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成员
天气引擎刚刚运作完毕，残留的雨水正缓缓流入采集器，棕发的少女奔跑着经过此处，她看上去有些慌张，地上的积水被她踩得四溅。她突然停下来似乎在寻找什么，可疑的目标却并未出现。她失落地低下头，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
"喂，你在找我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回过头去，灰蓝色头发，白色的长外套，特征与吩咐中的人相符。
"呃，那个，伊利亚·摩根先生吗？我是安珀……" 她的话因紧张而变得有些磕绊，被伊利亚抛向她怀里的饮料打断。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粉色金属罐，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人。
"跑成这样你不渴吗，安珀·奥布拉克小姐？"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先生' 听起来像老头。" 他不带表情的脸让女孩无所适从，只好一边道谢一边道歉，样子有些笨拙。
"伊利亚先……啊不，伊利亚，我们是先在学院里逛一逛，还是直接去活动室呢？" 安珀拉开汽水的拉环，带领这位新学员向学院内部走去。这是三年级学长的安排，派一位新学员来弥补班级的空缺，此刻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之举。
"无所谓。" 他回答时带着一脸的心不在焉，此时的目光正被学院中心的高塔所吸引。与旧时代机场的塔台很类似，塔的中部有一圈环状突出的玻璃结构，这个高度可以观察到学院的每一处角落。单向玻璃使人无法从外部看到内部，伊利亚本能地产生了种被窥视的不安。
"那我们不如走走看？我猜，现在卯月也不会乖乖待在活动室的。" 少女仰头灌下一口汽水，密集的气泡裹着桃子香精的味道在嘴巴里愉快地冲撞着，一点点消减她内心的拘谨。
"听说你之前的成绩超棒。" 想起电子档案上密密麻麻的字母A，她的表情有些艳羡，很快却变为失落，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自嘲地说道："到了我们这你肯定会失望的，各方面都是。" 然后立刻申请调走，就像此前的新学员一样。可这次是学长的有意安排，如果留不住的话……安珀感觉自己会被负罪感吞没。
"把难过的时间都用来努力，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成效。" 伊利亚的语气让人分不清是建议还是讥讽，但成功堵上了安珀的嘴。还在为成绩发愁，说明还没经历过什么是真正的艰难。
"你说的没错！" 她突然充满干劲地抬起头，在伊利亚怪异的目光下开始介绍这所学校。军事学院的科目与其他学校不同，班级编制共分为三种：制订作战计划的战术班、负责实施战术的实战班，以及提供后勤支援的技术班。每个班通常由三人组成，被视为具有机动性的独立作战单位，可以根据不同的作战需要灵活进行组合，目的是使作战成功的可能性最大化。
学员也会因各自的强项不同，被分配到不同的班级中去。安珀所在的二年级技术班，隶属于第七实验室，主要负责通信技术支持以及武器装备的调试和维护等，显然是三大科目中最不受重视的那个，说到这里时她轻轻叹了口气。
不远处的吵闹声打断了安珀的话语，她望向声音的来源——环状教学楼旁挤满了身穿蓝色制服的学生，似乎在围观着什么。伊利亚跟随着安珀的脚步，略带好奇地上前查看，一些穿着相同制服的学生排成队列，用复杂的眼神盯着面前高挑的长发少女。她手中的长剑此刻正钉在地面，一个男生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栽倒在她身前。她对此毫不理会，注意力只集中在面前年长的女人身上。"卯月？她怎么在这？" 安珀惊讶地说道。
"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能力吗，伊妮德教官？" 少女的语气中饱含不解。
女人无奈地笑了几声，回答道："当然，你的能力我们都心知肚明。"
"那为什么不允许？难道说技术班就没有参赛资格？" 她放肆地宣泄着情绪，态度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你大概搞错了方向，" 女人没有因此恼怒，语调平静中带着些严肃，"学院并没有禁止技术班参赛的规定。但是，班级是军部目前所有战术的基础，你们班人数不足，因此无法获得参赛资格，江卯月。" 看着少女不甘的神情，她询问起自己的学生是否需要多余人员，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少女气愤地抽出自己的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安珀立刻追上去凑到她身边，轻轻地扯了扯身后伊利亚的衣袖，"没关系的，卯月。我们现在已经有资格了。"
江卯月并未像她期待的那样露出笑容，她墨绿色的双眼掠过安珀，冰冷的目光在伊利亚的身上粗略地打量着。
"我拒绝。"
"为什么？！" 少女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离开。
她用力将她甩开，"我真是受够了，这种关系户只有连累别人的份，跟他一组，我宁愿不参赛。"
"不是的，你怎么会这样想……" 安珀试图为伊利亚辩解。
"别自作多情了，" 伊利亚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若非不得已，谁会到这来和你们这群学生打交道，麻烦透顶。"
"呵，那么不情愿，为什么不滚回家？" 江卯月咧开嘴笑着。
"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赢了就能留下，" 她收起笑意，手中的长剑指向伊利亚的鼻尖，"试试吗？"
