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行不行
九点四十的课，虞则人提前到了教室，给赵柒他们三个占好了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虞则习惯了不坐过道的位置，她旁边留了三个空，人刚好在中间，正对着讲台黑板。
后来的同学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低压压的吵嚷声，虞则耷拉着眼皮，浑不在意。
旁边的空位虞则都拿了自己的书占位，所以有人停在这排过道，而后身形毫不犹豫又往里闪的时候，虞则人微怔，下意识想出口阻拦。
可刚抬头，触及那道情绪不明的凉淡视线，话当即堵在嗓子眼。
周知也动作不止，一气呵成走到她旁边的位子坐下，身上杂了股初秋干净的凉风气息。
“什么表情？”虞则就定定瞧他，周知也被看的撇了撇头，发笑，“多不乐意看见我？”
虞则提醒：“周三早过了。”
什么意思，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你做的位置有人了。”
周知也：“行，收拾收拾跟我坐别的位子。”
“？”虞则拧起眉，一字一顿地喊他，“周知也。”
周知也捂住靠她那边的耳朵，他想耍无赖。虞则侧眸看见自己宿舍的三个姑娘，见状直接绕过他们这排位置，赵柒还回头满脸难言表情地跟她比了个大拇指。
“”
得，不用收拾换位了。
周知也放下手，好整以暇看她，在她出口骂他之前，语速很快的，“我错了。”
虞则人一滞，心里措手不及，面上稳住不动声色。
她不说话，周知也叹了口气，低头凑近她几分，声音缱绻，“那天晚上没忍住，真说过了。”
他再次：“对不起，我错了。”
虞则收回眼，“哦。”
周知也忍气吞声，眸子转了转，好脾气地开口，“还有件事虽然是个误会，但我也跟你道歉。”
虞则眉眼微动，内心情绪忍不住起伏，侧眸打量他。
周知也把毕生最正经最认真的语气搬出来了，但也许真的太过荒唐，匪夷所思，甚至令人气恼，说到最后周知也人束手无策往椅背上一靠，按了按因为凑近她发酸的脖子。
“我不可能对你说那种话，以前不会，现在未来都不会。”
陈颂和他聊过关于这个问题，从他口中知道了，虞则性子那么好一姑娘却对他曾经那些话耿耿于怀到现在。她陷在里面自我挣扎自我怀疑，好不容易有挣脱的趋势，可那时候，周知也又重新出现了，毫不在意是假的。
心里痛苦不甘了两三年，可闹了半天，居然只是个压根和她无关的乌龙。
周知也那些话不是对她说的。
虞则大脑懵掉的同时，胸膛被东西撞击着，有一块逐渐塌陷下去。
她说：“这个我接受，但上一个道歉，我拒绝。”
“好，拒绝就拒绝。”周知也被她骂了两次，今天来找她之前早就做好了抗压准备，他接着同她商量，“那先把微信和手机号拉回来行不行？”
虞则：“不行。”
“”
这人这下该要发火了，虞则侧头期待从他面上寻出一丝恼怒的表情。
可是，周知也还是忍下去了。他烦躁揉揉额发，手臂索性搭在她椅背上，也不顾周围异样打探目光，身子完完全全朝向她，一副要给自己讨回公道的架势。
“你跟冯星右，我就想听个你的态度。他占了我的位置，我不委屈？你不解释就算了，还一口一个滚”
好委屈好委屈？这词跟周少爷也太违和了，虞则视线赶忙从他脸上移开，生怕绷起的嘴角收不住。
“活该。”虞则嘁了声，人趴到桌子上，盯着讲台前面老师拿着书走进来的身影。
小姑娘不作为，不认账，周知也咬咬牙，拿手肘戳她，声音凉淡下去，“虞则同志，麻烦你严肃点儿。”
虞则把脸闷朝另边，翁声答：“我要上课。”
“行。”舌尖拱了拱脸侧，周知也背脊靠回椅子，兀自点点头，思量着说：“我等你下课的。”
她安安心心上课，周知也就乖乖坐着，身子靠后，时不时侧头瞧她，真就顺毛顺的一句话没出声打扰。
