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野菜粥

“我记得昨晚她穿了一件素色的衣服，现在定被打湿，若是大人去搜，一定在后院挂着。”

        昨晚宋婉婉拖着一身素色湿衣回到食肆，面色惨白如蜡，袖口那出映出那道粉红，顺着水滴淡淡晕开，陆言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回头一想只拿担忧的神色看她。

        半息功夫，衙役果然在后院找到了那身衣裳，已被洗净晾在杆上，“带走。”

        宋婉婉半句话都没多说，只让他们照顾好食肆，转身就和衙役走了。

        方才还安静的周遭，在衙役走后瞬间哄闹成一团，秋风卷着那些议论吹到了香满楼。

        听说县令在死的时候还在做风流之事，凉风一阵吹来，他打了个冷战，岂料下一秒脖子被抹血涔涔流下，僵了身子就滚到了地，身下那女子当场就疯了，衣不附体开门就逃，门外那一片更是触目惊心，值班的衙役各个倒地，旁道上的枯叶上头沾着猩红的血，被大雨一冲刷，血水滚滚流到了县衙外。

        一大早人们瞧见了，各方言论如秋雨遍地，瞬间传遍了每个角落，各个版本都有，谁也不知哪个是真的，只知道凶手身手了得，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县令一死，有人欢喜有人愁，可叶大娘到底是开心的。

        衙门的手段她是在她弟弟叶梁身上见过的，她还记得那日他弟弟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上已经血肉模糊，特别是臀部挨了板子那处，这只不过是一晚的功夫。

        如今她救不出弟弟，就送这小妮子进去和他一同受着，也算是报了仇。

        进了县衙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凭她再伶牙俐齿也能给磨平咯，叶大娘狠狠的想。

        宋婉婉前脚一走，贺老板后脚就叫来了许琼枝，陆言道：“小霸王，有没有办法救人？”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贺老板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此时亦是紧缩眉头，县令那个昏官早就惹得怨声载道了，只是憋着气不敢撒，要不然这些议论就不是在传县令死得多凄惨，刺客武功多高强了，虽许家受人尊重，家财万贯，可到底只是个贾商，无权干涉这些。

        许琼枝心里没个主意，可现在人命关天，县衙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啥酷刑都能使得出来。

        她就怕宋婉婉熬不到等她们来救的时刻。

        来回踱步的脚就没个停歇，许琼枝托着腮，最后急的憋出来个，“我们带人打进去！”

        陆言思量一番，摊了手，“我们哪来的人？”

        许琼枝刚想说她找家丁，可转瞬就想起了那位严厉的爹爹，叹了一口气，“那可怎么办？要不我找爹爹商量商量，他们要看我爹三分颜色，断不敢加刑于婉婉。”

        陆言点头，“那我去找人。”然后让贺老板和秦婶儿留在店里照看生意。

        许琼枝没再耽误，跳上了马车直接回府，和许老爷讲明后，许老爷倒是一口应下，去了县衙。

        许琼枝怕宋婉婉在地牢里吃不饱穿不暖，准备了一床被褥和一方食盒，里头放上几碟小菜和一晚热腾腾的米饭，随着许老爷一同去县衙。

        地牢里阴暗湿冷，外头的光线照不进来，里头的人进来了便难出去，一辈子便折在这儿了。

        宋婉婉在的这间地牢上头开了一道口子微弱的光从那透进来投在地上，空气中的灰尘在那缕光线中扬了一阵静静落下，宋婉婉挣扎了片刻，终是安静的缩在角落里。

        她发觉和那帮衙役真的说不通，就如她刚到这个世界被原主父母误会一样，还让她早些供住幕后之人，少些皮肉之苦。

        地牢里安静的出奇，只有几只耗子在枯烂的稻草丛里窜来窜去，宋婉婉望去，耗子在一只破碗边缘来回撺掇，破碗里有一枚发了黑的窝窝头，散发一阵恶臭味。

        突地对面传来一声咳嗽，许是看出了宋婉婉的意图，那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姑娘刚来不懂，那只窝窝头可别扔，留着夜耗子啃，若是没了这窝窝头，夜耗子该啃你了。”

        宋婉婉拧了眉，朝对面看去，见着位形销骨立的妇女搂着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坐在对面，“前面有一位不知事的，刚进来就将窝窝头给扔了，结果夜里给夜耗子啃得血肉模糊，活活被咬死了。”

        宋婉婉看向妇人黯淡无光的眸子道了声谢。

        眼前那道光线渐渐暗下来，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里头的囚犯本来是一动不动的，听到这声儿便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年轻些的还奋力朝门口望去。

