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笔落夺生死（二）
（二）
皓袖妙手行云笔，奔洪侧卷浩澜至，
忽而平地现泉涌，涌泉如柱柱如龙。
逆斟倒泻势汹汹，残袍疤面敛惊容，
回身勒足举臂振，是敢徒手撼其锋。
水崩瓦裂星雨落，便留飞花溅玉荡在空！
迸沫洒，满殿游，分即合来合即往，点点滴滴复如初；
川骛漾，青衫飘，笔若悬横悬若竖，八方九鸿绘玲珑；
戎装损，箭步疾，行或驱驰驱或驻，狂挥乱舞破万纵。
一波未平一波升，升喧沸溢声嚣腾，不待急潮濆漩溃散于前，早有怒涛涨潦滃渤于后。又观书生颤毫寸，直流曲流交相逢，渍凝珠汇盘涡起，移时满堂覆水收，转又澎！
平斜勾折，接二连三，左堵右阻，难以殚穷；
泉无停势，人有竭态，百招已过，分寸未破。
阁边暮日渐昏沉，晚风袭廊凉意生，疤面人方才突出重围，遂见湍流紧追不舍，唯有疲于应付，难近吴越身旁。
两人相斗正烈，王机芯却迈开腿脚，晃晃悠悠踩着小步，只身一人躲到了殿堂中央。这人行至半途，还顺手扯来一块殿布，把自己右掌牢牢裹住，也不知是要作甚。
郑普思始终紧盯殿内缠斗，他虽见王机芯举止怪异，但也并未多放心上。现如今，这位大唐国师只盼拾荒客早些落败，借吴越之手速速铲除大患。
几色泉水相继涌，普通人自保都属难事，若非疤面人爪力强劲，想来早已落败。可就算此人力可破泉，然而一柱泉水方破，另一柱泉水便来，待破到后边几柱，先前击溃的水柱又是聚集，如此循环，不歇不息。
激战过后，疤面人反倒后退数丈，他见水流并未追至，登时惊呼：“你小子手里的是什么笔？！”
“九……”吴越话语咯噔，急忙改口，“就……就不告诉你，你快些走了，若要再纠缠，就休怪我，休怪我……”他本想说些狠话，可念及日后还有求与‘荒’，一时间把不准词汇，重复两遍后，也就没了声。
郑普思闻言，急出声：“吴公子，万不可放他走！”
“一条老狗，屁话忒多！”疤面人一眼瞪去，心中则是讶异：这吴姓小子愣头愣脑，搏斗经验甚是匮乏，显然涉世未深，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子，不仅身负天罡正气，而且手持怪笔，抬之水来，旋之水绕，究竟是什么来历？
想着，疤面人不由凝视吴越，忽觉其手中黑笔异常眼熟，他这才恍然记起——郑普思不就向自己询问过此物吗？
思索间，又听郑普思道：“吴公子，且不说此妖孽日后怎般为非作歹，先前他吸噬卫兵精血，导致多少人无辜殒命，仅凭此，也该让其以命相偿！”
“狗老道，这古怪小子不过牛犊，就凭他安能拦得住我？”疤面人不再理会郑普思，转面吴越，“爷爷我跟郑老狗不一样，讲话比较直，今儿麻烦你小子去死上一死！”
话音掷地，疤面人立时袭来，攻势较之先前只强不弱。
吴越不敢轻敌，手里九渊笔疾提速画，水柱如法炮制，再次涌动殿内，旋即向前扑去。
响声浩，流水淼，本想着疤面人定会疲于躲闪，却怎料对方只管迎头直上，全然不顾其它。眼前贼人仅是避开了几道粗大水流，好让自己不被冲退，宽流粗大，细流锋锐，偶有边角触及其身，就将疤面人磕得跌跌撞撞。
时过片晌，疤面人两条手臂便为流水所伤，皆是皮开肉绽，人形的左臂折了好几折，基本算作无法动弹；另一条膨为怪肢的右臂犹甚，在幽冥黄泉击打下，已然满目疮痍，些许锐流贯透臂膀，凿出了大小不一的窟窿。
以至到了最后，疤面人几乎是拖着右臂前行，他活似一头亡命凶兽，发出了阵阵惨啸，教人好生惧畏。
虽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但为应付眼前情形，吴越也唯有涌泉来阻。他慑于疤面人疯态，只顾将手中九渊笔写得飞快，下盘依旧立在原地，愣是没挪半步。
甘露殿内水花迸溅，几色泉水陆续前冲，打得疤面人东倒西歪，可两人间距不增反减。
俄顷过后，这头凶兽离吴越已然不超一丈，眼看对方双膝一挫、即要倒地，这书生却是莫名心悸，其与疤面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心悸感更被放大了数倍。
至此，吴越脑海里只剩下一种声音——“退！”匆匆抬腿，向后急撤，他顺手绘出了面水幕，堪堪挡在身前。
在其避让之际，只见疤面人右臂猛甩，怪肢竟是再度拉长，径直击穿水幕，势要将这书生开膛破肚！
爪端血迹映入吴越眼帘，他不由想起王机芯所言，慌忙侧身斜倾，虽说跌了个狗吃屎，但好歹算是避开。
然则利爪来势迅捷，仍是划伤脸颊，一道鲜血激射而出，幸得吴越体内玄武真元迸发、天罡正气覆表，挤开了爪上所携血液，才没让它们混入血脉。
吴越翻身速退，不等松口气，却见来袭长臂“嗖”的一声缩了回去，自己脸颊溅出的鲜血顺道一并被其粘走。这小股鲜血触及怪手，转瞬融进里内，再看疤面人通身赤红，片息过后，骨骼作响，伴着腾腾蒸汽，身上伤势已然痊愈。
“早觉你小子真气满溢，古怪得很，尝了丁点鲜血，才道这般美味！”疤面人一时神情沸腾，直睇向吴越，“好好，好得很！真当吾主庇佑，让我遇到了你，待抽干你精血，我定能再度强上数倍不止，到时候那群修道猪狗，统统由我杀得一个不留，统统给我死！”
此番语毕，疤面人喉间桀桀怪叫，那截怪异右肢亦变回了人样，虽说同样是吞噬精血，然与先前相比，异动却截然相反。疤面人浑体不膨不胀，转为凝练精干，观之反倒更蕴劲力，危险深藏其中。
王机芯蹲坐在殿中天元处，这会儿瞧得状况，不禁大叫：“遭！你那血可比常人强上百倍，怎被他吸了！”
吴越扭头急问：“先生，那现下如何是好？”
“先把这家伙困住再说！”
“想困住我？找死！”疤面人稍舒筋骨，已然蠢蠢欲动。
吴越忙又问：“怎困住他，说详细些！”
“把所有泉水都用上！”王机芯语短声响，“绑也好，压也好，捆也好，总而言之，给我把他摁地上了！”
“好！”吴越应声起笔。
水流迅敏，全数合一，腾于甘露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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