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冉蘅回头看了看，确保阿若没有追上来。其实刚才的话大半是编的，但她并没有反驳，奚禹那多少是出了问题。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蒙着一层灰紫的雾气，离结界越近就越明显，原本开阔的田垄被雾气包裹着，连屋子都埋了进去。

        虽隔着浅薄的一层迷雾却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冉蘅还未接近试探，那雾气立刻警觉地围住她，悄无声息地将狩猎之地扩张。

        冉蘅心里暗骂一声，睁眼的瞬间已经被困在内，里面光线昏暗，肩头的萤火勉强能让辨清位置所在。

        这雾气的胃口可真大，再远些就能一并吞纳下平日她观景的凉亭。冉蘅走了一段距离，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未来得及隐藏，就被一道熟悉声音截住。

        “姐姐，你怎么也进来了。”

        冉蘅颇有些尴尬：“阿若收了你的纸鸢，我先她一步来这瞧瞧，不想被困此地，你们又是如何进来的。”

        “我在河滩看见偷盗仙器的黑影，追踪至此，被这古怪的雾气绊住了脚。”他指了指田垄中间似球状的物体，源源不断的紫色雾气正是从此蔓延。

        明明与昨日阿若夜探之时还相安无事，才过了半日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雾气尚能困人，更遑论妖兽破土而出。

        “此阵可有破解之法。”

        奚禹挥手扇开一团紫色的云雾，“那团黑色物体中的势十分强烈，我已经查探过四周，阵眼于此，只要破了阵眼，雾气自会消散。”

        “那贼人所盗的冰霜被做了媒介，也幸得姐姐入内，你可试着感受，其中可有凶邪之物守护阵眼？”

        冉蘅闭上眼睛，移形于物，像是陷入了泥淖无法动弹，快速流动的空气摩擦吞噬着剑身的灵气，而另半截剑身十分冰冷，立于异物之上，是什么……她努力辨别，脑中突然蹿入一股莫名的意识，让她忍不住扶住边上的木桩干呕。

        “怎么了，可有受伤？”奚禹急急地围了过来。

        冉蘅有些喘不过气，摆了摆手，缓了会劲。

        “没事，术法不成，我亲自进去看看。”

        冉蘅摇头：“我找到了阵眼，里面并无其他妖邪之物，只要入内拔出冰霜就可消除雾气。”

        “我来吧，告诉我冰霜在何处就行。”

        “不用，冰霜与我熟悉一些，若出现什么变故你在外面也好支招。”

        奚禹没有继续要求，比起随时可出现的妖兽也许阵眼里面更安全一些。

        冉蘅轻点足尖纵身跃入黑色的球状雾气，里面的威压比外面强，脚下的雾气像是沼泽每一步身子都在下沉，只能缓缓挪动着朝前，冰霜的灵气四溢，指引着她往中心接近。

        大约在雾气中缠绕了小半刻，冉蘅终于摸上熟悉的纹路，剑柄泛着幽蓝色的光，底下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冉蘅托住左肩的萤火从指尖掷下，那星点飘飘悠悠落上了苍白的皮肉，那灰黑的瞳孔已经涣散了，萤火的光只显得他更加苍白死寂。

        冰霜底下是他的尸体，被开膛破肚的尸体，他的灵魂被禁锢着成了迷阵的一部分，所以这就是祭祀未成的原因。

        只有破灭他的灵魂才能使迷雾消散，才能阻止祭祀之术的延续，这是最简单的法子，而皇帝的业火能吞噬掉田垄上的所有污浊，未成的，将现形的。

        去破灭一个人的魂魄，使他不能轮回于世，多么残忍，而那个幕后之人逼迫着她做出选择，手中的剑冰冷，冉蘅第一次觉得与冰霜相贴的灵识产生了距离。

        冉蘅握住剑柄，予之注入灵力，苍白而又无力地开口：“我会履行与你的承诺。”

        剑身底下的躯体散为青烟，缠绕着小腿的雾气散去，光点自上而入，迷阵内清晰起来，冉蘅缓缓落在田间。

        奚禹冲她招了招手：“姐姐迷阵已经破啦，我派人去找了皇帝，等他来了就可以把底下的妖兽一同消灭了。”

        冉蘅蹲下身子，捡起落在地上的萤火：“奚禹，我们得去找到结界剩下的人，他们没有去往市集，也许被那贼人挟持着藏在某地……”

        “小心！”

        冉蘅看见奚禹的表情变得惊恐扭曲，正奋力地奔向她。

        突然袭来的坠落感让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地面裂开了。

        那个似有预兆的梦应验了，那么底下的妖兽……冉蘅在半空中回转身子，像树干一样粗壮的独角已经探出水平面，灯笼大的眼睛里燃烧着地狱里的焰火，喷薄着贪婪的欲望，她能看见尖利的牙齿和满是倒刺的舌头上沾染着的血腥。

