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预告
头顶发出的噪声将安珀吵醒时，她正在梦中与许久未见的父母相聚，在夕阳下对着母亲温暖的脸庞，絮絮叨叨抱怨着近来的不如意。突然间的震响让梦境变得支离破碎，她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罪魁祸首。
"安珀，你怎么还在睡？" 江卯月急切的声音从终端那头传来。
"你忘了我为整备课作业熬到了几点吗？" 安珀的头脑还未彻底清醒，江卯月的询问难免令她烦躁，"让我再睡一会儿吧，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不是吗？"
"就是要和你说作业的事。"
"结果出来了吗？" 她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带着些忐忑和期待继续询问着，"我们应该是……通过了吧？"
"当然。" 队友的回答让安珀松了口气。
"而且不只是通过这么简单。" 可同时，她话语中那意味不明的笑意又让安珀摸不着头脑，"快来主教室吧，来了你就明白了。"
安珀对她那故作神秘的话兴致缺缺，留给她继续休息的时间所剩无几，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温暖的床铺，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一切向学院赶去。等候电梯时安珀在心中默祷，乞求江卯月所谓的 "不简单" 千万别是被教授当成糟糕范例，在所有学生面前训导，这样的场面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羞愤难当。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教室门，此时已有许多学生早早聚集在这，等候早课的开始。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环形讲堂的中心望去，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不寻常的话题。
"嘿，安珀。总算来了，等了你好久。" 江卯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呃……卯月总是这么早呢。" 她忽略队友略带嫌弃的眼神，接着问道："你刚刚和我卖的是什么关子？"
"你看见了吗？" 卯月用下巴指了指教室中心的讲台，技术课的教授阿布纳·道尔顿已经到来，此时正准备着上课需要的数据。安珀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讲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把剑型武器的半成品，与她这两天努力奋战的那个看上去很像。上方投放着半成品的全息投影，不断旋转着切换成不同的角度，将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地展现。
"这是本次分数排名第一的作业，" 江卯月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信心，"署名是第七实验室所属，安珀·奥布拉克学员。"
"怎么可能……" 安珀直直地注视着那份完美的作业，浅绿的瞳仁因惊讶而紧缩了一瞬，"可这……这不是我的作业啊。"
"不会吧，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同啊？"
"不是的，" 安珀的声音很快变得坚定起来，她拉着卯月的手腕迅速走上前去，指着那些变化的投影说道："教授给我们发放的都是回收的报废品，基本上只剩一个空架子。这次的作业内容也只是维修和优化内部传动系统，而这把剑的其它部件也被彻底修复了，如果装上低温核心，甚至可以直接在战场上使用，简直完美。" 刀刃也被精心打磨过，泛着微微的光。
"还没到这种程度，" 讲台旁的老者停下手上的动作，修正安珀评价中的不当之处，"但也已经是你们用现有的工具和材料能达到的极限了。奥布拉克学员这次的进步，真让人……瞠目结舌。" 道尔顿教授的话语并未透露出欣慰和赞赏，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疑，安珀只想立刻逃离他那审视的目光。
直至课程开始时，安珀依旧心不在焉。道尔顿教授似乎很久没有为一份优秀的作业感到如此喜悦，说话时声音和肢体动作也不自觉地夸张起来。可安珀的脸色却愈加阴沉，不禁让身旁的卯月有些担忧。
"卯月，我们的新队友，伊利亚先生呢？" 安珀突然开口问道。
"他说要迟些才到，这会儿大概在后排吧，怎么了？这么不合群，理他做什么？"
"没什么……" 安珀小声呢喃，"只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什么难以置信？" 卯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之余又悄悄压低声音说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份作业是他做的？开什么玩笑。" 她昨晚一直在活动室帮助安珀，随后便一起返回，从未遇见其他人。
"我在走廊遇见了他，他说他忘了东西，还说要帮我把东西交上去。"
"可是我们离开时已经十点了，提交的截止时间是十二点……" 仅仅只留下两个小时的时间，让他完成这一切。江卯月侧过头去，斜斜地瞥见了后方那个伏在桌面上的灰蓝色脑袋，饶有意味地叹了口气。