倒是虞则，有些如坐针毡。她猜到他可能在看她，耳边乍一下又回响起他那愤懑委屈的话，无形之中周知也视线的存在感一下子强烈起来。
加上周围时不时有人飘来打探八卦的目光，认出他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台下一片，只有沙沙作响的笔记声。
要是忽然有人发出一声略显烦躁的啧，四面八方大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虞则就是那个得了便宜还不满的啧声主人。
周知也狐疑挑眉，盯着她细白的脖颈，也不知道她在烦什么。想了会，他漫不经心收回目光，按灭手机，人往桌上一趴，头埋进去，要睡觉了。
这老师中途不下课，两节课连在一块儿，说快也快。
直到下课，周知也被人踢了踢脚边，虞则已经收好东西，“周知也，下课了。”
他不动。
虞则抿了抿唇，拿捏着他的心门，“我要走了哦。”
那团红毛象征性动了动。
装屁，压根都没睡着。
“包给我。”周知也坐直身板的第一句，顺势冲她伸出掌心。
虞则盯着她的手掌，心念一动，鬼使神差抬起自己的手，对着他的掌心，一把拍下去。
“不给。”
这一掌是真响，真疼啊。
都红了，还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感。
周知也装模作样吃痛，五官拧巴了两下，腿却往前一支，拦死人的去路，“行，你拿包，我拿你。”
“？”虞则耳根子一热，闷声骂，“有病。”
周知也笑起来，心情舒畅，终于舍得站起身，自然拍拍她的后衣领，“走，一起去吃饭。”
虞则横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你吃饭？”
走出教室，周知也活动两下脖子，伸了个懒腰，看见日天，声音都忍不住清越亮堂了几分，“行，我死皮赖脸的，我非要跟你吃，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吧，今儿个就打算脸啊皮啊都不要了。周知也心里一万个声音告诫自己，绝不和她唱反调。
这套对虞则还挺适用的，没再反驳了，从他跟前一溜烟走得飞快。
周知也三步两步不费劲跟上去，距离保持在她斜后方的位置，漫步似的，身子板直步伐却又懒散。像那种极不专业的闲散保镖一样。
偶尔出声搭她两句话，虞则回的也很敷衍。
周知也心中叹了又叹，该啊该啊，好好的关系循序渐进被你搞成那样，你不该谁该？明明是打算更进一步，非得死活去喝酒，喝多了逼她承认喜欢自己，他是什么品种的怨种直男。好在这事没说给陈颂听，他要知道了指不定对他又是一通又笑又骂的。
“虞则，我真没那么想过你，你知道我压根儿不在意那些。但是我确实不该说，你怎么骂都行。”周知也说，“冯星右那小子，我知道你俩没什么。不过，我明确告诉你，不行。”
这吵架才缓和一点呢，就开始不行不行了。
虞则撇头冷淡睨他一眼。
周知也没被她吓到，反而说的振振有词，“你把我和他放一块儿，你想气死我？”
“放哪块？”虞则步子慢了些。
又给了次机会。周知也呼吸微滞，他虽然脑子直球，但他也不是个傻子。酒醒之后，好好反思了一通，虞则许多话都有迹可循。冯星右是拿来激他的借口，包括忽然提起笔记本，逃避喜欢他这个话题
周知也啊周知也，你那晚是个王八蛋吧，说那些去刺她，还差点把人弄哭了。
回想起那些，就有股史无前例的挫败感，周知也只觉她骂得轻了。
“本来怕你觉得太快，不适应，没有做好准备，现在想想是我的问题。”
虞则追问：“什么问题？”
周知也眯了眯眼，想都不想就答，“追你的力道不够，还让你分得出心，去应付别的男人。”
“追”这个字眼像捧炸弹砸进虞则的耳朵里，视线不由自主垂下，盖住眼底涌动情绪。楼梯口，人拥挤起来，她正失神，没有注意到前面排列的堵堵人墙。
