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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连棠僵住。

        马车那次和祁衍亲吻,  她当下没有感觉,只是事后嘴里留下了他的气息。

        这次,却清楚的感受到他凉的唇,  热的舌。

        连棠登时不敢哭了,  下意识偏头,错开两人的唇,濡湿的睫毛止不住打颤,  “陛下。”

        像惊惶的小鹿。

        祁衍抿了抿唇,垂首,几乎抵着她的额头,“不哭了?”

        连棠看着他近在迟尺的唇,  上下滚动的喉结,  微微起伏的胸脯,  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不哭了。”

        她毫不怀疑,  若再哭,他还会以这种方式“惩罚”她。

        祁衍从袖中掏出一块明黄色的绢帕,  擦去她脸上的泪渍,  动作又轻柔又认真。

        连棠的脸烧成了粉红色,夺下绢帕,  偏过头,“我自己来。”

        祁衍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把她移到床上,  “朕去叫太医。”

        值守太医就候在门外,哪用他叫,  不过是她的娇颜太美,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食髓知味,  极易成瘾。

        太医看过后,说连棠脉象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开了调养的方子。

        祁衍着人把方子带到药王谷,看看和她正在服用的金丹有没有冲突的,老谷主根据连棠的体质对药方加以改善后,又送回皇宫。

        药熬好了,连棠不想喝,祁衍进来,劝说的话一个字没出口,却听连棠道:“陛下,可不可以请你们都出去,门关上。”

        占了天子的寝屋还要请他出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祁衍看了一眼纱帐,她背对众人躺着,把脸埋在引枕里,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祁衍伸手挥退众人,自己也跟着出去。

        人灰心到极点,是需要一点时间独处,慢慢和那些伤害和解。

        他很心疼,却也相信她的韧性,不会一蹶不振下去的。

        连棠不出门,祁衍的起居就改到外间的书房,还好他不怎么睡觉,夜里累了就支着头在书案上眯会。

        期间,连横来看姐姐,也没能进门,元宁帝安慰了他两句,让他继续回去跟着东阴先生读书,连横蹙了蹙眉,没说什么,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这一日清晨,祁衍刚晨练回来,寝屋的门开了一条缝,连棠探出半张脸。

        祁衍把手里的剑递给常福,走过去,问,“愿意见人了?”

        连棠摇摇头,把脸往门内又藏了藏,声若蚊呐,“我想沐浴。”

        她不想见人,但有点忍受不了自己,她应该有三日没洗澡了,都要馊了。

        她往后避了避身子,仿佛害怕祁衍闻到她身上的味。

        祁衍轻笑,“好,朕现在就命人准备。”

        书阁没有专门的浴房,半人高的浴桶被搁在屏风的后面,等人都退出去后,连棠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里面,终于舒坦了。

        揽月阁没有宫女,祁衍又不准太监伺候她,连棠得自食其力。

        这倒也难不倒她,父母去世后,她早就不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了,很多事都亲力亲为。

        浴桶很深,她浸在其中,伸开四肢,让自己微微浮在水中,水流划过她的皮肤,泡的有点起皱。

        她泡的正舒服,耳中突然灌进一道男子的嗓音,“水凉了,该出桶了。”

        连棠唬了一跳,猛然扒住桶沿,只露着头朝外探望。

        还好他没进来,屏风上映出他压迫感极强剪影。

        不过这也足够连棠臊的,她毫无力道的威胁,“陛下,您别进来。”

        祁衍转身走远,屏风上的剪影顿时矮下去,“你出来,我就不进去。”

        连棠哪敢耽搁,麻溜的出水,找了一个大浴巾擦身子。

        小姑娘刚才从屏风上看别人的剪影,却没想过自己也会被别人欣赏。

        祁衍微垂着头,凤目半阖,一下一下的掀着眼皮,屏风上映出的美好曲线,像勾子,勾住他的视线。

        那些曾经的触碰,像火,要燎原。

        未几,磨人的春色终于过去,少女穿着轻软的纱衣走出来,一头墨发若水草缠蔓在肩上、背上,发尾还滴着水。

        连棠从屏风后走出来,专门在祁衍面前晃了晃,一脸的不乐意,“出来了。”