早晨的课程不算长，但也足够让人休憩一会儿，驱走些困顿。伊利亚随着下课的提示音坐直身体，伸展开僵直的背脊，在周围人略带怪异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走出教室。
"伊利亚先生，等等！" 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安珀叫住了他，"那个作业的事，谢谢你。"
"你本来就能通过的，是我做了多余的事。" 伊利亚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没弄清楚作业的要求，还自以为是地维修了整个武器，结果这画蛇添足的做法反而使队伍受到了不必要的关注。
"辛苦你了，" 她坚持着道谢，"只是，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一个队伍的了，所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还有事，先走了。" 伊利亚拒绝了安珀一同吃午饭的邀请，快步离开了。
他找到一处还算安静的区域，面向一片澄澈的人工湖，岸边树木的影子倒映其中，随着微小的涟漪轻轻摇曳。他坐在一张空闲的长凳上，从背包里拿出餐盒，双眼无神地凝视着平静的湖面。
"喂，" 伊利亚将一个饭卷塞进嘴里，"鬼鬼祟祟地躲了这么久，还不舍得出来吗？"
"哈，被发现了，你这能力可真方便。" 一个熟悉的身形从大树的阴影下走出来，遮住双眼的护目镜昭示了他的身份。
"换成太阳镜了吗？" 深色的镜片就像模糊不清的帷幕，坚守着主人的真实面目。
"怎么样，好看吗？" 意料之外的询问让伊利亚措手不及，一颗饭粒不慎卡住了喉管，难以忍受的痒意瞬间令他捶胸顿足。他笨拙的举动让佑真笑出声来，佯装用力地狠狠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喂喂，你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真有这么难看？这可是以利沙选的呢。"
"你在说什么啊？" 听到弟弟的名字被提起，伊利亚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又笑了起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比如为你优秀的表现提供点奖励。"
"表现，" 他顿了顿，"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那现在……"
"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找到伊利亚绝对不是亏本的买卖。" 佑真突然坐在了他的身边，伊利亚感觉身下的长凳小幅震颤了一下，"我本来还担心她们无法通过，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的。"
"你答应过我，会让我们见一面！" 伊利亚罕见地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他从长椅上跳起来厉声质问着。自从以利沙被威斯纳保护起来后，他至今还没有亲眼见过弟弟一次。
"哈哈哈哈，别着急呀，" 佑真并不气恼，他脸上的笑意就像看见大人的恶作剧孩童，"一提起他来你就原形毕露了。你不仅能见到他，还有额外的奖励：你可以对我提出任意一个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那你岂不是随时可以用 '超出能力范围' 来回绝我？"
"你放心，我对耍小聪明没兴趣。" 佑真的眼睛转了转，食指放在嘴前故作神秘地说："不过，得到奖励还有一个前提。"
"嗯？" 伊利亚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预选赛必须通过。"
伊利亚轻轻垂下头来微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让人看不出喜怒，佑真自然地将手伸向他的餐盒，"看上去蛮好吃的嘛！"
"那家伙把我们甩掉，就为了跑过来蹭这家伙的饭？" 不远处的角落里，一个橙红色短发的少女正有意地窥视着湖岸，脸上的表情满是不悦。她扯了扯身边的男生，试图得到一个附和，"你说呢，凯恩？"
"什么这家伙和那家伙。" 被称作凯恩的男生并未看向那边，而是认真地盯着手中的终端，手指飞速划动着。
"我是说佑真啊！你到底有没有在看？！"
"没有。" 凯恩直截了当地回答，"不过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那个蓝色头发的是他最近找到的新人，貌似是有感知能力的。"
"这我当然知道！可未免有点太上心了吧？他最近找的新人可不止这一个。"
"他大概是想借着这个人的力量，组建一支能争夺参赛名额的新队伍。"
"参赛名额？" 塔娜冷冷地嘲弄道，"就凭那个刚入学三天的菜鸟？还有那两个，快别笑死人了。他以为我们都是废物吗，需要这些人来救场？就算互助会再式微也……"
"你能不能安静些，" 凯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不再响动的终端塞回口袋里，"有没有用之后自然会知道，他可不是那种随便做事的人。"
"可是！" 女孩还是不肯让步，她始终无法排除悬在心中的担忧。
"快走吧，接下来还有关于比赛的临时集会，没时间了。" 说完，他便拉着固执的队友离开了那处角落。
