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蓬莱之事云华是知道的，纵使奚禹不说，偌大的灵域也避不开主位的掌控，灵域中有上位者触不到的地方，那必然是要起事端的。
冉蘅一直在院前等着，树叶划出窸窣的响动，门外白色的衣角来回晃了几次眼，终于见上了人。
冉蘅倒上杯水，云华顺手接过抿了一口:“淡了些。”
冉蘅讶然，“这是水，清水。”睁眼说胡话的本事她倒是亲见了。
云华伸过手来，冉蘅闭眼只觉温柔的指尖在眉间轻抚：“今日怎不似昨日般开怀，别一直皱着眉头。”
冉蘅拉下他的手，云华顺势笼住，“我有事要说。”
云华揉揉她的脑袋：“这么紧张做什么，是蓬莱新来几位小仙的事情吗？”
冉蘅抬头，云华果然是知道的，灵域中进了十几生人的事情也不算小，他这样说出来，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是，先前该是奚禹来安排的，我插手让他将人放了进来，却一直没有想好该如何与神君解释。”冉蘅看着云华，打量起他的神色。
“阿蘅知道他们的身份。”
“知道。”
“是担心我会挡了他们去吧。”云华挑起桌上的果子开始去壳。
“神君仁慈，不会将跋涉而来求生的人拒之门外。”、
云华轻挑眉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似乎在等着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冉蘅低头转着杯沿:“我都细细盘问过了，是琅山最末支的一些小仙，还有些青丘的，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也被牵连了，除了蓬莱没有灵域能收留他们了。”
“我让奚禹将他们安排在结界边上，只是求个简单的庇护，不至于被妖魔猛兽侵袭罢了。”
“那阿蘅可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
“于他们，没有自保能力在灵域外飘荡终是死路一条，而我不是一个手无寸铁，只能坐以待毙的弱者，我想保护我能做到的，就像神君守护着蓬莱。”
“阿蘅，你不过见了他们一面，就拿着自己暴露的风险去做赌，当这份信任崩塌时将要面对的现实你可有想过？”
“他们不会。”冉蘅说完有些后悔，手指僵硬地扣着杯壁。
云华点头似乎在认同她：“那你是可怜他们，还是信任他们？保护弱者是良善之人的选择，而信任是能将生死与他们权衡。”
她从不自诩能将生死交付他人，生命虽无贵贱之别，却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冉蘅摇头：“是前者。”
“我会找人看着他们，我昨日见过他们多是一些妇孺，只要他们不生事端，神君是可以容的下他们的吧。”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阿蘅不用担心。”
冉蘅松下一口气，云华又道：“再有一个问题。”
“什么？”
“若阿蘅是蓬莱的君，又该权衡什么？”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若她不仅仅代表个人，而是一处灵域的女君……灵域设下结界本就是为了保护蓬莱的手无寸铁的低阶小仙，两边都想要拯救，这更像是一个赌注，必须做好万全的对策才能去触碰那一份不确定的风险。
云华是蓬莱的君，如何能不在乎自己的子民，她带入的这个风险，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思谋算。
云华示意冉蘅伸出手，将剥好的果子倒入她的掌心:“这些事情若瞒着你，你会终日为之困顿，知道了也不会置身事外，我不能决断你的心思想法，索性让你自己试着去解决问题。”
冉蘅瞧着手中晶莹剔透的果子，饱满光滑，似水中明珠，她开口问道：“你相信我吗？”
“我永远相信阿蘅。”
——
也许是她思索时的表情过于严肃，又或者是被汁水呛到的泪水滚落的过快，竹青替她递上一块手帕，伏在膝边，小心翼翼地安慰：“阿蘅，你也别难过，云华神君今日也只是略作提点，你随意放人进来是有些冒失了，这事情本该早些说的，毕竟这里是蓬莱，不是青丘，不能万事随着自己的心情。”
“不……不是。”冉蘅被呛的断断续续，只能不停地抹眼泪。
竹青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你还有我呢。”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宽慰的话，一句接一句，适才她与云华谈话时竹青并不在，中途零星的几个字眼倒让她自己凑出了个故事。
冉蘅想起几日前看到的话本，觉得里面寄人篱下，被抛弃的某姑娘很是适合她。于是反手抱住竹青，开始同她演起苦情戏码：“如今我是明白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只可惜了你和我一道受苦。”
竹青又轻轻地拍了两下，“细想来云华神君平日待我们也是不错的，吃穿用度不缺，只少了些自由，但那也是为着躲小人危险，神君还是喜欢你的呀。”
