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文化差异

晏河清处理得很专注，直到视线从一处伤滑到另一处，他突然注意到乌木爻的左边肩头有一个刺青，跟他身上的其他刺青画风不太一样。事实上，那玩意应该是商品码，是黑市买卖人口的时候会打的东西，可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还有他的背后……除去那些青黑的刺青，坑坑洼洼的伤疤，还有些红色的痕迹。昏黄灯光下看不太清，被青黑色的刺青掩盖了一些，应该是洗过很多次的红色纹身，断断续续的，细细看去像是某种花纹。

        怪了。既然洗过，怎么不把商品码一起洗了呢？

        “问出来了？”晏河清随口问道。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抚过那些残留的红痕，最终没有问出口。

        “差不多吧。”乌木爻模棱两可。

        “魔术球哪来的？”

        它的制造者必定比困住他们的恶魔要强。

        “以前在黑市上买的。”其实是他以前自己做的，但他不想说。

        “怎么一开始没用？”那两个孩子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而且他还眼睁睁看着他个三流巫师差点被噎死。

        思及此，晏河清下手忍不住重了点。

        “我有事要问诺伦王。”乌木爻背后的伤口被酒精洗礼，疼得缩了一下。

        “……很重要？”晏河清叫他哆嗦得心软，手下动作轻了些。

        “非常重要。”乌木爻背后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了一点。那药膏涂上去凉凉的，有点舒服。

        “诺伦王不是做结界的恶魔吧？”药膏的颜色有点恶心，糊在乌木爻的背后青一条绿一道的。不过晏河清自认这个药膏做的还是很成功的，不容易留疤。

        “不可能是。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就算放着他不动，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人人都可以被恶魔同化的。”

        “那大概……就是木暮之外第二只和他交易的恶魔。”晏河清给乌木爻背后的几条深一点的伤贴上了纱布。乌木爻穿着衣服显得挺拔又瘦削，不过脱了衣服他才发现，这人的肌肉柔韧有力，线条流畅又漂亮，一看就是多年训练出来的。但可能是因为他不是那种显壮的类型，骨架不算大，所以平日里看上去也没什么威胁性。

        “或许吧。”乌木爻站起身，把身上破衣服的布条胡乱地扑打到一旁，俯身去自己的魔术袋里面找衣服。

        “大王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父亲变成的恶魔面前？”晏河清的眼神顺着乌木爻的后背滑至腰侧，对方腰肢绷出的线条流畅漂亮，像某种森林里的兽类。

        一具属于战士的身体。他显然习惯于战斗。

        “谁知道呢，这跟我们没有关系。瘟疫解决了不就好了？”乌木爻随手拎起件衣服套上了。

        “确实。不过，为什么莫殊之前会看到诺伦被花吞没？难不成我们不去，诺伦王就不会死吗？”

        “有的时候，叫人活着就像叫人去死一样容易又简单。”乌木爻拍了拍衣服上的皱褶，坐在另一张床上，“圣堂会放过被恶魔同化的人吗？斗南不出现，诺伦王会说实话吗？过去的岔路口有很多，但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那就不要再试图探寻过去了，看看将来吧。”

        “呃……”晏河清看着乌木爻，露出了非常困惑的眼神。

        “怎么了？”乌木爻不解。

        “你穿的……是裙子吗？”晏河清还是头一次看见男人穿裙子。

        “是。”他身上的就是很简单的长袖直裙，长过膝盖，没有多余的花边和皱褶，更像是用一块黑色的布料将自己包裹了，“怎么了？”

        “不，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有看过男人穿裙子，所以有点……惊讶。”晏河清有点尴尬地解释着。

        虽然……居然没什么违和感。

        “可能跟人类不太一样。在异旅居族的文化里，男人和女人都可以穿裤子或者裙子。”

        “呃……确实不太一样。”晏河清点点头，觉得最近大概遭受的冲击有点多，所以也不觉得有多奇怪。

        “你想啊，如果服务于人的服饰被性别所束缚了，那多不公平。”

        好像有点道理。

        晏河清只剩下点头了。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轻轻的三下。

        晏河清开了门，两个孩子站在门外：“晏先生，阿爻先生回……唉？”

        乌木爻站起来，朝他们招招手。

        “阿爻先生，你没事吧？”斗南小跑过来，一下子没刹住车，撞进了乌木爻怀里，“咦，是裙子。”