集会召开的地点位于学院的地下，是一座巨大的椭圆形设施，内部是环形的斜坡，中心位置是一块面积不小的平台，有点像旧时代的足球场。设置在地下是出于节省空间以及紧急避难的考虑。内部的空间看上去并不大，但也足够容纳几乎所有学员。与阶梯教室类似的巨大立体影像此时正投射在场地中央，完整地呈现出发言人的形象，甚至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这位发言人伊利亚并不认识，他略长的银色头发被细致地束在脑后，嘴角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蓝色制服的左胸前佩戴了一枚银色的徽章，像是一只雀鸟的形状，随着主人姿势的变化反射着冰冷的光。
"那个人是谁？" 伊利亚看向身边的安珀，他知道这大概是个足够白痴的问题。
"这是学生会会长，你看他的徽章。" 安珀的确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表示理解。
"三年级生，学生会会长——尹执名。" 江卯月以一种纯正的腔调读出了这个东方人的名字，但伊利亚却从中听出了咄咄逼人之意。
"尹？" 他对这个姓氏存有一些印象。
"对，他的父亲尹教授是遗传学领域的权威人士，知名度很大。" 她移开双眼看向别处，"学生组织在学院内部本就有很大的掌控力，再加上他的名气和背后的资源，上层门阀的子女就像苍蝇追逐一块臭肉一样，盘旋在他身边。就连议长的儿子也成了他的门下客。"
伊利亚并未立刻回应，江卯月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当然除了学生会以外也有同类型的组织存在，比如那个把你塞进来的互助会，不过都是一路货色，大同小异罢了。"
"那么本次的集会就正式开始了。" 台上的银发男人清了清嗓，以妥当的语调和声音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念白，"本次的内容主要是，说明我校对本次实战演练的所有意向和安排，以及解答相关疑问。"
按照各大联合轮流举行的惯例，今年的演练应由北极军事联合组织举办。即使不久前的奥斯特洛事件令军事联合受到了来自各方的质疑和施压，但并没有取消比赛的意向。而重明军事学院作为联盟内部积分第一名的院校，会自动入围决赛圈。
"今年的预选赛入围机制也与往年一样，采取个人战加团体战的晋级形式。" 他挥了挥手，影像立即切换为比赛流程的示意图，"个人战的匹配是随机的，稍后会为大家揭晓。个人战胜利的成员，将为自己的队伍积一分。积二或三分的队伍全员晋级，零或一分则全员淘汰。"
"晋级的队伍将再次随机分配对手，胜利者继续晋级，失败者直接淘汰。最后留下的四支队伍，将代表我们学院前往北极军事联合参加最后的决赛。"
"呵，说得好听罢了，最后留给我们的恐怕只有两个名额。" 江卯月的嗤笑听起来异常尖锐，引来了周围人一阵侧目。
"存在内部操作的可能性吗？" 伊利亚小声说出心中猜想。
"学生组织的运作能力的确不容小觑，不过即使他们什么也不做，结果也差不多。因为这场比赛中，本身就存在不可战胜的竞争者。"
"你指的是？" 他看向台上正在讲解的人。
江卯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家伙的小队目前仍保持着不败记录。"
"那么另外一个是……" 伊利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扬声器传来的声音所打断："目前，所有参赛选手的数据均已收集完毕，个人战的分配结果如下。"
新的电子讯息瞬间出现在每一台终端之中，场内立刻变得嘈杂起来，队友之间开始按捺不住地交头接耳，就像刚刚结束休眠而蠢蠢欲动的工蜂。匹配的结果伊利亚不甚在意，不出所料是个完全没听说过的陌生名字，看来免不了为比赛前的情报收集费一番功夫。江卯月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波动，看来并未遇到令她棘手的对手，这是个好消息。
"不可能的！" 身边的安珀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江卯月眼看着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手指有些不自控地轻颤，她连忙查看她手中的讯息，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伊利亚想要开口询问，又不知时机是否合适，便僵硬地定在原处。
"现在就回答你，" 卯月回过头来看他，把安珀收到的讯息展示在他面前，轻声读出上面的名字："沈曜星，互助会第三组组长，作为II级先导者，目前还没有遇到需要让他使用能力的比赛，他就是另外一个不可战胜的存在。"
场地中央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他沿着讲台上的特殊通道向地下更深处走去，穿过灰暗的走廊，鞋底发出的脆响清晰地提醒着所有人他的到来。走廊尽头的窄门通向场地的控制室，数个宽大的显示屏实时投射着全场的各处景象。
身形宽阔的男人在冰冷的荧光下留下一个漆黑的剪影，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后他并未转身，只是低声说道："别告诉我是你动的手脚。"
"别开玩笑了，沈助教。" 佯装出来的语调听起来格外虚伪，"让你不费吹灰之力地晋级，对我有什么好处？"
"最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尹会长。" 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与门口的学生会长擦肩而过。他的脚步飞快，像在否定内心存在的波澜，终端讯息上出现的名字，与其说认识，不如说是很难忘怀。
二年级时的同班队友，安珀·奥布拉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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