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橙儿微怔。
回过神儿来时，将面纱摘了。
既然已被认出，再遮遮掩掩就显得可笑。
她将佩剑放在檀木桌面儿上，毫不客气坐下来，冲青儿扬了扬下巴。
“五妹，清点一下。”
青儿笑逐颜开，伸手去拢那一盒子价值不菲的首饰。
据梁满道，单单是剔透晶莹的绯玉镯子，就价值连城。
“你这绯玉莫不是假的吧？”
青儿拿在手里掂量端详，思虑了下，一副忍痛割爱的神情开始胡说八道。
“我二姐冒着危险，身心疲惫，想为你择个好夫婿。”
“若是你承诺我们的东西掺了假，比武招亲一事可就不能算数了。”
青儿虽脑子算不上多灵光，但鬼主意还是没少出的。
虽不知道二姐和黑鹰为何搞分裂，但眼下这情况，定然是不能让梁满如愿的。
她一握拳，二咬牙，三跺脚。
就算要将这镯子赔进去也在所不惜！
就算要将这整套首饰赔进去也
想想还是有些可惜的。
找人假冒？招亲不算数？
那她爹非把她揍死不可！
另外，梁满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你！放！屁！”
商人嘛……
她听不得别人怀疑她的诚信，就差啐一口了，“我们家经商多年，讲究的就是四个字实事求是，还会在这点小事儿上坑你不成？我们一开始不都说好了吗！若是在我的地盘胡搅蛮缠，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绯玉怎么样，她不在乎。
只是，这夫婿，看起来很是不错。她不想错过。
看了这么久，只有这个男人入了眼。
他周身泛着冷冽，但若有若无的，又有些温和。
无论掌剑或是此刻默默品茶，都不慌不忙，有大将之风。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优雅和魅力，装不出来。
橙儿见她的目光仿佛黏到那人身上去了似的，不悦轻咳，把梁满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这儿。
“梁小姐，这事儿不能作数！你这绯玉真假难辨，这桩事我好似有些亏我呢，爱吃甜、爱吃酸，偏偏不爱吃亏。”
黑鹰放下茶杯，唇角上扬，弧度微妙。
她约莫着是要赖掉这回事儿。
意外的。
又听到她说：“梁小姐若是愿意再补我们一百两，我们愿意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你爹替你比武招亲的事儿。”
黑鹰那抹笑僵住，蹙眉看她。
又听到她不知死活地说：“抱得美男归，你不亏。”
橙儿顿了下，目光幽幽，与他对上，面上一片祥和，嘴里吐出的话却是又尖又酸：“眼前这位，可，不止值一百两。”
黑鹰彻底脸垮了。
梁满没带侍女，兜儿比脸干净，自然是拿不出一百两的，忽然有些暴躁，也懒得思考自己为什么赔了首饰又赔钱。
“成交！明日午时，还在这里见，我带一百五十两给你。”
橙儿看都没看她，反倒是盯着黑鹰白皙又修长手指里捏着的茶杯儿，拒绝道：“我没空。”
梁满：“你耍我？”
橙儿笑了下，没说话。
青儿赶忙来和稀泥，“麻烦你差人把银子送到董记酒馆来，我们先走一步——”
说着，拉起橙儿就往外头去，连那套首饰都忘了顺走。
橙儿回头看了眼黑鹰，他察觉到似的抬头目送。
目送。
而不是追随。
她看得太明白，心里没由来一堵，跟着青儿一道离开。
男人双眼如墨，单眼皮，高鼻梁，双唇微微抿着，润着余茶，气质不算冷漠，不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寒。
就是很淡。
从目光到情绪，都弥漫着清心寡欲。
梁满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满意，但又抓不到手里。
“公子还没问，该如何称呼你？”
出于礼貌，他说：“在下黑鹰。”
梁满：“方才让黑鹰公子看笑话了等等，黑、黑鹰？莫不是京城的人？！”
天下第一名捕黑鹰，这个名号如雷贯耳，正是眼前人？她万万没想到。
他敛眉，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正是。”
不过他显然要说的不是这个，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方才让梁小姐看笑话了才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并非真心来比武招亲的。”
梁满难以置信：“你、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黑鹰虽然对破坏了她的比武招亲有一丝歉意，但他神情很淡，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所以也不打算跟她兜圈子。
“我要的人是她。”