        冉蘅呆住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愤怒，她一直尽力阻止，做下选择，靠破了他人灵魂换取的竟是一场空。

        像棋子一般被人掌握着，翻覆着逃不出织就的蛛网，将欲坠入深渊。

        “姐姐！”奚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冉蘅回过神，压下胸口的怒气，一个翻身躲过了咬来的血盆大口，污浊之气迎面冲击，几欲将她掀飞。

        冉蘅与奚禹退开些距离正想着如何对付妖兽，一个硕大的脑袋从另一侧探了出来，两只妖兽，对付起来倒还真有些吃力。

        市集不远，不能诱敌前去，只能围困，就地绞杀。

        冉蘅悬于空中，指尖划过空气，在迷阵中结印，无数细小水珠汇聚以冷厉的刀锋直指妖兽庞大耸动的身躯，不过在皮肤的覆盖下只是挠痒痒罢了，划出的血痕反倒激起了妖兽的愤怒，长尾一甩令她险些落入坑中。另一头妖兽奚禹也是难下其手不过几人配合倒是游刃有余。

        冉蘅看着妖兽眼中跃动的火焰，想起在道观中被围困的时候，虽然这一次妖兽更加危险强大，身上也是铜墙铁壁，但眼睛依旧是弱点。

        冉蘅吩咐着二人左右吸引妖兽的火力，闪身来到它的颅顶，避开锋利淬着毒液的兽角，那来回转动被激怒的瞳孔就在眼前，在提剑的时候那鲜红的眼睛骤然转向她，冉蘅将剑锋砸了下去却只触到闭合的细缝。

        似钢钉的尾巴打在她的背脊，突生的刺痛从脚底蔓延，边上的人没能拉住她下坠的身子。

        大脑被疼痛震得迟缓了几分，身子陷落在湿软的黑泥上，冉蘅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妖兽更显得与之抗衡是愚蠢的决定。

        “动起来，向左。”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冉蘅看着压下来的黑影，向左边滚了两个圈，地面震动散落的黑泥将她埋成个小土堆。

        “你看他迟缓的下肢，走近一些。”

        冉蘅拨开压在身上的黑泥，隐了身形，借着雾气成功近了身侧。

        那道声音的主人像鬼魂一般飘摇着出现，站在妖兽的身子底下仰头看着突然问道：“你觉得它长得像什么？”

        冉蘅一愣木木地回答：“独角兽？”完了觉得思维有些发散，这个问题远不是在此时研究的吧。

        “一个角的怪物，你说的没错。”他伸手拍了拍它的腰腹之地，“你看，这里是它最柔软的地方。”

        “此弱点原来不会如此明显，只是它贪食血肉太多，口腹之欲的过分满足，反倒使其暴露。”

        他似乎很是了解，云淡风轻地站在湿泥上，问着奇怪的问题，像是对待宠物一样拍拍那妖兽的肚子招呼她过来一起看，然后告诉她可以把刀子捅进去验证一下，冉蘅觉得这幅场景十分怪异。

        但是他说的话，确实又有道理，与她同队的人正吸引着妖兽的火力好让它注意不到脚下的异样，奚禹也是频频侧目喊着让她快些上来。

        冉蘅握着手里的冰霜，对着妖兽的腹部猛得突刺，一下两下三，愤怒的吼声震天，大掌迎面而下，一百七十六，一百七十七……噗呲

        冉蘅被他拉着躲开，身上突然出现一道屏障隔开了妖兽的攻击。

        她躲在土堆后面，看着插入妖兽腹中的冰霜开始施法，剑锋一寸寸入得更深搅动着里面的血肉，像割开破布一般割开了它的皮肤，妖兽断续的吼声越来越低落，逐渐变为悲鸣，幸亏她离的远，从妖兽肚子里涌出的血肉残骸聚成一小片浅滩，恶臭的血腥味冲天。

        冉蘅尚未缓过恶心，地面又开始震动起来，于是下意识握住他的衣摆问道：“怎么还有，还有多少。”

        他歪着脑袋数了数，“献祭之法以魂灵为数，大概还有四个。”

        还有四个……太多了，奚禹阻止不了，她也不能够。

        他确实没有说错，耸动的脑袋又冒出了四个，与死去的相较身量并未相差太多。

        奚禹显然也是十分震惊，不过并未有过分的慌张，他那边的妖兽也处理的很好，被三人折腾下来已经没了嚣张的气焰。

        头顶的云雨开始聚集，黑沉沉的一片，天空将要倾覆而下，翻腾的云雾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他仰头望了望天说道：“该上去了。”

        接着隐没了身形。

        奚禹持剑而落，挟住冉蘅的身子将她带了上去，田垄在陷落崩塌，“姐姐你做的很好了。”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妖兽，接下来，就交给君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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