风带着湿润青草的腥味从林间吹过，几片落叶在半空中旋转着，迟迟不见落在地上。少女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黑色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她此时正专注地擦拭着剑身，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提醒她对手的到来。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不远处的蓝发青年，他手上正握着学院制式的练习手枪，又是这种麻烦的远距离型吗，江卯月轻轻咂舌，不能体会一场酣畅淋漓的近身战实属遗憾。
她用布条将剑刃紧紧捆住，抬眼对伊利亚说道："开始吧。"
"一定要比吗？" 安珀做出最后的尝试。
"当然，" 卯月低声说，"担心的话，就在旁边准备好医疗箱吧。"
树林内部光线昏暗，树木之间错落的空间非常适合藏匿，伊利亚使用的远程武器在此处更占优势。对江卯月来说，这里简直不甚熟悉，比起人满为患的训练场，她更偏爱这个完美的场地，偏僻、安静，无人打扰。
伊利亚率先向树林深处躲去，卯月似乎能猜到他的意图，没有急于追赶。她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系在腰上，露出贴身的黑色背心和紧实的手臂肌肉，半蹲下来，摆出一个迎战的姿势，像是在与不存在的敌人对峙。
她放缓呼吸降低重心，长剑猛地挑起，远处袭来的子弹被立刻弹开，钉进附近的树干里。
"还不错。" 她尝试估测与伊利亚之间的距离，用那种道具一样的枪达到这样的精度不是能轻易做到的事，她心中的战意被渐渐勾起。
后续的子弹紧跟着袭来，卯月一边快速向前，一边双手握剑将它们全部弹开。对方的位置也在暗中不断改变，子弹的方向并不单一，灵活地追踪她身上的每个弱点。伊利亚从始至终都没有暴露位置，从这样的进攻方式来看，他也不像看上去的那样一窍不通。卯月对此感到满意，但她依旧认为伊利亚不可能战胜自己。刚刚的射击用掉了七发子弹，而训练用枪的弹夹内一共只有十发。剩下的三发过后，她会立刻结束这场对决。
躲在树枝上的伊利亚压低身形，冷汗从额角渗出，拿枪的手变得不稳。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图更精确地感应她的位置，却发现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树下的平地上空无一物。就在伊利亚愣神之际，一个活跃的光点撞入他的脑海，卯月突然像鸟儿一样腾空而起，手中的长剑刺向他的头颅，他迅速反应过来，抽出短刀挡在身前。
"反应很快嘛，可惜没有用。"
兵刃相撞的瞬间他握刀的手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的是僵硬和麻痹，从手掌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僵直地从树上跌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胳膊仍感到疼痛，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发生了什么？她对那把剑做了什么手脚？
江卯月也一同从树上跃下，"终于把你揪出来了，一直躲着可真没劲。"
伊利亚向她开枪射击，意料中地被轻易躲开。她迅速靠近，左手轻轻拂过被布条裹缠的剑身，然后便刺向他的胸膛。伊利亚艰难地躲闪着，刚才那一击带来的迟钝感还未消退，身体很难跟上大脑的指令。他狼狈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卯月似乎不急于将他打败，而是放慢节奏拿他取乐，就像猎人在观察掉入陷阱的野兽。
剑身再次触及他的小腿，僵直的感觉立刻再现，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栽倒在地，像个残破的木偶人。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时，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迸发出来。伊利亚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所处何处，军事学院聚集着先导者中的顶尖存在——第二代先导者，和他一样的Gene2计划产物。而这种人，除了具备第一代先导者那样数倍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和运算能力外，还可能产生特殊的先导能力。这便能解释先前怪异的攻击。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卯月变得不再神秘，她所拥有的便是I级先导者能力——元素操纵，与伊利沙的火焰一样，只不过她所释放的是电。附着于剑刃的电流通过武器间的碰撞传导到敌人的手臂上，因而导致了肌肉的麻痹。真是方便的能力，速度和反应力在她面前统统失去意义。但她却并未使用能使让人无法行动的攻击，是在保存实力亦或这就是她的极限，不得而知。
她的左手再次拂过剑身，打算乘胜追击。及时恢复的知觉救了他一命，他奋力向一旁滚去，站起身向后方退去。此刻只剩两颗子弹，尽可能拉开与她的距离才是上策。
"不打算放弃？" 江卯月突然开口说道，"你的体力是有限的，子弹也是。" 她提前预测了他的失败。
地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凹陷，雨后产生了许多积水。这不是什么值得顾虑的事，但伊利亚却发觉江卯月似乎在有意避开这些水坑，即便战斗时也不忘在意鞋子吗，简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又是那个动作。用左手掠过剑身，她就是这样将电流导入长剑的，可她的右手明明握着剑柄，为何要多此一举呢？为了扰乱敌人吗？伊利亚不禁在心中生出疑问。他一边顾着躲避进攻，一边仔细观察她的动作，避免与她产生任何直接接触。数个回合下来，他早已筋疲力尽，汗水几乎湿透衣衫，情况已经不允许他继续拖下去了。
他不知道是否找到了答案，但唯一能做的只有尝试，可以说是种赌博——他最讨厌的游戏。
