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六十二
何厌之听到动静转过身，脚步还没定住就被孟佩声紧紧抱住了，对方十分熟练地往他颈窝里一埋，手臂收紧，不动了。
他在外面站的时间长了感觉不到冷，孟佩声把自己睡得软乎乎、暖烘烘，一贴上来就把他从北极拉了回来，被冻僵的身体才察觉到冷。
他揽着孟佩声回到房间，反手关上门。
加湿器里的水干了，已经自动断电停止工作，干燥的暖热空气围拢过来，很快就融化了何厌之眼角眉梢上挂着的寒气。
他低下头，在孟佩声发间、耳后轻轻嗅着，是他熟悉的香气，是独属于眼前这个人的甘和涩，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于植物的苦。
沐浴露熟悉的味道，是孟佩声自己配的。
何厌之仔细分辨着，霜桑叶、白芷、陈皮、当归、三七、无患子、甘草、仙人掌、薄荷，他能分辨出每一种，气味分子相互混合，产生新的香气，却又融洽地保留了一些自己的气味。
他轻轻嗅着，对方的行为和这熟悉的味道一样，他都习以为常了。
他眼角微微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却泄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孟佩声的意识慢慢回笼，怀里的触感真实又坚实。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昨晚上好像是喝醉了，即便不舍他还是直接松了手，后退一大步，不无尴尬地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昨晚上喝多了。”
何厌之摇摇头，孟佩声的眼神都不敢跟他对视，这哪儿是完全清醒了，真清醒了只会看着他的眼睛坦然地道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欲盖弥彰。
何厌之没追着问，“我点了早餐，马上就到了，你先去洗漱。”
孟佩声应了声，没多说，转身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才又陷入了愣怔。
刚才的匆匆一瞥里，何厌之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偏偏昨晚上喝醉了酒他没记住到底发生了什么，应该没有说不该说的吧？
等两人都收拾好坐到餐桌边，孟佩声已经整理好了心情，他搅了搅熬煮得软烂的八宝粥，注意到外卖是他很熟悉的公司斜对面的粥店，缓了下心神，半是开玩笑道：“昨晚上我没说什么吧？”
何厌之点点头，把焦脆的素锅贴往对面推了推，脆而不油，口感爽利，孟佩声之前夸过的，“喝醉就睡了。”
孟佩声没从何厌之脸上瞧出什么，并没有说谎的迹象，就不再追究，没说什么最好。只是跟昨晚上吃饭时一样，中间他没主动说话，一贯食不言寝不语的何厌之倒是开了口。
何厌之没什么胃口，基本上就盯着孟佩声吃了，“你今天去公司吗？”
诧异归诧异，孟佩声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年底了比较忙，今天还有不少安排。”
“休息一上午，下午再去。”
孟佩声迟疑了下，何厌之怎么管到这儿来了？
他调整了语气，道：“没事，工作没处理完，我在公寓待着也休息不好。”
孟佩声这么说，何厌之就没再接话，叮嘱道：“路上开车慢些。”
何厌之有些奇奇怪怪的，只是公司确实忙，九点就有个会，孟佩声不去不合适，时间紧，他没顾得上多纠结，“好，我先送你去研究院。”
“不用，我联系过关叔，他来接我。”
“也行。那你再休息会儿，当自己家就行，不用见外。”
孟佩声出门后，何厌之站在阳台上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视野里，才捞起黏黏返回室内，把昨晚上列好的清单发给了关山铭。
孟佩声忙起来没太留意时间，一场会结束时已经中午一点，香厂的发展很快，新建了两处厂址，香品的研发和周边衍生品更是发展得不错。
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夹，这是线下门店的各项数据报告，还有相应的分析。
之前他觉得奇怪，只是交给杨佳禾了就没太担心，那孩子踏实，各项工作都处理得很仔细。
看完后，孟佩声随便扒拉了几口早就凉透的外卖，不管再好的菜，凉了也没什么好味道，腻得不行，只吃了那几口他就觉得胃里不是很舒服，山珍海味都比不上一碗白米粥，虽然白粥并不养胃。
他合上文件夹，打算下午去一趟最早开的那家香坊。
杨佳禾并没有在跟他们在一个地方办公，还是在那家香坊，只是他把二楼租了下来，打通后做了办公室、休息室和接待室，杨佳禾接了线下店面管理后，他又给招了店员和几个工作人员。
