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日子过得飞快，同一月内竟有幸在青丘观礼，冉蘅端坐在案前，抚摸着细而舒扬的眉，镜中的人轻纱覆面，温柔恬静，隐约能透过莹润的黑眸望见另一位面若桃花，眉眼含笑的女子。
她与阿姐最像的地方是眉眼，只是稍加修饰，远看着便难分彼此，有时候相似的容貌比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证明来得更直接了当。
“今日为何如此装扮。”云华不知何时到了身侧，修长的五指搭上了她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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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蘅弯着眉眼笑说：“我在易容方面的术法不够精通，怕露了馅，只这样最为稳妥，旁人认不出我，可少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也好。”云华拉起她的手，“该走了。”
冉蘅又对着铜镜比量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错漏才出了门，云华带着她一路腾云，小半刻就到了，登位仪式办得隆重，青丘自百年的灾祸后没落了许久，各灵域仙君和九重天上的神仙少有瞧上的，如今依着玉里的面子，来的人竟也不在少数。
云华刚落脚便有小仙迎了上来，嘘寒问暖稍带着她一起。冉蘅轻挑眉头并不理睬，上回来时只差没翻了青丘的山头将她生吞活剥，如今作此谄媚姿态实在令人厌恶，她合拢右手又松开，忍耐过后还是丢出了厌烦的冷眼。
上头传来一声轻笑，冉蘅掐一把云华的手想挣开，又被牢牢握住，“阿蘅还真是可爱。”
冉蘅装着没听见低头玩弄起裙上的飘带。
席上的神仙陆陆续续落座，谈笑声一片，热闹的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鼎盛时期的青丘，高台雅座上的阿姐正轻捻酒杯，气定神闲地周旋其中，又注意着支使旁人替她添上点心。
冉蘅虽安分地端坐着，可依旧避不开落在身上审视的目光，她有些紧张，手心也出了汗。
“若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有些闷热罢了，我出去吹吹风。”冉蘅低着头，刻意避开云华的眼神。
“小心些。”
“嗯。”
冉蘅顺着人群离了席，路上尽量避着往小路走，云华此番虽是带她了解青丘现状，可她含了私心想见一见胥离。
适才席面上并没有瞧见，他虽于青丘有恩，如今情形手中权势到底削弱了许多，不愿露面也在情理之中。
“会在何处呢？”冉蘅走上青石小路，来往仙侍渐少，树木丛生的地方横斜出一条幽径，虽难察觉，却也并无隐藏之意。
冉蘅脑子里蓦得跳出一句话，热闹蔓延不到的地方，最是会滋生黑暗。
犹豫片刻，冉蘅披着夜色踏入林中，百米外是熟悉的枫羽林，重叠的赤色脚印留下浅淡的痕迹，先前打斗造成的破坏被掩盖在落叶之下，只剩一股颓败之气。
面前是一堵石门，缠绕的藤蔓已被清除干净，白色的雾气缭绕着，隐约现出古朴的花纹。
冉蘅伸出手轻轻覆在冰冷的石壁上，一瞬间寒气便攀上手臂，她猛得收回手，盯着厚重的石壁……
这里面是什么？
秋白潋进去过，也许她知道，可她消失了，在武试台上，被赐毒酒，成为众矢之的，冉蘅仍记得那双苍凉的眼睛，在血雨火海中吐诉着命运的不公，可一切都是徒劳，阴谋算计压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将她最后残存的意识碾碎，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鬣狗族的，或是青丘的。
如果她进去了……那会是怎么样的，冉蘅有一瞬间地失神，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往前，突然一阵风吹过，激起层层落叶，粗糙的叶脉擦过面颊，冉蘅清醒过来，退离两步。
胡乱卷席而过的风让她注意到石门对角有处空旷的地方，适才落叶覆盖，并没有注意到这块石碑，石碑上盖着厚重的青苔藤蔓，几乎与边上的灌木绿植融为一体。
冉蘅拨开藤蔓碎屑，挥手一拂，厚重的青苔层层剥落，冉蘅仔细地盯着面前的石碑，摸着上面不甚清晰的纹路，一点一点能感觉到上面的刻字。
冉蘅，青丘帝姬之墓。似乎有一双手掐着喉咙慢慢挤出肺里的空气，冉蘅用枯枝翻搅着湿润的泥土，不知道多久，在底下挖出一个四方的盒子。
冉蘅拨开泥屑，擦了擦，颤抖着打开，细软的绸布包裹下什么也没有。
她松一口气，伸手探到胸前，摸出那半截断尾。
这四方的盒子好像就是为此准备的，冉蘅压下汹涌的情绪，用软绸仔细包好，合上盖子，完好地放了回去，以后此处便是明珠的长眠之地了，也是另一个可以肆意玩闹的阿蘅的归宿。
天空被树枝撕裂成杂乱的多片，如沉沉的黑水上泛舟，有些零星四散的光点。冉蘅坐了一会，腿脚有些酸麻，没有预想地见到胥离,实在有些耽搁的久。
她站起身，背后突然起了窸窣的声响，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把冰凉的剑就已横上脖颈。