伊利亚踏着树干一步跃上树梢，找准预先估算的位置拔枪射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完成。江卯月向右侧跳去，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完美地躲过。伊利亚没有预兆的袭击让她无法顾及落脚的位置，左脚却不慎踩进了一个较深的水坑，积水没过了她的脚踝。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她的身体便瞬间僵直，无法做出任何抵挡的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再次扣动扳机。伊利亚的最后一颗子弹抢在她挥剑之前，精准地击中她的前额，在冲击力下化作一滩鲜艳的颜料。
"卑鄙。" 她的身体很快复原，惊愕之余恶狠狠地骂道，"别告诉我是安珀那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跟别人没关系，" 伊利亚疲惫地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你根本没有隐藏。"
"噢？怎么说？" 江卯月饶有兴趣地抬眼看他。
他指着江卯月的长剑，"关键就在于它。你的能力是元素操纵，也就是通过释放电流来完成攻击。剑无疑是绝佳的载体，你也的确这样做了。直接用握剑的手来释放的话，是最高效的，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但你却一直在用左手。"
"这种决斗还不需要让我节约时间。"
"真的吗？" 伊利亚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这样多此一举，是因为直接方式无法奏效。"
"你的剑与一般的练习装备看上去并无区别，但实际上剑柄处被替换成了特殊材质——高频绝缘陶瓷。我曾在那家公司做过兼职，应该不弄错。" 在卯月阴沉的面色下，伊利亚将她的秘密一点点揭开："而身为能力者的你，却使用阻碍自身能力的材料，只可能因为，传导出去的电流也同样会对你造成伤害。"
"所以你故意开枪，把我引到水坑里。"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并不确定，只是没机会继续观察下去了。我猜，如果金属能够对你起反效果，那么同属导体的积水也一样吧。或许在平时，这片树林对你来说毫无妨碍，可在雨后就变得不同了。"
"败给你了，好运的混蛋。"
伊利亚并不为自己不易的胜利感到满意，"如果你使出全力的话，我恐怕早就出局了。"
江卯月一言不发地整理好周身的一切，向树林外走去，只留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伊利亚紧绷已久的神经总算得以放松，他悄无声息地长舒了一口气。卯月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休息够了没有，新人，还不跟上来，今天的活还没开始干。"
伊利亚愣了愣，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这女人可真是喜欢对人指手画脚。
会议室还是一成不变的昏暗和密不透风，就像有人总在害怕有什么秘密被不慎传出去，却又贪心地在单向玻璃后窥视一切。佑真趴在桌面上，指尖触碰着投放在半空中的虚影，周围人的阿谀与枯燥无味的发言被他的耳朵自动过滤，思绪不知何时悄悄回到了昨日。
"所以你是答应我了？"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蓝发青年的眼睛。
"我有别的选择吗？" 伊利亚的脸色如一贯的那样，冰冷得像块石头。
"可你看上去真不情愿，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逼人作恶的魔头。"
"你心里清楚就好。" 他总是不愿在嘴上轻易饶人，"我现在可以看到了吗？"
"看？看什么？" 他疑惑地摇摇头，看见伊利亚的指尖指向自己的脸，"噢，你是说这个。" 他敲了敲护目镜的边缘，"你以为我是节日礼物吗，想拆就拆？别对没用的事这么好奇，你会失望的……"
耳边有什么声音在响，眼前的回忆渐渐消散，好像有人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威斯纳先生。威斯纳先生？威斯纳！"
他被吓了一跳，立刻绷直了脊背佯装镇定地回应着："抱歉，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人对他的反应很不满，大声斥责他对会议的不尊重，看着他上下翻动的嘴皮，佑真只想抓起手边的东西狠狠塞进他嘴里。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附和，大多都在攻击他近期的所作所为。
"威斯纳想邀功想疯了吧？什么人都往学院里塞。看看他得意的样子，做了点小事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别告诉我他是为了演练赛，外面找来的平民怎么和学生会那些人比。"
"不明白会长和第三组长为什么那么看得起他。"
"你确定他们看得起的是他，而不是背后的谁？"
副会长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她从座位上起身，径直走向佑真所在的长桌。这个女人完美的样貌和举止时刻透着虚假，让他反感。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棕色眼瞳注视着他，以不容置疑的语调问道："威斯纳先生，你是对于互助会关于新人的安排有意见吗？"
"不，完全没有。" 他认真地看着她，勾起一个自信的微笑，"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意外的很合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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