杨佳禾看见孟佩声敲门进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忙站起身，“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不是说好明天见面聊嘛。”
孟佩声笑笑，用手里拿的文件夹指了下接待室的方向，“今天忙完想来店里看看，没想到都八点了你还在加班啊，最近忙，我看楼下没什么人，就让小傅先回去了，我隔壁等你，不着急，你忙完过来。”
“好，我马上就好。”
打过招呼，孟佩声就进了接待室，风格上跟碧水湾的房子一样，属于新中式，红木茶台，同样材质的屏风和博古架、书架，配了白胡桃木的地板，深浅相宜。
他拿过自己专用的盖碗，旋开茶刀撬了点儿老班章，苦涩在舌面上化开，热茶入喉，又有明显的回甘，香气高扬如兰，茶气通透却又霸道得很。
换做两年前，他是不喝老班章的。
苦吗？
他倒是觉得那点回甘太甜了。
杨佳禾进来的时候看见孟佩声正在翻一本香谱，看见他就收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坐下，“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长时间。”
“不用客气，”孟佩声重新泡了茶，茶汤倒入公道杯，他拿过杯子放在杨佳禾面前，倒好茶，“这块儿茶饼放在店里半年了，今天打开一看还没动过。”
杨佳禾看了眼杯子里的黄亮茶汤，腼腆地笑笑，“这是段总送给您的老班章头春茶，又是陈放过的，就是我不懂茶的也知道是好茶，这是段总的心意，我们总归不好动。”
孟佩声跟着笑了两声，“最近两年确实辛苦你了。”
“您说哪里话，跟着您我学了很多东西，当初如果不是您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流浪呢。”
“也是你自己肯努力，给一个只知挥霍、不求上进的人一袋金子，他除了挥霍什么都得不到。”
杨佳禾点点头，“自己肯定是要努力的。”
孟佩声的笑意维持得很得体，亲近却保持了距离，他瞥了眼杨佳禾面前的茶杯，问，“有句俗语是这么讲的，‘酒满敬人，茶满欺人’，所以倒茶只倒七分满。”
杨佳禾有些疑惑，不知道孟佩声到底想表达什么，“您……”
“留些余地，才不至于烫了手，你说呢？”
杨佳禾觉得孟佩声意有所指，但又说不上来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孟佩声没再继续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而是谈起了工作，他就暂时先放下了纠结。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从今年的发展情况，到明年的发展预期、规划，都谈到了，孟佩声说了店里早早休息，年后初六再上班，杨佳禾都一一应下了。
孟佩声走的时候，杨佳禾把人送下楼，“那我就跟店员说两天后开始放假。”
“嗯，”孟佩声应了声，又问，“你今年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杨佳禾笑了下，是掩不住的失落和惆怅，“没什么打算，在家看看书，休息休息，春节档有一两部电影我还比较感兴趣，可能会去看个电影，而且……我关键是想趁着机会好好钻研下香谱。”
“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随时跟我说，我平时比较忙可能会有疏忽。”
“工作上还好，有什么事儿我再跟您说。”
“好，还有件事，我刚才用手机看店里的监控，出了点故障，都是黑屏，放假之前把监控修一下。”
“我知道了。”
孟佩声走后，杨佳禾在冷风中站了快十分钟，身后店里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打在身前的地板上，孤独的暗影像一只狼狈的丧家之犬。
他的表情仿佛都被凛冬的寒风冻僵了，直到麻了脚才返回店里。
回到二楼的接待室，他一眼就看到了茶台上的文件夹，和压在文件夹上的香谱，他看得分明，那是孟家祖传的香谱，虽然只有一半，但是……
杨佳禾关了灯，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下楼，然而在距离店门还有两米远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心跳如擂鼓——店里已经关了灯，从门口透进来的路灯灯光里是一道人影。
在一片死寂里，似乎连灯光都停止了，东泉商场一年到头永无休止的热闹远了近近了远，听不真切，不时路过的行人奇怪地瞥几眼，然而也没能打断这场沉默的、突如其来的对峙。
最后还是孟佩声主动走进店里，两人错身而过，他的面色隐在背光的阴影里看不清楚，声音却平静，“进来吧，刚才没谈完的我们继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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