        祁衍没吭声。

        连棠掀睫,对上他眼中的异色,慌忙低头查看自己衣服哪里穿的不妥。

        祁衍笑了一下,起身向她走去,顺手掂起一个宽巾,转到身后,帮她擦头发。

        连棠别别扭扭的任他伺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似乎变了,具体变在哪里又说不出来,就好像他之前对她也好,但他们之间隔着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而现在,他从山那边跨了过来。

        是因为同情吧,毕竟她才死里逃生。

        洗完澡后,连棠食欲好一些,早饭多用了半碗白粥。

        心里空出了一点地方,她才有时间思考眼下的事,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霸占着皇帝的起居室。

        虽然上一世她在这里睡了十年,可现在毕竟还是祁衍的地盘,她睡在这里,被外人知道了可怎么看。

        仿佛一刻都待不下去,她慌忙走出门,来到书房,看到祁衍正在书桌前办公。

        她走过去,在侧面的蒲团上坐下来,面露赧然,“陛下,我总不能一直住您的寝室?”

        祁衍抬眼看了她一下,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从桌下拿出一卷案宗,递到她面前,“忠毅侯府换嫡案,大理寺重审了。”

        “重审?”连棠吃惊,接过案宗,通读了一遍。

        案宗上说,稳婆改口是连文亭威逼利诱的结果,忠毅侯府的嫡长子是连文庆,现责令连文亭交出忠毅侯的爵位于连文庆的儿子连横。

        连棠握着案宗的手有点发抖,换嫡之事,果然是二叔的阴谋。

        其实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却不敢往下想,或许是自欺欺人,或许是自我保护。

        如今事实却□□裸的摆在她的面前,和她父亲有着一模一样脸的叔父,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她彻底心寒。

        可是,祁衍为何在这个时候查叔父?

        连棠不敢相信,声音颤抖着问,“是连文亭放的火?”

        “不是。”祁衍看着她的眼睛,像是安抚,“是姜氏。”

        连棠五指扣住桌沿,骨指青白,眼睛瞬间就红了,“是她害死了嬷嬷!”

        她素来知道二婶有点内宅手段,竟不知她狠毒至此,若不是祁衍及时赶来,死的就是五条人命。

        连棠漆眸森冷。

        祁衍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寒意,之前奉贤太妃要她命时,她都没这么冷。

        “现在姜氏就在昭狱,她是死是活,全凭你一句话。”姜氏是她的婶母,祁衍将生杀夺于的权利交给她。

        连棠眸中水光盈盈,嘴唇止不住颤抖,齿缝中溢出的声音却坚决,“按大齐律,杀人者偿命。”

        祁衍颔首,“好,就按你说的办。”

        连文亭还在昭狱压着,连棠去看他,祁衍派常福陪着。

        昭狱的牢房黑暗潮湿,散发这一股子霉味。

        连文亭身穿囚服,蹲在木板床上,形容枯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看见连棠,腾的跳下来,抓住牢房的铁栏杆,哀求,“棠棠,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求你救救二叔,二叔是无辜的呀,放火的是那毒妇姜氏,跟二叔没有任何关系。”

        连棠冷冷的看着他,这么一个贪生怕死,没骨头的卑鄙小人,当年她怎么就觉的和父亲像。

        她把大理寺的案宗摔在他面前的地上。

        连文亭只看了一眼,就目中大惧,“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查到的。”

        常福语音尖锐道:“连大人,证据面前,你就不要否认了。”

        连文亭自知没有回圜的余地,突然目露凶光,他将手里的案宗撕的稀烂,绝望般大叫,“凭什么啊,一母同胎,凭什么他占尽好处,从小就被觊觎厚望,袭爵升职,而我只能像蚯蚓一样,在他的阴影下过活。”

        连棠浑身颤抖,怒视着连文亭,“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父亲在世时,自知占了出生早的优势,与你处处忍让,爵位带来的殷封赏赐从不假私,悉数于你平分,后来远走边关,也是因你抱怨连家只能出一个文相,他才从了武,结果没得你一个好,你还不惜作伪夺走横儿的爵位。”

        连文亭目眦欲裂,“谁要他假惺惺的示好,他若真的如此高风亮节,为何不直接把爵位让出来。”

        连棠一拂袖,厌恶道:“朽木不可雕,既然你不知悔改,就在狱中好好反省吧。”

        她原本想着叔父若知错,只帮横儿讨回爵位即可,既然他顽固不化,不如在昭狱归化两年,免得放出去又生妖。

        还没等连文亭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连棠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过地牢,常福问连棠,“姜氏过几天就要行刑了,你要不要去看她。”