        这是他们的暮食到了，他们一日只有一餐，所以格外祈盼，暮食要不是一些汤汤水水，要不就是些残羹冷炙，哪能填饱他们的肚子，这会儿肚子早已咕咕直叫，饿得前胸贴后背。

        宋婉婉一进地牢就听见那一道道清晰的肚子叫，只是这会儿响得更加猛烈，犹如夏夜池塘边的一片蛙叫，此起彼伏。

        两名狱吏抬着木桶进来，里头是吃食，可宋婉婉闻不见半点香，他们让囚犯们拿着碗排好队来前面打吃食。

        “排好队，别急！”陈狱吏喊道。

        宋婉婉的地牢里离狱吏近，很快就拿到了饭，只有饭和一碗清水汤，都不用凑前闻，上头的米粒粗粝硬的发黄便知是馊了的，而那碗清水汤，要不是上头漂着几朵油花，宋婉婉差点以为这就是一碗水。

        这饭菜怎么下口？宋婉婉皱着眉，若是遇上个身子骨不好的，吃了这些还不得闹肚子？

        可宋婉婉没听着一人议论，只有叮当的动筷声音。

        然下一秒，一阵清脆的哭声从对面传来，“娘我肚子疼。”

        小女孩面色苍白揪着妇人的衣裳，双目噙满泪花，手里还紧紧握着那碗饭不肯放下，妇人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抚她的背，眸子亦是湿润，自责到无地自容，“宝儿，忍忍。”

        旁儿有人听到，将头探出来，想要忙帮，可看了眼手里一样的饭，无力的叹了口气。

        一名狱吏走过来，打开了门，妇人以为他要将女孩带走，就用了几分力抱紧女孩，“大人，小女不是有意的。”

        却料陈狱吏将自个儿手头那碗新鲜些的米饭给了她，“不能苦了孩子，让她吃这碗吧。”

        妇人忙感激将米饭喂到女孩嘴里，只见她搅了两口咽下去一张小脸陡然皱成了窝瓜样子，顿了下又吐了出来，就是吃不进东西，将一张蜡黄的小脸埋在妇人胸口抽泣。

        妇人又心疼又自责，在两人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宋婉婉走到木栏边，“我有办法让她吃下饭。”

        妇人知她是好意，可这姑娘看着也不像是医女，想必是要感谢她白日的提醒，欲要谢过好意。

        又听她道：“我想小女应是许久没吃下东西，这饭又粗粝且寡淡，肠胃定是受不了的，得吃些软质食物。”

        “左右试一试也好，总比在这儿干等要强。”宋婉婉又劝道。

        她也不等妇人做出决定，将目标转向立着的陈狱吏，瞧他与其他狱吏不同，面部五官粗狂，见其方才的行为，想来也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说了好几个理由让狱吏给她开了门，她借来地牢里的饭锅，白日进来时，瞥见地牢门口有好些野菜，正长得茂盛，于是让刘狱吏去摘些回来。

        她自个儿到了角落从美食系统中取出一些调料放在袖中，将那口铁锅刷洗干净放入清水，倒入那碗新鲜点的米饭，准备熬一碗清淡的野菜粥。

        野菜脆嫩碧绿，一刀切下散发出淡淡清香，里头的绿汁随着刀起刀落沾在上头，很诱人，切碎野菜加入“咕噜咕噜”煮沸的汤锅里，锅内已经是一片奶白色，粒粒米熬成了花，稻香随着热气扑鼻钻入鼻尖，地牢里的其他人手里的饭吃得皆一粒不剩，打算静坐熬时间，可被这香味一勾，愈发觉得时间煎熬，肚子空虚，纷纷探着头朝外望。

        几息后，宋婉婉再次揭开锅盖，在里头放入适量的盐和胡椒粉，搅拌了片刻舀起来盛入碗里。

        刚开始陈狱吏还奇怪宋婉婉哪来的调料，后来一想，她是个厨娘，便也不奇怪了，看向她的神色转为了怜悯，今儿一早他就接到县令死了的消息，县衙不可一日无主，县丞便暂时代理的县令的位置彻查这桩案子，县丞为人手段毒辣，这姑娘晚上就要被提审，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香味四溢，可只有一碗粥，陈狱吏将野菜粥端给妇女二人，小女孩一闻见味儿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的花猫也来不及擦，就盯着他手里的粥。

        妇人看了眼碗里的粥，愣了愣，米已经被炖的粘稠，却不烂，莹白碧绿，她下厨二十余年，一瞧便知这粥恰到好处，没些厨间的经验是熬不出来的。她舀起了一口粥，吹开了上头的热气，喂到小女孩嘴里。

        一入口，方才还哭兮兮的小女孩顿时笑了，用稚嫩的童声夸道：“娘亲，好好喝啊！”

        见她没再吐出来，妇人松了一口气，将剩下的热粥给她喝完，小女孩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额上起了一层薄汗，面色泛起了一层红，满足道：“娘亲，我的肚子也不疼了。”

        “不疼就好，不疼就好。”妇人含着泪点头，她与女儿已经在这牢里头待了近三年，这是三年来女儿头一次笑，她赶忙侧过身向宋婉婉道谢。

        那头宋婉婉还没收到她的感谢，一群衙役乌压压的进来，厉声道：“将罪犯宋氏带来，提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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