙的舞姿，自然而然是以为因为自己的音乐不好听而终止了表演。

        “你要是还想安安稳稳去参加选秀，就收好你那点小心思，把尾巴藏好点儿！不然公司让你有去无回！”

        魏子念放下这一句话，狠狠白了游洋一眼，转身甩门而去。

        游洋人类语言尚且没有听懂，跳着理解了一下。

        公司让你选秀，收起，尾巴

        他有些困惑，刚才那人怎么知道要让自己收起自己漂亮的尾巴的？

        他腼腆地弯唇笑了一下，难道自己的尾巴是海底最长最美这件事儿已经不小心被知道了呀。

        游洋心满意足地摇摇头，也准备离开训练室回房间，心想用自己的左旋海螺再演绎一遍这首曲子，让吹奏的乐曲更动听些，毕竟他说“公司让你选秀”，自己不能辜负他和公司的一片好心。

        “那个游洋，等一下，”一位声乐老师叫住游洋，另一位也看着少年。

        游洋对自己的名字最为敏感，闻言回头，漂亮的眼睛里装满疑惑。

        那个声乐老师被这双有花纹的神谧碧眼震了一下，心里微微嘀咕是哪家的美瞳这样好看，嘴上关切道：“那个，明天参加节目的衣服你准备好了吗？”

        她们二人作为业内颇负盛名的舞蹈声乐老师，今天被这样对待属实算是开了眼了，心里怎么也舒不下这口气，既然不能真正明面上撕破脸皮，那就暗地使绊子，把游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显然，她们在看到这小孩儿一脸委屈着被这样欺负后仍不吭声的样子下，早已经把传闻中说游洋抄袭曲目，目中无人，脾气暴躁的黑料抛到了脑后。

        -

        第天又是数个小时的车程。

        游洋坐的车和魏子念坐的车显然不是一个，魏子念坐的是宽大敞亮的保姆车，光是小助理就足足有七八个，游洋坐的只不过是一样公司租来的小破轿车，车窗户上连用以遮挡阳光的阴影也没有。

        狭小的车厢里光是加入人就已经有些挤了，正午的阳光极大，毒灿的日头火辣辣照在他身上，游洋向来生活在深海水域，皮肤早已经适应了冰凉，此时被这阳光晒得实在苦不堪言。

        小小的少年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来挡日头，在前排那个司机眼里是怎么看怎么心疼。

        “哎，小孩儿，给你个这个——”

        司机向后扔过去一张对于游洋来说很宽很大的报纸和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谢鞋泥。”游洋感激地笑了笑，嘴里尝到了一点点的爱意值，忙把那报纸披在身上，想了想，又咬着发绳把自己的长发盘卷起来，用黑色棒球帽一压，瞬时肩头利落了很多，长发带来的闷热也消散不少。

        “谢鞋！”少年盈盈笑着又道一遍。

        那司机本看游洋娇娇气气地躲太阳，本以为是个小女生，见游洋把头发盘起来压上帽子露出五官，才发现是个极为精致漂亮的男孩儿，瞬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反应，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

        到了录制现场，游洋终于晕乎乎地下了车，在场已经有十多个的站姐在候场拍照了。

        因为今天要录制的初评级和初见面，练习生大多是一组一组下车，前面的魏子念早已经在数个助理的打伞下下了车，在远处又是几个助理帮他拿着四五个行李箱的行李。

        魏子念极为摆架子地戴着一副墨镜，看也没看那群见了他异常激动的站姐一眼，几步路消失在门口，引得那几个站姐十分失望地叹气。

        游洋出了车门被铺天盖地的大太阳晒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脚底板只觉得发烫发疼，心里想着那日恩人抱着他根本不需要他走路心里又涌起一阵思念。

        他手里捏着报纸覆盖在身上，头上顶着一幅棒球帽，只带了一个很小很破的行李箱，打眼看去像个回家周回学校的高中生。

        “哎？那边儿那个是谁啊？”

        “看不清，戴着帽子呢。”

        “我靠笑死我了，这是参加节目来了？这是避难来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还和打伞似的披着个报纸啊，乐死了”

        那几个站姐站在大太阳底下也半天了，手上也都拿着挡日头的东西，这回见个如此接地气的明星也是这幅打扮，都乐不开支，手上摄像机闪个不停，虽然不知道是谁也想发网上去图个乐。

        毕竟这年头，这样寒酸的明星实在不常见。

        游洋听到“咔嚓咔嚓”的摄像机，尝到了甜瓜子儿般清香的爱意值，空荡荡的胃部瞬时舒服了很多。

        他感激地抬头，扑朔着被阳光打蔫了睫毛抬起眼，对着那些站姐们笑了笑：“谢鞋。”转身进了大门。

        那些摄像机均是诡异地停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更加密集的“咔嚓咔嚓咔嚓”声，原先看游洋寒酸没有拍照的站姐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架起长枪短炮一顿追着游洋的背景猛拍。

        “卧槽卧槽，我被迷得有点头晕你扶我一把，那样的盛世美颜真的存在吗”

        “那谁啊雾草也太，太太，太特么好看了！”

        “我靠，那是哪家的美瞳啊，怎么碧绿碧绿的还有花纹儿啊，咋那好看啊？”

        “那两颗眼睑的小红痣，靠我死了，太好看了吧？长到我心坎儿去了”

        站姐毕竟是拍明星的，见多了靓男靓女，可是当刚刚那少年抬眼的一瞬，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万物在此刻失色。

        那人到底是谁啊！？？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没爆？她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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