        连棠摇头,杀害花嬷嬷的凶手,她一眼都不想看。

        姜氏行刑那日,连棠穿上最鲜艳的衣裳,让御厨做了一桌子花嬷嬷爱吃的菜,隔着阴阳与她共饮了三杯,“嬷嬷,你大仇已报,可以安心去了。”

        连棠允许自己只消沉到这一天。

        翌日,她调整好心态,走上竹簟,跪在祁衍面前,“陛下,我今日可以上值了。”

        连棠不敢想,她占着他的寝屋这些日子,他是怎么休息的,是在竹簟上凑合着,还是索性整夜不睡。

        她悄悄抬眼,他一如既然的长眉入鬓,薄唇性感,只是脸部的轮廊似乎更尖锐了。

        他定然是没休息好,她今日会把寝室还给他,让他好好休息。

        祁衍写完笔下的几个字,把呈折仍在一旁,这才抬睫,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番,脸朝侧后方拱了拱,“上值的事不急,去看看谁来了。”

        连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朝他指示的方向走去,看到沉露正局促不安的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手里抱着一个包裹。

        “小姐!”沉露先喊出来,泪水瞬间就流下来。

        她哭着跑过来,仿佛还不敢置信,“真的是你么?”

        连棠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喉头哽住,“嬷嬷走的好么?”

        沉露使劲点头,“陛下派了人操持,嬷嬷的葬礼很风光,安葬在宗祠风水最好的地方。”

        死了再风光有何用,活着才最重要,连棠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拉着沉露回到寝室,关上门,抱住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嬷嬷是因我而死的,是我害了她。”

        如果她没有招惹三嫂,是不是就有没有这飞来横祸,如果着火那日她去喊横儿,嬷嬷是不是就有机会跑出来。

        沉露着急,连声唤着,“小姐,小姐,您别这么想,嬷嬷在天上一定不愿意看到您这么自责的。”

        连棠眼泪收不住,“可是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沉露按着她坐下,面色突然变得肃然,“小姐你听我说,第一,行恶的不是你,是姜氏,再者”

        她顿了一口气,才鼓足勇气道:“这一年多你在宫里的时间多,不知道其实嬷嬷被腹痛缠伴,已是时日无多,她不让我们告诉你,就怕你在宫里分心,如今去了,在某种程度也算是一种解脱。”

        连棠讶然,“嬷嬷平时看着好好的,怎么生了那么重的疾病。”

        沉露抹抹眼泪,“嬷嬷说,她和夫人是在南方长大的,适应不了边关的苦寒,日积月累,身子垮的早。”

        连棠记得,母亲去了边关没几年就身子不舒服,以至于经受不住父亲死亡的打击,缠绵病榻一年,最后也跟着去了。

        连棠又问了花嬷嬷身后的一些具体事宜,见一应妥帖,才安心。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见连棠心情慢慢恢复,沉露忍不住四处张望这间寝室。

        宝剑、玉带、龙纹衮衣

        除了床头木匣子里新制的几件女装外,无一不显示这是一个男子的寝室。

        听闻元宁帝长居揽月阁,沉露压着嗓子问连棠,“小姐,难道这是皇帝的寝宫?”

        连棠点头。

        沉露目中闪过一阵战栗,又用更低的声音问,“这几日你都住在这里?”

        连棠知道沉露震惊什么,试着解释,“我在这里养病。”

        养病也不对啊,皇宫里大半宫殿都空着,哪间屋子不能养病,非要住到皇帝的寝屋。

        沉露狐疑,她点点小手指,眼神闪烁,“你和陛下有没有我看看你的守宫砂。”

        说着沉露就去撩连棠的袖子。

        连棠捂着袖口,急的脸都涨红了,“哎呀,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想象的那样?

        那还有什么理由让天子把一个女子留在自己的寝屋?

        连棠也解释不清,索性道,“我今日正要跟陛下说搬回侯府的事,你来了正好帮我收拾包袱。”

        说完她就出了屋子,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连棠走到祁衍身边,轻轻跪下,声音柔柔的,“叨扰陛下多日,连棠深感内疚,打算今日就离宫。”

        祁衍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复又垂下,音色淡淡却不容拒绝:“自今日起,你住进宫中,沉露留下照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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