梁满气笑：“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们早就认识、你是为了她才上台的吧？”
“不错。”他说道。
“开什么玩笑？”
梁满不信。
“你是不是觉得我找人替了我，所以对我有看法、反悔了？若是这样，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但你要是想骗我说你认识她，那我不信。她穿着我的衣服，戴着我的面纱，还用了一套她以前从不曾用过的剑法，你又是从何处认出是她？”
他就是认得出，他的女人，自然与他有着不同的磁场，无论如何，他都认得出。
但最近，好像只要看到跟她相似的身影，都会不自觉多看两眼
黑鹰静静想，好像还笑了下，生硬地把话题引回来。
“按照比武招亲的规则，我赢了她，便可以娶她。”
梁满当面被人辱，直言：“你上比武台之前就该知道，这是梁满的比武招亲，无论输给你的人是不是梁满，也都只能是梁满，也就是我，你明白？”
她无法相信，这名捕他居然想讲些歪理来说服她？！
黑鹰伸手去拿桌上相邻的两把佩剑，将自己的挂在腰间，把橙儿的握在手心，细细摩挲了下剑柄，好似还有她的温度似的。
但并不急着追出去。
“梁小姐，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好人。我不会娶你。”
梁满继续跟他讲道理，“为什么？我不一定比她差。”
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男子只见过橙儿一面，便如毅然决然。
明明上比武台，也是他的决定。怎的后一秒又对橙儿来了如此兴趣？
“在我心里，没人比她好。”他听到自己说。
梁满咬唇：“你在我面前卖什么深情？她走的时候可是头都没回！你拿她当挡箭牌可不合适。”
这女人很难缠。
黑鹰不为所动，幽幽道：“梁小姐不要妄下定论。方才我抱着她从比武台上离开，你觉得以她的身手和脾气，若我真是个陌生人，她怎会无动于衷？”
梁满彻底怔住。
她以为，黑鹰是因为她找人代替自己比武，对这桩事悔了，所以才拿橙儿当挡箭牌。
但橙儿为什么被他做了如此亲密的动作后，什么都没说？
两人之间，难道是真的认识？
把剑放在手边，黑鹰从袖子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黄玉，拇指指腹摩挲半晌，目光扫过那套首饰：“她很喜欢？”
梁满没细想这个“她”是青儿还是橙儿，没好气“哦”了一声。
“嗯。”黑鹰把玉点在她手边，“这是弘嘉王爷的母亲王太妃赏的上好田黄石，换你这套首饰，只多不少。”
田黄石？那是用来做玉玺的玉。
梁满自然是个识货的，莫名被他带着话题走。
“那我跟她说好的一百五十两”
黑鹰漫不经心：“你随意，你就是拿银子把无棱海填平了，我的心也还在她那。”
无棱海。
这一代边缘处找不到棱角的海，没人知道它的尽头在哪。
梁满默然，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多的是钱买不来的东西。
黑鹰下了楼，迎面碰上昂着脑袋四处看的曙柏。
“黑鹰，你去哪儿了？怎么我上个茅房的功夫，这比武招亲就结束了，你也不见了？”他一低头，看着黑鹰手中的金框盒子，“这是什么？”
黑鹰把话题岔开，“你在看什么？”
曙柏腼腆一笑：“方才我在路对面，好像看着昨晚丢钱包的那位姑娘从这里出来，结果挤过来她就不见了。”
黑鹰忽然意识到什么，把橙儿的剑攥紧，转身就走。
看他表情不好，唇紧抿着。曙柏心口一紧：“你别生气，我知道我们明早就会离开，我立刻出城整顿”
兵马都在城外驿站，看来今晚得出趟城。
曙柏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言。
“我没有生气。”黑鹰一边走，一边把首饰盒扔到他怀里。
曙柏迷茫。
“我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曙柏声音止不住颤抖。
虽然平时跟黑鹰是兄弟般相处，在战场上也是过命的交情，但他知道，黑鹰并非什么温情的人。对于任务十分严谨，眉头一皱也许就大事不妙。
眼下战事告捷，却耽搁了这么久，他确实是有理由生气的。
正想着，黑鹰已走出几步，侧回过身看他一眼，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回答曙柏，只道了句：“你带着军队连夜回京，我要在此处多留几日。”
至于后悔什么——
如果昨晚他跟着曙柏出来逛逛，就可以不用只坐在窗边思念她了。
没准儿可以来一出英雄救钱包、让她欠自己个人情呢？
很快，他又释然。
现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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