冉蘅肩膀抖啊抖，竹青以为她哭得更伤心了，忙着安慰。冉蘅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得有些喘不过气，待平静一些，顶着眼睛湿润，脸颊笑红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明白，云华对我们的好是因为他与沧泽有交集，我们算是蓬莱的客人，至于喜欢……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喜欢也只是一时的，我们待在蓬莱也是一时的，并不能长久。”
竹青低头不语，冉蘅想可别过了头，连忙拿帕子擦了眼泪，端出笑容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说起来你整日待在蓬莱也没出去玩过。”
“可是外面不安全。”竹青直起身子拦她。
“那我们去见见师尊，慧云山比起外面总是安全的。”
竹青头一歪说：“我怎么没有想到，有弘渊神尊和阿若姐姐，你若是不喜欢这里，我就陪你回去，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我可不想住在慧云山，我丢了许久的课业再捡起来可是难了。”冉蘅掐一把她的脸蛋，“不然你去，学得一身本领回来好保护我。”
竹青脸一皱，理了理衣裙，步子凌乱地往院子后面走：“我去做碗鹌鹑汤，堵住你的嘴。”
“好好好。”冉蘅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催她学习倒是勤，事情落在自己头上跑得比她快。
——
“竹青，真的不是久住，只是拜访，那件披风不用带了。”冉蘅捂着额头，有些无奈，一边思索自己是不是过了头，一边阻止竹青收拾衣服的行为。
“你心情不佳，出去散散心也好的，多住两日也差不了许多。”竹青往整理好的东西上头打了个结。
她和云华的关系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差吧，说话连声音都没有拔尖过，彼此也没有放过重话，明明中午时候还有一起吃饭呢，若是云华此时来了，她可真是难解释。
皇帝在一边打着呼噜，两耳不闻梦外事，竹青指了指皇帝道：“要一起带走吗？”
冉蘅附和道：“不必了，块头太大，目标明显。”
啊，怎么怎么好像她也被绕进去了……
冉蘅原还想和云华说一声，竹青劝她不用勉强，正巧奚禹送来东西就让他代为转达。她看着奚禹困惑的眼神，点点了点头，十分确定地说：“只是拜访而已，包里装的是一些蓬莱的特产，不用相送。”
然后她与竹青在奚禹依依惜别的注视下离开了蓬莱。
看着竹青一脸向往新生活的表情，冉蘅突生几分愧疚，算了……等麻烦过去了再同她解释也行。
时隔多久来着，再次来到慧云山，好像也不久，按师尊的交代，她这个各项修为参差不齐的出师弟子，还是少来拜访，多多自我进益才是正道。她觉着是各传道育人的仙尊们攀比成风，言语间夹杂着自己出师的弟子在天界的光耀，多少影响了师尊。
之前的师尊她虽未曾亲见，但沧泽口中是个庄重认真，修为高深的神仙。若不是她偶然撞见师尊喝醉了酒，再是扶着她的肩膀一字一句说着以上那些话，言语甚是恳切，这份伟岸的形象会一直留存在她的脑中。
冉蘅一叹，千万年沉淀下来，私底下谁还不是个爱面子的老家伙。
此番回来她略作乔装，按着流程来，差点被一句师尊身体有恙给驳了回去。惯用的手法，冉蘅微笑着同师弟们告别，然后直接翻墙进院。
不错不错，这颗枇杷树很是可怜可爱，青黄的果子到了秋日必定酸甜可口，冉蘅边走边将这些长势喜人的好树都夸了个遍，然后才慢悠悠地去往阿若平日里管制的书阁。彼时阿若正在整理经文书卷，瞧她一眼又挪开，再转回来时白眼翻上了天：“你也晓得回来。”
果然万年不变的嘴，让她很是痛心，实在是不能违背师尊的训诫，也不能在旁人面前拆师尊的面子，冉蘅叹一口气：“因为心里十分想念阿若，日夜颠倒，食不知味。”
阿若将书册整整齐齐得摆好这才转过身子仔细打量，“我可不信，看着也没有消瘦许多，蓬莱的伙食倒也不错。”
“比不上你的手艺，我这回将竹青也带来了，那个玫瑰酥酪你好好教教她。”
“人呢？”阿若往她身后看了眼。
冉蘅转头瞧了个空，才想起竹青还在院墙外面等她。
竹青被安排进了阿若的小院，阿若瞧一眼竹青手上的包袱狐疑地看着冉蘅：“你被蓬莱扫地出门了？”
冉蘅去掐她的脸：“怎么与师姐说话的！”
竹青站在一边欲言又止，按着她的角度可不就是差不多，一个主动与被动的区别，她一指竹青：“大人打架小孩子不准插嘴。”
最后的结果是她将阿若的头发弄了个乱，叉腰大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乖阿若，竹青就交给你了，告诉我师尊在哪？”
虽然阿若十分不服气，却还是乖乖地告诉了她，冉蘅觉得师尊按长幼资历定的规矩用起来十分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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