        “刚才还跟小清讲异旅居族的文化来着。”乌木爻揉了揉斗南的头发。

        “唉？我也要听，等下我找找纸和笔。”斗南翻找自己的本子，那头莫殊打从进了门就一脸神游的表情站在那，魂飞了似的。

        “怎么了？”乌木爻看向莫殊，试探着问道。

        “就是……那个，红名单。”莫殊掐着自己的手指尖儿，虽然面上看不出，心里怕是已经吓得要死了。

        “又没有别人知道，不会有事的。即便之前诺伦王已经告诉了圣堂你的消息，可是你不是已经不在纳什了么，不是要跟乌木一起旅行吗？”晏河清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现在又不是圣骑士，跟他屁的关系都没有。

        莫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阿爻先生，给我讲讲异旅居族的故事吧？我真的很好奇。”斗南抱着本子和笔，像个央求母亲讲睡前故事的孩子。

        “好啊。”乌木爻也不避讳，“我想想……刚刚我在跟小清说，异旅居族的文化之一就是男人和女人都可以随自己喜欢穿裤子或者裙子。”

        “然后……异旅居族人，在成人礼之后，可以选择自己的性别。”乌木爻坏笑着，暗搓搓地观察着几个人的表情。

        莫殊依旧没什么表情，斗南很惊讶，晏河清的表情堪称惊悚。

        “所以如果自己是男人，喜欢的人也是男人，就可以变成女人了吗？”斗南试图理解这在他生长的地方绝对的异类文化。

        “不是的。性别也不是只有男女两性，有些种族还会有无性或者双性，甚至更多。而选择什么性别，同我们喜欢的人也无关。我们喜欢当男人就当男人，喜欢当女人就当女人。无论所爱的人是何种性别种族都无所谓。我觉得爱一个人啊，其实用不着想着性别这回事。不爱一个人，也千万不要把锅推给性别。”乌木爻用眼角瞟着晏河清的表情，抛开最初一瞬间的惊悚之后，他的表情居然变得有点凝重。

        “异旅居族生来就是同大多数人的常识作对的，我以为你知道。”乌木爻倚在床头，看着对面的晏河清。

        “不。我不是……我只是觉得……”晏河清斟酌着言语，“我不觉得异旅居族怎么了，就像大多数异族的文化一样，同现在大多数人类的文化有差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这种差别无所谓好坏，不理解也正常，但至少应该有尊重。而不是……近乎赶尽杀绝地，希望同化对方。”

        “咦——看不出来小清感悟还挺深刻。”乌木爻轻轻笑起来。

        “我只是实话实说。”晏河清有点恼了，“尊重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么，可现在的部分主流群体就是会把少数人视为异类打压啊。”

        “这倒是……确实。”乌木爻解开束住头发的发绳，暗红的头发触着肩头，带着些微的弧度，“有些事是没办法的，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改变得了时间，或者说，坚持着不被改变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和不易了。”

        晏河清没说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莫殊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扣头上绷带边上的胶布。这种胶布的粘性很大，他指甲不长，不太好扣。

        “乌木先生，帮我一下可以吗？”莫殊突然道。

        乌木爻愣了一下，点点头，走了过去。

        两块胶布被撕开，莫殊头上的绷带被解了下来，微蜷的黑发落在额头上之前，乌木爻终于知道了他一直遮盖的是什么。

        两片生长着鳞片的皮肤。

        在额头上，眉骨上方，两片在光下泛着蓝盈盈的光泽的细密鳞片。

        “好神奇。”斗南凑过去，手欠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这个颜色好漂亮。”

        “嘶。”莫殊瞬间打开了他的手，疼得半天缓不过来。

        “没必要一直遮着，不透气，头发盖住也看不出来。”乌木爻扔了纱布。

        “不是人人都像你们一样想得那么开。”莫殊揉着额头，瞪了斗南一眼，“风会吹开，睡觉的时候也……总之……你们真的很奇怪。”

        奇怪，但勉强算是不错的人。

        “呃……所以是什么？”晏河清似乎还在状况外，“鱼？”

        狐狸、僵尸与鱼，真棒。

        “我怎么知道。”莫殊拨了拨头发，遮住了头上的鳞片。

        “蜥蜴也有可能。”斗南大胆假设，“或者是蛇？真的很像，我见过木暮的蛇，有些鳞片就是这样的。”

        “呃……或者是乌龟？”乌木爻脑洞跑偏。

        “喂……”莫殊叫他们闹得脸都红了，“是什么都好，总之我绝对不要跟圣殿有牵连。”

        “圣殿跟我们也没有关系啊。”斗南说道，乌木爻点头附和。

        莫殊终于稍稍安下心来。

        “行了，天都亮了。不累吗？趁着圣堂没又出幺蛾子多睡会儿。”晏河清开始赶人。

        “好好——阿殊，你跟小清睡吧，我再跟南南聊会儿。”乌木爻拉着斗南跑出了门，晏河清心累地拍了拍枕头：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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