后衣领被人提起，连人带魂儿的，被拽向后。虞则人撞在周知也的腰侧，手肘抵住他劲瘦硬实的腹部，清冽气息扑面。
虞则怔愣抬头，撞进他那双含情又漫不经心的眼。
砰——一声低沉闷响。
虞则心脏咚咚打鼓。
她发现，才不是炸弹，明明是四散的烟花。
不自觉拢了拢手心，虞则仍仰着头，姿态不变，“你什么时候追我了？”
“？”
有只手绕过她的后颈，气愤地在她肩膀处捏了把。
周知也磨牙，“给我装。”
虞则眨眨眼，很真诚，“没，真没看出来。”
周知也气笑了，“非得干点儿流氓事儿，才叫追？”
两个人肩并肩下楼，听到这话虞则下意识想往旁边躲，奈何四周人群密集，挣脱失败。
她只好舔了舔唇，语气莫名，“比如？”
比如？
周知也眼皮一跳。
怎么听着还挺兴奋的。
他定睛瞧她，啧了声。确定了，眼神也很期待。
“不害臊啊你。”周知也伸手在她后脑顶了顶。
虞则瞬间觉得无趣，哧了声，拍掉他的手，比他先行，多跨下一个楼梯。人刚落地，后颈被周知也精准扼住。
出了大楼，正值晌午，气氛没有盛夏那么燥。
两个人往食堂走，不徐不疾的，真像一对出门悠闲散步的情侣。
虞则可没表面上那么平静，余光里是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只要稍一抬头，就能被他迅速捕捉到眼底情绪。这样还不行，还不够她全盘托出的。
“周知也。”
“怎么？”
虞则胸口屏住一口气，“问你个事。”
周知也懒洋洋侧眸，张唇已经拖腔带调地抢答：“喜欢，特、喜欢。”
身旁人步子忽的一顿，周知也跟着心一紧，也停下。虞则紧了紧手边的包，咳了声，接着往前走。
给个回应啊，这算个哪门子的反应。
周知也吸了口凉气，认命地又跟上去。
这一追，目光随意一掠，捕捉到有意思的。周知也在后头，微微抬着下巴，眸子敛着，他不看路，他就欠揍地盯住虞则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周知也恍然，忍笑着抖抖肩膀。
妈的。能装，比他能装。
藏口袋里的手掌心湿了一片，周知也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好巧不巧，虞则扭头看见他这偷笑的欠扁样，当下冷脸说，“我没问这个。”
“”周知也瞬间笑不出来了。
他啧了声，压下羞人情绪，认栽点头，“行，你问。”
“就，图书馆停电那次。”
“这有什么好问的，一眼就认出来了。”周知也眯眼看着远处的天，“怎么过了三年，模样不变就算了，个子也不长。”
虞则慢悠悠动唇，从容反击，“是啊有些人过了三年，还挺打脸，当初不知道是谁说，不喜欢太漂亮的。”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回事。周知也回忆着，自顾自笑笑。虞则戴上眼镜和不戴眼镜，老实讲气质变化挺大的，也难怪当初他没能认出来。
“打脸就打脸吧，反正刚刚也承认了。”
“不过，咱不能把一中上学那会的账和纹身店那晚混在一块儿啊。这性质不一样。”
虞则点点头，不否认。确实不同，她一度想，要是她那会没有改变，周知也会不会把她认出来，会不会愿意和她相认。
“那晚怎么说，我一直记得，而且印象深刻。”周知也像是一眼看穿她所想，吊儿郎当说，“我就记着有个姑娘让我做她大爷，还蹲在路边哭得稀里哗啦的。”
话说到一半，被虞则拿包用力砸了下，“二逼吧你。”
骂完，人脚下生风，溜向食堂，身后周知也被甩得老远。
虞则悄悄牵起嘴角。
今天是个阴天。
可那句喜欢，特喜欢，坦率嚣张地让她觉得，热烈盛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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