“谁许你私自闯入此地？”
冉蘅没有出声，剑锋又离她的皮肤近了几分，来人似乎在探她的修为，只是她的修为太低了，对他实在算不上威胁。
“转过身来。”冉蘅慢慢转回身子，毫不避让地与他双目相接，他有一瞬间地愣神，刀口贴得太紧，冉蘅轻微侧身，脖子上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神君。”冉蘅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胥离伸手抵住额角，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还是被她瞧见了。
“你与她还真是像，我早该知道的。”
冉蘅不是第一回听到这句话了，当初他独闯琅山与她第一次见面也是如此说的。
“新君继位，席面上热闹非凡，神君不去分一杯酒喝吗？”
“你是特地来请我去吃酒的？”胥离冷笑一声。
冉蘅也不绕弯子，直言：“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他摩挲起手上的戒指。
“青丘女君之位。”
胥离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人，神色平静。
“我只要青丘女君之位，之外的权利我毫不干涉。”冉蘅见他不答接着道，“若你不动心，先前也不必派人来寻我。”
“之前还有一争的机会，如今事成定局，再难翻身。但，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理由吗？为了阿姐守护的青丘，还是地位权势，冉蘅不知道胥离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她低垂着眼睫，愤然说道：“我为阿姐觉得不值，她守护灵域千年，休声美誉，众人皆知，却遭到暗算，困顿恶疾，成为了这场夺位之争的牺牲品。”
“旁人置身事外，谈笑间青丘君位更迭，百年后或不会有任何关于阿姐的只言片语留下，这于她不公，我想将阿姐的一切留下，哪怕只是个附庸，傀儡。”
冉蘅站在原地半晌，却再没听到任何回答，“如此，我知道了。”
她重新戴上面纱，转身朝外走去，每一步都是心理上的博弈，她给不出更多的承诺与筹码，也在暗自揣摩胥离的决定。
只要再多一步，就出了枫羽林，冉蘅在心里叹气，失败了。
厅内还是一派热闹，她端起酒壶走到角落的位置，一位醉了酒的仙君坐了过来，扯着要与她对饮，冉蘅顺着喝了几杯，几番谈笑，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在云华的位置前停下，施一礼便客气地坐下。
云华手中的杯子一顿，眼神带向冉蘅所在的席位。只见她偏头一笑，与旁人碰杯。
不知何时玉里也入了席，席上的气氛又上了一层，再见着有旁人在红钰身侧耳语几句，她的神色立时变了，喝一口酒复又和缓了几分，眼神却不自觉得往云华处看，似乎有些坐立难安。
冉蘅托着脸，见红钰举着酒杯往云华的席位上走去。
“万没想到云华神君竟会屈尊来此。”
“我与前任女君算有些交情，今日青丘之位尘埃落定，想也是凤翎心中所愿。”
红钰神色如常，似是未听出云华话中所言，一直盯着边上的女子上下打量，几番交谈过后终是按捺不住开口：“不知殿下身边这位女子是何人，红钰能否有幸认识一番。”
她向边上的女子举杯。
云华上前一挡，“不过是宴前所救的粗陋小仙，不堪相见。”复又低声道，“还不退下。”
那女子唯唯诺诺地应声，略施一礼便要离开，红钰虽是女君之位，却不敢拦云华的话，眼见着女子就要离席，突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既是来观礼的，又遑论什么粗陋小仙，殿下都不介意，这位仙子退得那么快做什么。”
玉里从后面走出，一手掐着那女子的手臂，轻轻使力将她的身子带了回来。
云华虚扶了她一把，玉里的表情有几分玩味。
“我们青丘不论那些虚的礼节，我与仙子一见如故，不如共饮了这杯酒。”
看是不能再推辞了，四人面对而立，红钰举着酒杯口中的话确是不容置疑，玉里紧盯着不放，外人看着一派平和，内里却是剑拔弩张。
那女子明显害怕了，身子往后一退，云华从桌上拿起酒杯安抚地说道：“无碍，既是红钰殿下所求，你应允便是。”
她望向云华，端起酒杯往面纱底下送，玉里手指一动，面纱松脱，从脸上滑落，红钰的眼神发亮，却在瞧见她面容的那一刻松了口气。
云华伸手捞起滑落的面纱，递给女子，她面色微红，低着头系好。
玉里盯着她的脸，微微蹙起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云华面上的笑容带了几分嘲讽，轻轻与他碰杯：“还是要在此恭贺玉里神君啊。”
冉蘅压低身子从醉倒的仙君身侧探出脑袋，仔细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几人现下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哪里注意的到她，看完这出好戏，便溜出了青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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